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柚看了一点,觉得没意思,又点开了另外一篇。
窗外,日光和煦,一派温柔,风轻轻地撩动着窗帘,无声又和谐。
浅浅“嘀”的一声,一个男人走进来。
她知道是他—这个房间只有他的指纹才能进来。今天是她绝食的第二天,也是她被困在这里的第一百八十天。
从三个月前到现在,她只剩下绝食这一种得以解脱的办法。以前她想逃,因为她还有仅存的一点希望。现在她不想逃了,她想去找小茵。可他还是不让。她不知道,他到底还想做什么。他将她与外界隔绝,与一切可以去找小茵的事物隔绝。
凡是可以伤及性命的事物,全都被他毁掉。他既不让她生,也不让她死。被封闭在这里,她只觉得自己宛若一个活死人,空有一身躯壳而已。
窗户旁边放着一把厚实宽大的檀木椅,她蜷缩在上面,穿着一身淡蓝色已经褶皱的长裙。那条裙子,她已经穿了很久,上面残留着一抹血色,那不是她的血。
双腿紧靠在胸前,她垂着脑袋,抵靠在膝盖上,长长散乱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散落在空中,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她瘦弱的臂膀沿着双腿搭着,小小的手似有似无地抓着脚踝。
她的脚丫很白,很小,赫然露在外面,贴着椅子的边缘。一动不动,寂静无声,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她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黯然失色,和这奢华的房间装饰形成鲜明对比。
他正向她的位置走来。
他迈的步伐像猫一样轻巧,但她听得很清楚,他的每一步靠近,对她来说,都显得沉重无比。她不想看到他。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依旧保持原本的姿态。她知道,他那双深邃如漩涡一样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他的语气比以往有了细微的变化。还是冷,但清冷中夹杂着一丝哄骗的温柔,以及,一丝笑意。
原本毫无波澜的心里微微颤动,她抓着脚踝的手指,隐隐泛白。他余光犀利地扫过她细微的动作,嘴角微露的笑意更加明显。
即便她不回答,他也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冷冽,却又像黑夜里穿行的幽灵,神秘而鬼魅。
每当他用这种夹杂着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时,她格外厌恶。因为—他没有温柔。所谓的温柔,只是你的错觉。
她终于动了动,虚弱地抬起手,往耳朵边靠拢。
她不想听他说话。在她即将捂住耳朵之际,他凉薄一笑:“你的朋友想见见你。”
她的手顿在半空中。她缓慢地抬起头,碎发遮掩下空洞的眼睛里有了微妙的情绪变化。她看着他,迟迟没有说话。
他极有耐心地等着她,嘴角微扬。他像静静等着自己猎物上钩的猎人,眼里是无声的诱惑和挑衅。
她浅浅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费了极大的力气:“你还想怎么样?”她的眼里露出一丝祈求的意味。
她的身上,已经没有值得他再剥削的东西。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她的自由,她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被他踩的粉碎。
“你难道不想看看自己的朋友?”他的眼神冷漠,带着讥笑。她的眼里略过一丝迷茫和心痛。
她的声音低低的,似在喃喃自语:“我还有朋友吗?”她悲戚地望着他,绝望无神地摇摇头:“已经没有了。”
“哦,是吗?”他敏锐的神情停留在她的脸上,穿过散漫的碎发,打量着她的表情。也许他把她想得太聪明,以为她在掩饰着什么。但在她的记忆中,已经不存在什么人。
他从身后拿出一张照片,放在她的眼前。她看着照片里的那个人,许久,仍旧沉默不语。
她在回想。
照片里的人似曾相识,陌生又熟悉。那是一个模样清秀的男人,二十四五岁模样,笑的时候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给人如沐春风般的舒适和温暖。
“不记得了吗?”他俯下身,“好心”在她耳边提醒:“一个月前,你曾经遇见过他。”
一个月前?那是她第三次逃出去找小茵的时候…她瞬间想起来,是那个人,那个半路想要帮她的好心男生!他为什么会提到他?!
