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奎听完张二狗的哭诉,心中早已是火冒三丈。这等欺男霸女为祸乡里的地主恶霸,就是该千刀万剐。大奎想了片刻,这才劝慰道:“你莫要哭了,只要你听我的,保管帮你报仇。”张二狗只是哭,大奎顿觉有些无奈,不禁问道:“那张大头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为何还要给他家放羊啊?”
张二狗闻言这才止住了哭声,咬紧牙关狠狠道:“我现在年纪小,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杀了张大头。”说着又看了看大奎,这才道:“这羊是我偷的。”
大奎闻言不仅一愣,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张二狗,年纪这么小,偷了人家的羊,遇到生人拦路竟然不害怕?若是当年的自己,是万万没有这份胆量的。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大奎有些疑惑的问道。
张二狗止住悲声道:“只要是见了张大头家的牲口我就偷,被抓住了就会挨顿鞭子。”顿了顿张二狗又道:“就是打我,我也要偷。”
大奎笑了笑,四下望了望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要把这些羊赶到那里去?”
张二狗站起身,伸出破棉袄袖子擦了把脸,这才道:“由这里往西有个地方叫荒沟,那里常年不见人。我把羊赶到那里藏起来。”
大奎听到这里不禁想笑,孩子就是孩子,凡事想的都很简单。
“那好,你去把羊藏起来,我去找那个张大头。”大奎回身走向战马群,张二狗连忙把羊群赶到路边让开大路。大奎催马向前,张二狗却是怕大奎不认得张大头的家,扬声提醒道:“张大头的家就在村口,那个最大的宅院就是。”
大奎高声笑道:“知道了,你藏好了羊就来此处与我会和,别忘了啊。”
等到张二狗回应,大奎已去得远了。
转过山脚,便看到了张家庄。张家庄依山而建,所居地点恰在半山。传说早些年关川河泛洪,两岸田园尽皆受了涝灾。故此这张家庄的百姓此后便在半山安家,一来可以不再受洪水侵袭,二来此地一山百里平,百姓可居高看到四下的动静。
如今天下纷争,此地已久经战火。百姓见到有大队军马,便会早早躲进山里,为求安生半山安家也是无奈之举。大奎带着马群来到张家庄所处的山坡下,仰头望去边沿村舍淹没在树影婆娑中,倒也别有一番风趣。
一阵铜锣响处,这个山间小村顿时热闹了起来。
不多时,由村中下来几个人。为首之人锦缎暖裘,一身的富贵气,却是偏偏长的头大如斗。身后跟了两名壮汉,一个个怒眉环眼,看样子皆非善类。
大奎心知村里人是看到了自己一个人带着一大群的军马,故此不害怕。
那大头之人疾步来到大奎身前抱拳作揖道:“不知将军前来,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大奎打个哈哈一挥手道:“不知者不罪,免礼吧。”说着却故作惊讶的问道:“你是谁?”
“鄙人姓张,乃是本村里正。”
这位张里正想必就是张大头了,为稳妥起见大奎却是冷声问道:“你就是张大头了?”
张大头一愣,刚一抬头,却见一点寒芒直袭喉间。
这张大头能威福乡里,还是会些武艺的,哪成想平日里自负的武功,此刻却是毫无用处。大奎摘枪刺枪,枪头就在张大头喉前半寸处戛然而止。枪头离喉间尚有半寸,但张大头已是觉得冷意森然。此枪收发自如,眼前这将军的武艺未免太耸人听闻了。
张大头一动不敢动,颤声问道:“将军这是何故?”
大奎冷声一笑,这才缓缓说道:“有人向本将军告发你鱼肉乡里,祸害百姓。今日本欲将你一枪刺死,但念在你我皆是本家,暂且饶你一命。”不等张大头说话,大奎已是先声夺人道:“你的那些羊,本将军带回去犒赏三军,你不会抹了本将军的面子吧?”大奎说着收回铁枪挂到了鞍勾上。
张大头也不是傻子,他虽然在村里是一霸,但毕竟还属百姓之流。俗语讲的好:与天斗与地斗,莫与官斗。面前这位将军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张大头岂能不识好歹?
“将军说哪里话,这是小的应该孝敬的。将军做得对,做得对!”张大头满脸陪着笑,连连作着揖,态度着实恭谨。但随后问道:“但不知将军高姓大名,将军的人马又在何处?”
大奎闻言不仅一瞪眼道:“你想怎的?还要去将羊要回来?”
