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的内容很固定,首先是由鸿胪寺官员对皇帝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官员人数。
这些人都是前一天在鸿胪寺报备好的。如果皇帝要召见,那么便先行入殿觐见。
如果皇帝不见,则在庭下或午门之外遥行五拜三叩之礼,行礼之后便算完事了。
接下来就是战事奏报,如果有,便先行呈上。
最近几个月乃是难得的风平浪静的时期。
原本持续延年两年多的山东叛乱被朱慈烺提前剿灭,河南的流民反贼也在休养生息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战事,辽东那边明军和满清之间仍然是处于对持的阶段,游骑冲突时有,但没有大规模的交战。
听着关于战事的汇报很快就过去了,崇祯心里一阵叹气。
自他登基以来就战事连绵不断,没有一个安宁的时期,像现在这样无有大的战事报上来的时期已经是难得的平静日子了。
崇祯心里明白这种日子是持续不了多久的,不说河南那边的闯贼正在谋划攻打开封,就连辽东那边也有锦衣卫密保说建奴贼心不死,正在囤积物资,接下来估计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在战事奏报之后便进入了早朝最重要的环节,“奏事”环节。
这也是每次朝会中朝臣上书弹劾,朝堂上争吵的最激烈的环节了,每次开朝会的时候,要么是督察院的御史们集体上奏弹劾臣子,要么是两者之间互相吵得不可开交,崇祯往日里最头疼的就是处理这些事情了。
不过奇怪的是,今天竟然没有出现往日里的那种激烈交锋,即便是御史出列弹劾也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小问题,根本见不到以往那种剑拔弩张的情形。
见到这一幕,崇祯先是欣慰这些臣子难道终于懂事了?
他之前给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王道打过招呼,难不成这就起了效果?这也太快了吧!
随即充值就否定了这种猜测,督察院左都御史王道是一个绵软的性子,根本管不了督察院中的那百余名御史,其中一定另有缘由!
这种情况反而让崇祯心里越发的怀疑了起来,难不成这些人是准备在接下来的重臣朝会上给自己来一手突然袭击?
很快,非常平淡的奏事就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由御史、鸿胪寺先后出班,上奏早朝期间官员失仪情况。
此时崇祯已经没心情再继续听这些烦琐的小事情了,直接挥挥手让他们进行下一步。
早朝结束之后,崇祯叫来自己身边的心腹太监王承恩吩咐道。
“王大伴,你去找周延儒给朕带一句话,让他在接下来的重臣议事的时候把控好场上的局面,朕不希望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出现,从头到尾要按照之前朕和他商议好的流程来走!”
早朝结束后并不会立即开始重臣议事,会留出半个多时辰的休息时间供这些准备参加重臣议事的官员们吃早饭,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当作一个缓冲让崇祯得以去打探一些消息,不至于在接下来的重臣议事中被骤然发难。
他即便是身为皇帝,也无法掌控每一件事情的发生与结果,只能尽最大努力去影响参与决策的臣子们来施展自己的想法。
另一边,在用过早饭后,陈新甲来到了文华殿南侧的一间屋子内,这里是兵部专门办公的地方,陈新甲刚进来不久就有人来访。
看到来人,陈新甲皱眉问道。
“你在这个时候来找我干什么?不知道要小心人多眼杂吗?”
来人是陈新甲密谋商议准备对付太子的盟友,乃是户部侍郎周彦光。
对陈新甲来说能有这么一个盟友帮助纯粹是意外之喜,共同商议对付太子也是这个周彦光自己找上门来的。
据陈新甲猜测周彦光之所以这么急匆匆的来找自己商议密谋对付太子,应该是之前太子在昌平州的大规模清查活动中拿到了一些关于周彦光的把柄,估计还很重要,不然周彦光也不会这么着急。
对于这个送上门来的盟友,陈新甲表现得很从容,反正着急的也不是自己,自己大不了辞官不做了,但以崇祯皇帝对贪污毫不容忍的态度来看,周彦光最好的结果也是下大狱,由不得他不着急。
因为两人之间心态的不同,在最后议定的结果中是由周彦光来打头阵的,他陈新甲则是躲在后边拉拢其他朝臣发起大规模的反对意见,毕竟两人的身份还有差距,一个人二品大员,一个是三品高官,差距人脉关系还不小。
周彦光进来之后,面带为难之色,拱拱手说道。
“陈尚书,我觉得向太子发难这件事咱们还是从长再议的好!”
“咱们之前商议好的事情就此作罢吧,你就当我没来找过你!”
陈新甲看着周彦光满是灰败失去信心的样子,知道定然是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才会这样,假装关心的问道。
“哦,彦光,这是为何啊?”
