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贪嘴误事,为了十坛米酒竟丢失了两匹战马,大奎心中觉得有些不值。
如今云贵川皆有元朝余孽作乱,这广西行省便是缓冲地带。连年均有元明双方的军队袭扰。俗话讲:流兵即为贼。当地百姓饱受袭扰之下,但凡交市均是以物易物,很少有银钱来往。大奎当时喝的米酒,是大奎用一匹绸缎换来的。这还是人家要办喜事,故此才换出一坛酒来。
一匹丝绢换一坛酒,这个价格可真是贵的离谱。但也没办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张大人,当下已拔营完毕,车马已准备妥当,是否出发?”洪五来到大奎身边拱手问道。
“凡事多问问王大人,他是安抚使,本官是副使。”大奎心中有些窝火,平白忙活一场却丢了两匹战马。虽是值不了多少钱,但确实让人愤慨。为今之计还是快些离此是非之地的好,若是那壮家大寨的人来找麻烦那可就麻大烦了。队伍开拔了,所有人皆是对这风光秀丽之地恋恋不舍。
唐代诗人韩愈曾赞美漓江:“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远处江上有当地渔民行舟江上,远山中回荡着樵夫的山歌。如此山清水秀之地,却是让人流连忘返。
行了一程,突然队伍后面奔来百余骑。大奎骑在马上向后望去,远远看到烟尘大起,而当先一人身形褭窕身披黑色披风。大奎不禁皱眉,来者不是那比武的美人又是那个?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大奎情急之下翻身下马,由马上拿下随行携带的包袱,当即扬声吩咐道:“拦住他们。”话声一落,随行队伍后面的二百亲兵便由洪五带着当即拨马掉头,向着追来的百余人骑迎了上去。
两拨人马将将距离二十余丈,洪武带领属下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统统站住,你等是何人?胆敢惊扰朝廷安抚使的车驾?”洪五当先开口问道。
对面马上美人柳眉倒竖,娇叱道:“我乃壮家吕冰蓝,你是何人?”
洪五微微一笑道:“我乃江南通政使张大人的亲随。”
“我以为是什么大官,原来不过是个亲随。”说着马鞭一指洪五道:“让开,本姑娘此来是找人的。”言辞间戳指气使,颇显刁蛮。这吕冰蓝的刁蛮却不是没有道理,壮家人本无姓,但这吕姓却是大有来头。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嬴政统一六国后,派尉屠睢率领50万大军,兵分5路,进军岭南。秦军战胜西瓯人,统一了岭南,设立了桂林、南海、象州三郡,置于大秦皇权的统治之下。又派监禄在广西修筑灵渠,把湘江与漓江连接起来,沟通了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接着,从中原迁来大批汉人‘与越杂处’。这些汉人在与瓯、骆越的交往、通婚过程中,部分成为壮族,同时加速了越人与汉人的交流发展。从汉至唐初,在今广西行省壮族地区出现了一些“雄于乡曲”的大姓,如桂林的吕氏,高凉、合浦的冼氏,钦州的宁氏等,这些姓氏被称为‘百越大姓’,各自雄居一方。
这吕冰蓝的父亲便是这桂林一带壮家十三寨的族长,而这十三寨中人丁近万多是姓吕。如今在自己的地头上,没有道理低三下气。
洪五见到吕冰蓝要硬闯,当下喝道:“你等要造反不成?”说着当先拔出腰间长刀,同来的二百精兵也都亮出兵刃严阵以待。
正在此时,洪五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何人在此放肆?”
洪五回头来看,来者却是一身官服的大奎,大奎身后是孟歌及盘步。
见到通政使大人前来,两百精兵自动让出道路,大奎策马来到两方人马阵前。
吕冰蓝见到大奎,当下便火冒三丈,全无淑女风范:“好你个张小奎,原来你真在这啊。”
大奎闻言故意装作莫名其妙的问道:“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吧,本官江南通政使张大奎,你说的张小奎却是本官一母同胞的弟弟。”此言一出,身后的众亲随皆是一头雾水。
孟歌悄悄问盘步道:“张大人什么时候有个弟弟的?”
“师父,这肯定是我义父周旋之词,其中曲折非你我可知。”盘步亦是小声答道。
吕冰蓝听到大奎如此说,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喝问:“那你弟弟在哪里?”
大奎答非所问道:“我弟弟虽然生得比我差些,但也算仪表堂堂。不过他已成家立室,本官劝姑娘莫要执着啊。”
吕冰蓝一听不由大怒,直气的娇躯乱颤。好半响才厉声道:“你去把你弟弟找来,本姑娘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大奎一楞,不由问道:“我弟弟哪里冲撞了姑娘?哎呀,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本官在这里替他赔罪了。”大奎说着在马上拱手作了一揖。
吕冰蓝见大奎执意护短,当下柳眉倒竖。带人便要硬闯,谁知身后一阵急劲马蹄声响,吕冰蓝回头去看,见来者却是本寨的寨民。
寨民策马奔到吕冰蓝身侧勒马停身后禀道:“妲冰蓝,寨主传令,这些人是贵客,不能为难他们。寨主就在后面,马上就到了。”(PS:壮语中妲是姑娘的意思,妲冰蓝的意思就是冰蓝姑娘。)吕冰蓝向着大奎等人瞪了一眼,这才立马原地等待。过了足有少半个时辰,才见到远处缓缓策马行来数人。为首之人大奎见过,却是那主持比武的壮家寨主。
“哈哈哈哈,贵客临门而过,吕某之罪也。”这寨主年约半百,身穿一身灰黑长袍,外面套着一件短褂。如此穿着大奎却是第一次见,殊不知这是壮家见客时的礼服,俗称长衫配马褂。
“哎呀,这位想必就是吕寨主了,张某久仰大名,失敬失敬。”大奎说着再次在马上拱手见礼,不光言辞恭维,礼数也算周全。
吕寨主笑道:“老夫此来是想请张大人一行到寨中做客的,却不知大人为何如此行色匆匆?”