张大头不仅连连摇手道:“将军误会将军误会,小的若是知道人马在何处,也好再备办酒食前往劳军。”
“你倒是很识相啊,哈哈哈。”大奎笑道:“本将军姓张,大明征虏军的。”说着环目四顾,这才道:“看你这里山高林密,想必草料充足。这样吧,本将军就把这些战马留给你。你要好生喂养。”
“啊?”张大头不由得一愣,大奎见状笑道:“张里正莫要为难,这些战马在你这里最多两天,军中就会来人将马领走,你只要报我的字号便了。”说把大奎伸手摸摸下巴,这才又道:“带兵的是我远方外甥,他唤作傲敦。长着个傻大个,你一见了他就会认得。”大奎说着回身将马鞍上绑着的缰绳解了下来。
张大头唯唯诺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大奎也不耽搁,回马扬鞭一路绝尘而去。
望着远去的大奎,张大头这才伸袖子擦了擦头上冷汗,身后两名壮汉上前,左边黑脸的问道:“老爷,我们怎么办啊?”
张大头正没好气,闻言大骂道:“没长眼珠子啊,这么多战马要喂多少草料啊。还不快去找人进山打草?不把马伺候好了,你我吃罪得起吗?”
黑脸汉子连连应诺,转身飞奔回了村。另一个汉子不仅又问:“老爷,这么多战马,今夜如何安顿?”
张大头不仅气急败坏,张口就骂:“今天晚上你就在村口守夜,要是这些战马少了一匹,我就把你当马还人家。”说着再不说话,气呼呼的回了村,只留下这个一脸惊骇的汉子孤零零站在村口。
大奎回到来路上的山脚处将马拴在了路边的草地上,虽是严冬却也有干草,马儿悠闲的吃着草。大奎寻了个避风的所在,搬了个石头权当座椅,就这样坐着静静的等待。
路上传来脚步声,大奎听得出是两个人。来的是张二狗和另一个年纪与他相当的孩子。大奎脸上带着笑意起身迎了上去。
“你们来了。”大奎呵呵笑着问道。
张二狗伸手抹了把鼻涕,对大奎说道:“这是我兄弟,他叫石头。”
听张二狗说出‘石头’两个字,大奎心中不由的一疼。‘石头’曾经是自己的属下,也是自己信赖的兄弟。顺元城外一战,如今依然记忆犹新,大奎暗自叹息一声,努力将心中的不快忘之脑后。
“你们来得正好,现在要你们去做一件事。”大奎依然笑着说道。
张二狗和石头对望一眼,石头却是问道:“要我们做什么?”
大奎微微一笑道:“去通知村里的百姓,尽快进山躲藏起来,千万不要留在村子里。”
张二狗望了望石头,这才说道:“我刚偷了地主张大头家的羊,我回村怕又被他抓起来。”
大奎笑了笑道:“你就说路上遇到了一位将军,他说马要是饿瘦了,就将他张大头全家斩了。”大奎顿了顿这才又道:“张大头害怕兵家,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张二狗点点头道:“那我们这就回村去。”
大奎格外叮嘱道:“莫要让张大头见疑,只说让他好生照看马匹就是。”
张二狗一扯石头的衣袖道:“我们回村,走。”
两个孩子并肩向大奎作别,一先一后沿着山路向张家村跑去。
看着两个孩子远去的背影,大奎心中不禁有些惋惜。兵家战事要牵连百姓,大奎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样作对不对。
骑上马,大奎沿着山脚向西行去,张二狗曾说那里有个地方叫荒沟。既然两个孩子这么快便回到了张家村,那么想必荒沟离此不会太远。
一路行去,只见四野白雪皑皑荒凉非常,眼望一马平川却哪里有什么沟壑。
正策马奔行间,却听到一声羊叫。大奎心知是这里了,随后便觅声寻去。荒原上长有一大丛的矮树,声音就是从那矮树后传出的。
大奎策马绕过矮树林,却见此处别有洞天。矮树林后果然有一道沟壑,入沟的坡道颇为陡峭,地上满是树枝荆棘,若不将其挪开想必入不了沟。
大奎见次不禁哑然失笑,两个孩子还真是聪明,用此法将羊群堵在沟里。殊不知羊群在沟里一叫,若是引来狼群岂不是将这群羊喂了狼?
此处荒僻,又紧挨大山。想必这财狼野兽必不可少,这些羊喂了狼岂不是可惜?
大奎翻鞍下马,走上前小心将树枝荆棘搬开,只留出一人一马能通过的小路,随后牵着战马进了沟里。走了一段又回来将路原样封好,见到没什么破绽了,这才上马继续向沟内纵深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