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近水,是富足之乡!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商贩叫卖声不断。
虽然府城中来了一个钦差大人,但是对百姓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对他们而言,那些官员老爷们太过于遥远,身上的衣衫,碗里的米肉,怀里的铜钱才是根本。
有富有穷,有贵有贱,无论在哪里都有闲汉乞丐之流,他们依附着城市,来回游荡,消息灵通,所知甚多。
他们卑微如尘土,贴在地面上不引人注意。
就在马敬跟随曹唯进了府门后,在不远处的一个墙角边,一个眯着眼睛晒太阳的乞丐站了起来,然后迅速跑远。
没过多久,乞丐来到一个大院后门,敲门之后,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开门。乞丐在管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管家将手伸进胸前,摸出了几枚铜钱,乞丐大喜,赶紧伸手接着,然后跑远。
管家左右张望,发觉无人后又重新关上了门,然后小跑到后院亭台。在那里,两个中年人正在那里下棋,一人穿着绸缎衫,像是一个富贵员外,另一人穿着深色襦袍,好似一个书生。
“马敬?”员外捻着棋子,漠然道:“家奴就是家奴,见到贵人就忍不住上去舔,下面没了根,心里也就就没了廉耻!”
书生眉头微皱,道:“马敬事小,钦差事大,老夫总觉得心里不大妥当,这钦差来南通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另有所图!那人突然失踪,至今还未找到,这时候钦差到此…这……”
员外落子,道:“小心无大错,派人将钦差死死盯住,他若是安分还好,若是不安分……这江面上只怕要多一个孤魂野鬼了!”
书生点头,正要落子,却发现自家大龙已经被截断,刚才还一片大好局势,对方一子就将自己变得穷途末路。
他苦笑一声,扔下手中的棋子,道:“那人一日找不到,大人就一日放心不下,尤其是钦差到此,万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否则……万劫不复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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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变得异常静谧,曹唯放下茶杯,平静地看着马敬。
对于这个老太监,曹唯印象不深,在船上时一眼没认出来,后来仔细想了想,宫里的太监里确实有这么号人物。
文华殿的当值太监,在宫中的地位不算低,也不算高,再加上平淡无奇的面容,很容易被人忽略和遗忘。
朱祐樘体恤大臣,议事时常常让年迈的大臣坐下说话,每次皇帝赐座,马敬都会笑呵呵地领着几个小太监,每人搬着一个凳子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然后放下凳子,退到一旁,等候皇帝的吩咐。
曹唯惫懒,从来不会主动去宫里凑热闹,再加上他隶属锦衣卫,专业是监视大臣,守卫皇帝,跟朝政扯不上半点关系,所以很少进宫办差,然而不知道朱祐樘是如何想的,议事时偶尔召曹唯在一侧旁听。
当然,曹唯每次都是站着听大臣们议事,他实在是谈不上老迈,按照皇帝的话来说,那些劳苦功高的老臣,每个都为国为民操劳一生,兢兢业业,对大明朝有大功绩,坐下说话也是理所应当的,你一个年轻后辈,有什么底气坐下说话?
那些老臣们听到皇帝的话后,面露感色,有些甚至热泪盈眶,看样子是准备以死以报皇帝了。
君臣情深的模样让曹唯觉得自己很多余,狠狠瞪了马敬一眼。
这老太监真是不知变通,皇帝说给诸位老臣赐座,他竟然真的将自己给隔过去了,二十多岁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吧!
就是这一两次站着议事,让曹唯对马敬有了些印象,他没想到马敬竟然会被派遣到南通,做了镇守太监。
曹唯不说话,马敬也不敢开口,面色有些惶恐,就这么看着曹唯。
“觉得本侯信口开河,冤枉了你?”曹唯手指敲打在桌面上,笑道:“本官是钦差,去迎接本官的同僚不说布政使,按察使之流,起码也得是知府、通判,所以一开始本官就很好奇,一个九品蓝雀吏目官,怎么会有资格去迎接本侯?”
曹唯慢慢站起来,继续说道:“把一只鸡放在鹤群里面,必然会引人注目的,或许那群鹤觉得没什么,但是站在鹤群外往里面看,就会觉得特别扎眼了!
那么,是谁想引起本侯的注意,又是谁…想让本侯留在南通?首先,此人一定知晓本侯与那小官的关系,所以才会利用那小官留住本侯。
其次,此人一定会尽快来拜访本侯,因为他若是不尽早来,说不得本侯不知何时就要离去了,所以,本侯留在府门口等候,这不,马公公就来了!”
马敬苦笑一声,道:“果然瞒不住大人,杂家的一些小心思,在侯爷眼里真是无所遁形。侯爷说的不错,谢大人是杂家安排去迎接侯爷的,杂家的心思……也的确是想将侯爷留在南通几日,杂家……”
“大人!”一个护卫匆匆跑进来,道:“知府朱之文求见!”
曹唯忽地笑出声来,道:“今日本官这府上倒是热闹了,勋贵,太监,文官,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请知府大人进来!”
马敬起身,道:“既然知府大人来访,杂家就不留了,改日再与侯爷叙旧,长谈……侯爷,南通地界,水深波浪阔,行舟不易,除了自家人,谁都不能信……”
曹唯面无表情,心底却是渐渐沉了下去,他已经可以预见,这南通是一个烂泥沼,现在已经陷进来了,就算拔出腿,也会沾满一身泥。现在抽身而退还不晚,但是马敬却给出了一个无法抽身的理由……
这老混蛋!
前院,马敬与朱之文对面相迎,朱之文笑道:“咱们刚把钦差大人迎了进来,公公后脚就来拜访,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人物,识时务,会迎奉……”
马敬好似没有听到朱之文话里的嘲讽,笑道:“杂家是宫里的老人了,离开宫里久了,就想念天子,也想念太子,杂家在宫里与侯爷见过几面,嘿嘿,找侯爷叙叙旧,找找宫里的感觉,心里也能敞亮些……朱大人虽然也姓朱,但此朱非彼朱,杂家就不迎奉了……”
马敬走远,朱之文冷哼一声:“狗仗人势的东西!”
走进大堂,朱之文与曹唯见礼,主宾落座,朱之文道:“大人切不可与马敬来往过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