“哇——哦啊哦啊哦啊——”
一碧千里的天空下,四周是广阔的森森林木,偶有虎啸猿啼在其中回荡。在一个林木稀少比较空旷的地方,传来了婴儿的一声啼哭,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
“男伢。男伢。”有小孩子从婴儿啼哭的山洞里跑出来,向周围宣告着新生儿的性别。
山洞之外,有二三十个胡乱搭建的人字形的低矮窝棚。有些光着膀子,最多挂着草裙兽皮的女人和孩子在窝棚边翻晒着兽皮和一些茎块野果。窝棚之外,散落着几棵合抱的大树,大树周边是茂盛的草丛和灌木,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小河边。在远离窝棚的位置,一个两只手臂上挂着羽毛的男人被吊在树下,几只苍蝇在他身边飞舞。
随着小孩子的宣告,周边的人纷纷停下自己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来,露出某些惋惜的神色:“又是男伢?雪后一,二,三,四个了。怎么就不能生个女娃呢?”
一二三四是曲着手指数的。
“肯定是姬祖责怪了。”
“说不定栗神也责怪了。今年到处是松鼠,毛栗子不等落地就啃完了,现在又生男孩子……”
“是不是那些人回来过?”
“不关事吧?他们回来不是只会生傻子么?”
这种惋惜和议论如同在重男轻女的时代,一连生了四个女娃的情景一样。只差有个人跳出来说男孩子都是赔钱货这种直白的话了。
小河边的草木丛里,几个光屁股脏兮兮的半大男孩子寻找着野果鼠洞,挖着蚯蚓,汗水顺着他们披肩的乱发滴下来,看着和泥猴一般。听到了消息,他们也露出某种忧心:“又是男伢?迹,你说怎么办?”
迹是一个手臂上有块胎记的男孩子。他这几天忽然变得很聪明,对什么都能说出道理来,所以他们都喜欢跟他说话。
“我又不会变性手术,我怎么知道怎么办?生了男孩子还不够你们美的?”
另一边的草地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叼着草根无聊地躺在灌木荫里。和别的孩子不同,他全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的,腰间也挂着一条新编的齐膝草裙,头发绑成马尾挂在脑袋后面。只是他颇为瘦弱,脸色还有大病初愈的病态。
他就是孩子们嘴里的迹,也是林迹。
林迹吐槽了一句。没去想这些人忧心的点在哪里,继续看着天空发呆。
来到这个世界成为这个孩子已经十多天了。没有想到他只是在遗迹前嘴贱了几句,真被弄回史前来了,也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这十多天里,他从周围人黑头发黑眼珠黄皮肤的特征,这些人使用的各种石器工具,茹毛饮血的生活习惯,以及现在冬天还会长期冰封的记忆等推断,如果他不是被弄到了另一个时空,他应该是被弄回了史前万年来了。
因为据说黑头发黑眼珠黄皮肤的特征就是万年前智人在进入东亚后形成的。冰封什么的,也和熟人说的相符。林迹在周边认出了好些熟悉的植物,猜测他可能还在自己的家乡附近。后世这里虽然下雪,但没有夸张到冰封的地步。
不知道那个把他弄过来的神灵发什么疯,真把县城给他弄来了。小城里面的人、家禽、老鼠、虫子等任何活物全都不见了。除了活物之外的房子,汽车,各种商品等等统统保留了下来。整个县城的物资只要他能移动的,都可以搬出来。
到了史前,也真带着小城。但林迹却不能做说好的外出猎杀各种史前猛兽,甚至连稍微走远一点都不敢,更不用谈什么成为史前霸主了。因为他这个身体还是个小孩。
周边的森林里随时有各种虎豹熊狼长蛇毒虫出没。这个时代的人只要能活到成年,都是优秀的猎手和冷血的战士。这年头人吃人可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他这样的小身板就算手里有些后世的物资武器,在野外也只是送人头而已。
也因为这个,他那整个县城的物资也像孩子怀里的金砖一样,对他来说也是危险的东西。别说吃火锅了,他连衣服鞋子都不敢弄出来。
这可是没有法律约束的史前,只要他敢露一点点白,他便可能遭受各种灾难。
见财起意的危险是一方面。他能凭空变出东西来的事情,也说不定会把这些原始人吓坏,然后他被当成邪魔鬼怪烧死。
岩壁雕刻上的就有把人架在火上的图案,如果那不是什么神奇的巫术的话,林迹可不相信有人那样烤火。烧死邪魔鬼怪什么的,不管古今中外,其实都很有市场。
不远处树下吊着的男人也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人只是有些秀逗,觉得自己是老鹰,还弄了很多羽毛挂在肩膀上从树上跳下来,结果摔断了腿。部落的首领大姬可能是觉得他被鬼上身了之类的,大发了一场雷霆,本想把他烧死的。后来觉得他罪孽不算重,就判他吊在树下饿死。现在已经两天了,再有一天这个人估计就会死掉。
有鉴于此,他对小城里的物资利用只有食物而已。他每天躲在里面吃饱,而后通过钓鱼之类的障眼法掩饰他自己的食物来源。
林迹觉得在自己没有自保能力之前,小城里的东西只能看看,最好别弄出来用。顶多在真正危险的时候弄出什么东西来保命。
有大量物资光看着不能用那是一种折磨。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他要在这个部落里起码混到十六七岁才能独立生存吧?到时候怎么办?将小城里的物资搬出来在这里建立王国还是带着部落这些人出去做一回史前霸主?
