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贡院门前等着一应考生的,自然还是他们的书童、家人、师长。
对于贡院开门时大概会有的情况,他们其实也早有预料了。
毕竟,当初县试的时候,以及之前童子试的时候,不照样就是门一开一众学子骂街的骂街、痛哭的痛哭嘛。
说白了,这一场科举考试下来要是不能考崩些学子,外边这些人都会觉着有问题了。
说白了,这玩意儿得是筛选掉一批人才能更进一步啊。
谁还没个对头啥的,对吧?
因此,一应等在贡院外边候场的各路人马,其实早就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了。
但……不得不说,有句老话说得好,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还是出意外了。
这不,这帮子考生走出贡院,固然都是骂骂咧咧的。
可看那模样,似乎又不是特别激动,而且怎么着还都带着点心虚的意思呢?
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了啊?
可甭管是走出来的考生,还是外边等着的候场人群,这会儿都不想太过计较那些。
毕竟不管内里考得究竟如何,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你就是现在再懊恼或者再怎么样,又能如何呢?
真当你这会儿骂两句就能改变局势还是能改变成绩咋地?
可等到一众考生慢慢走近以后,众人终于听清楚了他们的抱怨以后,愣了。
这不对吧!
怎么好像他们都是在骂自己啊!
在认真一听……
“特娘的,老子就是个头猪啊!怎么就信了他们的邪?真就书都不读了!娘的,亏大了!”
“基础题啊!娘的,我居然连个基础题都做不出来了!我是真的该死啊!”
“狗贼!哄骗同窗好友的狗贼!用心叵测、害人不浅、丧尽天良……”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
听着这群人这嘟嘟囔囔的抱怨以及“自我否定”,别说他们的亲友了,连一旁看戏的人都傻眼了。
这是…胡大老爷又弄出什么新花样了?
怎么这群人如今不骂胡大老爷,反倒是骂起了自己了?
难不成,这会试还能洗涤人心灵,让人反思自己不成?
而且,是不是这范围太广了一点?
感觉怎么走出来的所有人都在骂啊?
难不成都中招了?
还不待众人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这群人眼下这神神叨叨的样子,真没人敢碰一下。
所以刚刚他们仅仅是看着,连句多话都不敢讲。
然后,就发现一个考生,或许是情绪崩溃了吧,直接跪在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爷子面前嚎啕大哭。
“老师,我错了!我错了啊!”
“我好后悔啊,我为何不能好好温书,为何不能老老实实听伱的话啊!”
“现在全完了啊,我好后悔啊!”
那位被他保住的老爷子,显然并不是什么声名远扬的大儒。
不然的话,其他考生肯定能认出来。
但就算是如此,他们此时看着对面那师徒二人凑在一起满脸悲戚的模样,也觉着心头一酸。
因为他们也后悔啊!
一位考生或许是觉着骂娘不过瘾了,干脆左右开弓的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一边打还一边不断的骂着:“该打!就是该打!简直该死啊!我特么怎么这么蠢!”
眼见着那边冲着自己都下手了,或许是给了一旁的考生来了提醒了。一位原本双目尽赤,正在不断抱怨的考生,猛的看向一旁的另一位考生,怒吼到。
“张承德,你为何要害我?”
“我明明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温书,你为何接连上门拖我出去?”
“你特么是不是想把我弄得落榜了你就心里舒坦了?”
“现在老子栽了,但老子明白告诉你,你我之间割袍断义!”
“至于你我两家之间,以后有的是时间跟你算账!”
另一便被他指着的张承德,本来心里就不舒坦,这会儿再听到这种话,当即就爆发了。
“割袍断义?算账?”
“刘清长,我们两家三代人的交情,我跟你十几年的交情,你就这么要断了?”
“行!断就断,老子就当这么些年眼瞎看错人了!”
“可老子话跟你说清楚,老子坑害你?”
“老子不是一样的不曾温书?老子难道自己不想上榜,不想高中?”
“老子也是被人坑了啊!”
“啊啊啊,我刘家耕读传家啊,就这么被坑了啊!”
两个刚刚还在喊着要割袍断义的学子,此时说到伤心处,却又抱头痛哭。
没办法,实在是这回栽得太狠了。
不同于之前胡大老爷那种让你咬牙切齿却又服气的怪题。
那种题,你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别人做出来了你就是得服气。
可这回不一样啊!
这回是所有人都放弃以后,胡大老爷跳出来颇为戏谑的告诉你们。
‘孙贼,其实机会就在眼前哦,只要你们认真读了书的,都能过!’
结果,明明机会就在眼前,原本他们只要伸伸手就能勾到的。
到最后,溜走了!
这种本该拥有,却近在迟尺擦肩而过的遗憾,怎么能不让人崩溃?
因为这次,是所有人都得承认,这些题,他们原本就应该会做的啊。
贡院门口的闹剧就不提了。
事情的另一位始作俑者解缙,当天就麻溜的跑路了。
他甚至聪明的转移了地点,连半点消息都不露,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
因为他本能的想到,他可能闯下大祸了。
这不,仅仅过了一晚上的功夫,他就收到了消息。
有不少同届的考生都在找他,嘴里说的都是有些事情要跟他探讨一二。
可实际上,解缙哪里敢出去?
而真正的情况是,考完试一众考生后悔以后,就开始找人算账!
一个找一个,顺藤摸瓜之下,就是想明白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带头摆烂的?
这个圈子并不大,一查之下便发现源头居然是解缙。
当即就有无数读书人来找解缙聊聊人生和理想了。
解缙虽然知道他们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但看这阵仗也很虚啊,立马躲到方孝孺的报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