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老朋友亨利,是在南特港的临时行宫里。
很幸运,亨利正在西海岸的几座港口城市里督办战船建造事宜,这也是法国的一项新国策。
多年不见,亨利的面色依旧红润,透露着健康的色泽。声音洪亮,步伐稳健,唯一让人比较难以接受的就是他身上的气味依旧那么“特别”,令人无法靠近。
“嘿!嘿!朋友,坐在那里说就可以了,拥抱什么的就免了吧!”我看着准备走过来的亨利,痛苦万分的拒绝道。
然而这位但是人却并没有把这种习以为常的事当做什么太大的问题,他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重重的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在他靠近到一米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肺叶里储备了足够了氧气,然后与亨利重重抱在一起!
我们用力的拍打着对方的后背表示激动,唯一的区别是他在哈哈大笑,而我则一声也不敢吭。
这个场面就比较尴尬了,但是好在亨利也是习惯了这样的情况,拥抱之后便松开胳膊,和我一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终于,我的呼吸恢复了正常,可以大口的呼吸空气真的是一件好幸福的事情。
“我的朋友!回家一趟,感觉好吗?”亨利哈哈大笑着问道。
“非常好!我的朋友,但我也非常渴盼回到西洋,见到久违的你啊!”我呼着鼻孔里的难明气味,愉快的答道。
“真的吗?”亨利表情古怪的问道:“我觉得你对我并不算好!”
“噗!”我一口茶水拼了出来,连忙伸手拽下桌上的方巾去擦,同时有些狼狈的问道:“这话怎么说啊?”
亨利故作正色的说道:“人们都说,英格兰的伊丽莎白拥有了孙启蓝的友谊,所以击败了西班牙;荷兰的威廉拥有了孙启蓝的友谊,所以崛起为海上最强大的马车夫。而我呢?最早拥有孙启蓝的友谊,却什么都没有,还是在这土坑里刨食的土鸡!”
“噗!”我不由的喷出第二口茶水:“贵为欧洲大*陆上最强大帝国国王的人,形容自己是一只土鸡!那其他人都是什么?土拨鼠?蟑螂?泥鳅?”
亨利再也绷不住表情,哈哈笑着嚷道:“总之还不够!我要你帮我,启蓝,我不仅要做陆上最强的国家,海上一样要飘扬着我们的三色旗!”
看着亨利奋发的神情,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可以被称为“羡慕”的感情。
人最可贵的是什么?是向上的精神!
人最幸福的是什么?是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
看着亨利,我在羡慕之后,又生出一种其他的情愫,叫做遗憾。
是的,相比于亨利的雄心壮志,再反观我自己,却已经好像失去了明天,什么事都觉得得过且过,没再也没有那种向上冲的劲头。
是因为大明朝对我的打击太大吗?应该不是,我经历过的打击远比这个打的多。
是我自己不够有毅力吗?似乎也不是,我可以为一件事继续几十年的力量,比如前一世为了报仇,再比如这一世为了找到七颗神石。
那我为什么如此消沉?恍惚间我在问自己,为什么呢?为什么如此消沉?
“我要让三色旗插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让法兰西的荣耀照耀全世界!”亨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茶水换成了红酒,端着杯子对发呆的我哈哈笑着。
“是啊!照耀全世界!”我也端起了手边的杯子,和亨利重重一碰,仰头将红酒喝下肚中。
是的,我明白了,我缺少的,就是一个目标!
是的!目标!
当初回去大明,是想帮助大明击败外敌的入侵,帮助大明建立一支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帮助大明抵挡关外女真人的入侵!
然而这一切现在都烟消云散了,化作了历史的尘埃。所以我迷茫了,我困惑了,我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在哪里,这就是我面对的最大问题!
让三色旗插遍全世界吗?不,这不是我想要的,但是亨利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我帮帮他又如何?
就当是在我寻找自己方向的路上,给自己一个短期的小目标吧。
“你有什么打算?亨利。”我放下酒杯,重新望回亨利,目光则看向了楼下,华梅她们几个正在与亨利的后妃们愉快的交谈,一片其乐融融。
“你说的不对,我的朋友,应该是我们有什么打算!”亨利答道,脸上透露出一种兴奋的红光。
“我们?”我笑了笑:“那就得从长计议了。”
亨利哈哈笑了两声:“我喜欢你的谨慎,启蓝。”说着他拍了拍手,后面的帷幕之中走出两名侍者,将一副巨幅的世界航海图立在了我们面前。
我看向这幅航海图,尽管还有很多地方非常模糊,显然还没有做到有效勘探,但是在当今的世界观之下,已经堪称是相当精细的作品了。
“所以,你的目标是什么?”我指了指航海图,扭头望着亨利问道。
“我的目标?”亨利站了起来,走到航海图前,用手指从欧洲的西端轻轻一划,直接划到了世界的东端!