林迹觉得有些烦恼。不过这种掌握选择权的感觉还是挺爽的。他离成年起码还有几年,就这样慢慢烦恼着吧。
旁边挖蚯蚓的孩子不懂变性手术的梗,还在纠结生了男孩子的问题:“可是,我们部落只生男伢就传承不下去了啊。”
“嗯嗯,等我们长大出去了,谁留在部落生孩子?”旁边的孩子认同道。
“嗯?什么?”林迹被他们的逻辑吸引了注意力,很快想起什么地方好像不对。
他成了这个孩子之后,继承了这个孩子所有的记忆,因此他才能听得懂这些人的语言,也大概知道这个部落的过往。
这个时代人的脑容量比后世人还大些,他们并非林迹以前想的那般头脑简单。他们也有自己词语丰富的语言,自己的人生信条和逻辑思维。他们有些说法林迹必须要用后世的一些成语或者典故才能理解。他们的人生信条和逻辑思维虽然奇怪,但如果罗列出来,肯定也能自圆其说。
只是林迹不理解这些,这个身体原有的记忆就像另一种语言写就的文件,林迹虽然可以翻译过来看,但一些记忆林迹偶尔想起也懒得深究。
现在他才忽然发现,也许他不能在这个部落里生活到十六七岁。也许选择权也不在他手里。
现在是母系社会,女随母居。而人们对生育的认知还保留在比较蒙昧的阶段,部落内部还实行群婚制度。在人们认识到亲近通亲的弊端——或者说演化出这种本能后,部落就像象群或狮群一样本能地驱逐和排斥部落出生的性成熟男孩子。
面对险恶的环境,部落需要有一定善战的男人来守护,起初部落靠吸纳流浪的野人保持男人的数量,随着时间的推移,驱逐演变成了几个部落之间的交换。现在已经变成了习俗。
而随着大冰河时代的结束,人口迅速增加,部落活动的范围缩小,狩猎生存变得艰难,男人很多时候还要依靠采集的女人活着。男人多了,女人的负担更重,自然成了赔钱货。这也是部落面对一连生了四个男孩子忧心的原因。
也是因为这样,成年男人在部落内部的地位变得很低。
交换到别的部落去的男人,在没有做出贡献之前基本会被牲口般对待。这也让男人在交换之初死亡率极高。环境恶劣,自然是最强壮最聪明的男人才活得下去的。
现在林迹和身边几个孩子已经是部落最大的孩子了。也就是说大概明年,他们就会被丢出去交换。之后根据常理,林迹会在别的部落里过猪羊一般的生活,甚至随时可能死去。
当然,交换也是要看身体条件的,如果没有交换出去,则会被直接驱逐到野外成为自生自灭的野人。
想清楚这些,悠哉悠哉的林迹不见了。他瞪大了眼睛,变得满脸惊恐。
怎么会这样呢?说好的原始单纯的史前呢?说好的共同劳作、平均分配物资的原始公社呢?那不应该是没有纷争,共同对外,一起和大自然做斗争的样子吗?
旁边一个孩子挖出一根大蚯蚓,大声道:“迹,我们去钓鱼吧,我要吃得壮壮的,这样就能像伏狼一样换到游妲部,每天和三个女人睡觉了。”
伏狼据说是这附近几个部落最强壮的男人,就出在林迹所在的这个姬林部落。他不但交换进入了附近最为富足的游妲部,传说他进入游妲部之后,还经常被女人争夺,有时候夜宿三女也不能平息争端,被附近部落传为佳话。也成为不少男孩子的偶像。
孩子的话,让林迹变得更加惊恐起来。一想到就算能活下去,还要应付上自五十,下到十几,身上爬着虱子,咧着血盆大口的野人般女人,他顿时就觉得心塞得厉害。
不行,我不能像牲口那样被交换出去,我就算不能当这个时代的霸主,也要主宰自己的命运。林迹想清楚这些,豁然从草地上坐起来。
也就在这时,山洞那边又跑来一个孩子,气吁吁喊道:“不好了,大姬要杀男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