“你应该明白,这次的机会是千载难逢的一个大好时机,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再想要翻身可就难了!”
对于陈新甲这么直白的话,周彦光只当是没听见。
他最开始在得到太子清查户部仓库的时候也是失了智,才会想到要与陈新甲这种老狐狸打交道。
那时候的自己完全是病急乱投医,只是想找一个帮手和自己共同对抗太子,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可笑至极。
且不说这样做能不能得到成效,恐怕是刚刚站出来挑错之后就会恶了皇帝,然后被罢黜,下大狱也是正常的事情。
周彦光想起下了早朝之后自己老师谢升给自己传达的话就感到一阵庆幸。
太子同意不追究他在户部侍郎的职位上做出贪污受贿的事情,前提条件是将之前贪污受贿所得吐出一半,并在日后的朝堂上与太子同进退。
几乎是在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瞬间,周彦光就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向未来的皇帝,现在的储君投靠,对于周彦光简直就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更何况,自己的老师既然能充当太子与自己的中间人,说明他们的关系绝对是不一般的。
周彦光一向对自己老师的眼光是非常敬佩的,既然老师都能早早联系,自己又为什么不能投靠呢!
况且有老师这么一个中间人在,自己也不需要担心太子会不会毁诺的事情,不值得!
而且太子在掌握了自己的把柄之后那就可以对自己放心的使用了,说不定日后自己还有升入内阁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在下决心投靠了太子之后,周彦光就开始考虑怎么给自己之前挖下的坑善后了。
首先是与太子和解之后,和陈新甲达成的反太子联盟的这个关系就没必要维持了。但不能粗暴的说自己已经投靠太子了,那样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万一陈新甲将自己谋划对付太子的计划散步出去,那自己这一番努力就白费了。
只能先暂停在重臣议事上搞事情的行动,后边在谋划怎么退出。
其次就是为了密谋对付太子而准备好的那些东西必须得全部销毁掉,不能再留下了。
要知道自从太子开始暗地里搜集自己贪污受贿的证据后,周彦光也发了狠,开始暗地里找太子的茬,在周彦光的不懈努力下还真被他找到了不少。
这些原本是用来对付太子的利器现在就变成了周彦光身上最大的负担,好在这些东西自己和陈新甲都是各自保管各自的,销毁起来也非常容易。
现在要做的就是暂时稳住陈新甲,再慢慢的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出来。
或者直接将陈新甲扳倒,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不过在仓促之间周彦光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容后再想了。
“陈尚书,不是我临阵退缩了,实在是我从我老师那里得到了一个绝密的消息!”
陈新甲上前两步,紧紧盯着周彦光问道。
“哦,谢阁老有什么消息?”
“老师说陛下遣人通知他们,让内阁的几位阁老将各自的门生人手都看好了,不要在接下来的重臣议事中搞出什么不可收场的事情,更不要自找麻烦!”
周彦光看了眼听到消息就沉默不语的陈新甲,抱拳说道。
“对不住了陈尚书,老师亲自发话,我不敢不听,所以之前商议好的事情先暂时搁置比较好!”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离开了,陈尚书保重!”
快速的将告辞的话说完,周彦光就迅速离开了陈新甲这里。
走在前往乾清宫的路上,周彦光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在陈新甲那里的谈话过程,确认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后才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自己从老师那里得到的消息已经很晚了,来不及多想,只能在前往兵部办公屋子的路上构思自己的想法,好在周彦光平日里类似的事情没少做才没有被陈新甲那个老狐狸看出什么来。
周彦光离开之后,陈新甲待在屋子里边表情不停的变化。
周彦光的举动实在是出乎了陈新甲的意料之外,也彻底打乱了陈新甲的计划。
要是在之后的重臣议事上没有了周彦光的打头阵,那光凭他陈新甲一人是绝无可能单独向太子一人发难的。
更别说皇帝还发布了那样一条指令,不准闹出太大的事情来。
一时间,陈新甲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按着周彦光的提议来暂时搁置,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陈新甲依然跳不出那个死循环,挽救不回威信等待他的就是慢性死亡。
但是如果自己按照计划去做,胜算又能有几分呢?
一番思索之后,陈新甲无奈的发现仅凭自己单打独斗向太子发难的胜算几乎是零。
而且当场打了崇祯皇帝的脸面,他陈新甲很有可能就会被当场革职,免去兵部尚书的位置。
被皇帝革职和自己找到一个退路后再去职,两者之间对自己的影响可是截然不同的。
没有做好准备的陈新甲承受不起这么严重的后果。
纵然有万般不甘陈新甲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唉,看来只能从长计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