“我的目标,当然是越大越好,但是很明显做不到啊!”亨利看着我哈哈笑着。
“你倒是坦诚。”我摇头苦笑:“且不说别的,你们法兰西上上下下的这几个国家就不是好折腾的,站在你......嗯,我们的角度,可能如何突破重围才是第一要义。至于你说的其他宏伟蓝图,我们可以分步走嘛,不必急于一时。”
我的话就像一柄巨大的锤子凿在亨利的心脏上,他不由的有些颓然,垂下了手臂,叹了口气,坐回到我的旁边。
“底子太差了!启蓝,你知道的,西班牙、葡萄牙、英国、荷兰、意大利的基础都比我们好,法兰西在海军这一块确实比较薄弱,我想把海军做起来,但是好难!好难那!”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没精神。
我轻轻晃着酒杯,望着亨利缓缓说道:“十年陆军,百年海军。这海军本来就是需要积淀的,又岂是着急能着急来的?”
“那你说应该怎么做?”亨利拍着桌子问我:“百年海军?我的骨灰都该化了,那里等得到那么久?”
“想要快?那就找准一个目标,或者说,拜个师父!”我喝了口酒,轻轻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学习他们某一个国家的模式?”亨利皱着眉头问道。
“人类为什么能不断进步?因为我们能够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继续前进。法兰西海军要崛起,一定要找准一个参照系,没有必要去自己重新开辟一条路,对不对?”我认真的说道。
“可是,我们是欧洲大*陆上的大国,难道还不如那些小国不成?为什么不能走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呢?”亨利仍然愤愤不平。
“老兄,我们东方有句古话——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每个人、每个国家擅长的领域是不一样的,我们要承认自己的不足,也要看到别人的优点,对吗?”我望着亨利,循循善诱:“等到我们在前人的路上走出自己的经验,再慢慢发展自己的东西不迟,对不对?”
亨利默默的坐在座位上,举起酒瓶给自己满了一大杯酒,扭头又给我满上:“你这个家伙,说话总是这么有道理!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你说的对!”
我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如数家珍的说道:“其实真正可以学习的国家也就那么两三个,你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
亨利端着酒杯的手定在了空中,整个人陷于一种失神状态。
他在思考。思考我的提议。
是的,如今的欧洲海军强国林立,但是真正值得法国去学习的无非就三个国家。
英国,荷兰,西班牙。
西班牙的战术称霸了大海一百年,但是却被英国人击败了,所以他们的战术、装备属于比较过时的类型,可以不考虑了。
荷兰人走的是公司模式,就像我入股建立的东印度公司,都是采用这种公司、股份制的模式在推动。在以农业和小手工业者为主的法国,在商业信托体系尚不完善的法国,走这种信用体系之下的海军发展模式显然是不现实的。
所以其实摆在法国人面前的就剩下一种模式——英国人的模式。
“难道真的要我们去学习那些撒克逊的野蛮人?”亨利颇为不满的嘟囔着,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我不由的笑了:“只要对方比自己强,管他是什么东西,咱就学习他们的优点!我们东方还有句古话——事故弟子不必不如师,等到我们真正学到了他们的精髓,再翻过来做老师不就得了?”
听了我的话,亨利重重的捏了捏酒杯把儿,仰头大喝了一口!
“你说的对!既然我们要快速发展,就必须放下尊严和面子!具体怎么学,你说了算!话说启蓝,你现在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吧?不如就留下来,做我的海军统率吧!”亨利忽然双眼放光,愉悦的叫道。
“你倒是看得起我!”我摇了摇头:“我还有些自己的事情,或者说,心愿。不过短时间内我是不会走太远的,我可以帮助你建立一支新式海军的雏形,等到你的海军有了自己的骨架,我在走出去也不迟!”
“一言为定!”亨利对我举杯!
“一言为定!”我们的两只酒杯重重的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