大奎笑道:“本官尚有公事在身,不敢在此地久留。待回返之日定当到寨上拜望寨主。”大奎却是有所不知,壮家人是极好客的。对待原来的客人尤其礼遇有加,但若遭到拒绝却是一大禁忌。
大奎对各民族的礼节不是很懂行,但身后的孟歌却是懂得,见大奎拒绝吕寨主,忙策马来到大奎身边低声耳语了一番。听孟歌一番说道,大奎这才知道个中原由,当下对盘步道:“既是吕寨主盛情邀请,本官却之不恭了。”说着大奎回头对盘步道:“盘步,你去告知王大人一同前往吧。”盘步领命回马向车马队伍前奔去。
过不多时,王西元换了马匹跟盘步一起来到了大奎身边,双方见礼后。吕寨主说明了来意,王西元不禁稍一犹豫,但人家一片盛情却如何能推却?
当下车马队伍便在原地安营扎寨,大奎与王西元带领十余随从跟着吕寨主一道去了壮家大寨。
路上孟歌对大奎叮嘱了一些壮家习俗。
壮族讲究礼节,热情好客。请客时,只有长者才能与老年客人同坐正席,年轻人必须立在客人旁边,为客人斟酒后才能入座。年轻妇女不能到堂屋的宴席上共餐,能饮点酒的老年妇女可以。
壮族传统,一家的客人就是全寨人家的客人,来客往往会得到各家轮流邀请;特别是贵宾,有时一餐要吃五六家。经常是客人在第一家刚入席,第二、三家已派人站在身后等待相请。按壮族习俗,客人是不能推辞的。有经验的客人决不在第一家就吃的酒足饭饱,一定要想到还有其他邀请。对壮族来说,谢绝邀请是失礼,喝醉了失态会丢脸。
大奎与孟歌策马跟在王西元身后,因为王西元是此行的安抚使。大奎此举更是为了详尽问明壮家的礼节规矩。
不远处吕冰蓝见到大奎与孟歌的窃窃私语,不禁心中有气。这张大奎明明就是那个张小奎,这每一个神态举止都是如此相像,不是他还是哪一个?吕冰蓝暗咬朱唇计上心来,此时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决定好好修理一下这个敢强掳自己的大胆狂徒。
一行人行了约半个时辰才到了苗寨,大奎来过一次,却是轻车熟路。
进了寨门,大奎远远便见到了拴在大院角落的两匹马,马臀上烙着火漆,却正是司马炎与自己当时骑走的战马。见到这两匹战马,大奎心中不由打个突。想必是司马炎被壮家人擒获了。
吕寨主非常热诚的将王西元与大奎等人请上了自家的木楼,分宾主落座后即命人上茶待客。王西元不光满腹经纶,对着壮家的礼仪却也知之甚详,与吕寨主一番谈论竟是头头是道。大奎不禁暗暗佩服,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此刻已近午时,吕寨主命人设宴款待贵客,席间竟是不见吕冰燕。大奎心知此中必有蹊跷,但也只能静观其变。
吕寨主亲自动手先给客人和自己斟杯酒,主客共饮‘交臂酒’后,由门外进来数名壮家女子,每人手上皆持了一个硕大的酒壶。王西元遇变不惊,大奎却是一头雾水。只见这数名女子来到席前便异口同声的唱起了敬酒歌:“锡壶装酒白涟涟,酒到面前你莫嫌。我有真心敬贵客,敬你好比敬神仙。锡壶装酒白瓷杯,酒到面前你莫推。酒虽不好人情酿,你是神仙饮半杯。”歌声优美动听,不禁令人心驰神往。
歌声一毕,领头的女子便为客人斟满了酒,王西元并不拘束,端了酒杯向吕寨主示意道:“本官借花献佛,只愿天下百姓福乐安康。”
“好好好,王大人请满饮此杯。”吕寨主笑道。
王西元却续道:“部下在象鼻山下安营,本官与张大人须有一人前往坐镇,本官不胜酒力,饮完此杯便告辞了。”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奎见王西元一番说辞便欲抽身而退,心中却不明所以。但依然举杯道:“本官有感吕寨主盛情,这杯酒祝愿壮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吧。”说着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一入喉,顿觉辛辣劲猛。喝下的这杯竟是烈酒,怎么酒气却如此平淡,鼻子闻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