陡然间,她不寒而栗。
她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慌张,装出未曾相识的漠然:“他不是我的朋友,我并不认识他。”这么多天,这是她对他说过字数最多的一句话。很多时候,她都保持着死气沉沉般的沉默,作为对他无声的抵抗。
即便她掩饰再好,也逃不过他犀利的眼眸。“不是朋友吗?那是什么?”他的气息弥漫在她的身边,堵的她心口有些闷。她的眉眼不由自主皱起,她咬定:“我不认识他。”语气比刚刚更加笃定。
他的眼眸锋利得像刀刃,吐词和缓而又字字紧逼。
“你喜欢他,是么?”她皱着眉头,眼神迷茫。她迷茫的样子还残留着以前的影子,带着几分孩子般的天真和稚嫩。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她忽然觉得他有些可笑。他不是最不屑于情感上的事情吗?他不是善于玩弄情感的高手吗?他不是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心思吗?关于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竟然还会亲自问她。
她不知道是他神志不清楚了还是他另有阴谋。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他漠然的眸子里覆上一层冰霜。她自己已经如此,还有心思想着保护他?看来,她对他,是有意思的。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忽然冷得有些残忍。
“我带你去见见他。”他看到她把脚丫偷偷藏进裙子里,可惜不能完全藏进去。就像她一样,即便她再想把自己藏起来,他还是能抓到她。
她反感地摇摇头:“我不去。”
他忽然蹲下去,靠在她的身前,视线落在她还裸露在外的脚趾,嘴角微扬。
他的目光有些滚烫,滚烫中,夹着某种深意。她心里狠狠一颤,用手紧紧攥着裙尾边角,用力往下拉扯,想要盖住他视线触及的那部分。她低着头,散乱飘然的长发落在他的身上,半拢着他,从某个角度上来看—很美。
有着高度洁癖的他,竟然容许她的头发落在他的身上,让她心生诡异。
“有用吗?”他的姿势呈半跪着,低在椅前。她在上,他在下,看上去,他依旧是那么尊贵优雅,眼神里的光芒,魅惑又危险。
她拼命想盖住双脚,却怎么也遮盖不住。头扎的越深,落在他身上的发丝越多。
当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去若有若无地去抚摸她的发梢时,似乎有一簇电流,从他的指尖,顺着她的头发,传递到她的头皮,令人发麻。
当她意识到这看似简单却又格外亲昵的动作时,她惶然去抓,去拨开自己的头发。她不想碰到他,哪怕是自己的头发。
忽然,她觉得额头滚烫,神情愈发僵硬—她似乎受到了某种侵犯。
他微扬下颌,手臂悄然落在她身侧的椅背边缘,毫无征兆地,他靠上去,拉进彼此的距离—他轻轻抵着她的额头,两者肌肤相触。
她想往后退,但身体已经紧紧贴着椅背—无路可逃。
嘴角的笑容晕开,仿佛妖冶的罂粟花,可他的神情,却是冷的,他的肌肤,也是冷的,这种冷从他的额头传到她的额头,蔓延至心底。
为什么是我…”她无声的泪珠沿着眼角垂下。在他面前,她已经失去呐喊的力气。感受着她额头微微的暖意,听着她濒临死寂般的控诉,他慢慢抚上她的脸,一点一点摩挲。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雅致,有一层若有若无的薄茧在刮痧着她的脸,像是蛇信子危险的亲昵。
“为什么呢…”他重复她的话,似在自语。他笑,手停顿在她沾满泪水的眼角处:“因为你太善良。”他的声音藏着残忍的笑意。
“善良的人是很容易被我这样的人欺负的。”他轻轻刮去她眼角的泪水,但泪水止不住,反而越来越汹涌。
他知道她从不会在他眼前大声地哭,她的哭泣,永远那么安静。
安静之下,是她翻腾滚动的恨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