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柳鹏在商言商,句句不离金银钱谷,但是不管是江清月还是谷梦雨,或者张玉蝉,都能从柳鹏话里听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意味。
谷梦雨长长叹了一口气:“相公只管放心往莱州府去吧,家里的事情有我与清月姐姐,一切都可以安枕无忧……”
而这个时候张玉蝉鼓足勇气说了一句:“还有我也在等着少爷早日回来……”
“柳鹏走人了?”
“走了!”陶知府觉得一下子就觉得轻松起来:“准备往莱州走一趟,只是金老板你也知道他这一走就是十天半月,辽东的米什么时候能免起运?”
金百万笑得合不拢嘴:“那就太好了,我马上通知辽东那边的米豆赶紧起运,原来是准备两三天之后再起运,但是有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们的动作自然是会要加快了!”
陶知府却是十分稳重地说道:“放心好了,柳鹏这一趟去莱州是准备跑一趟昌邑县,如果去昌邑县的话,没有十天半月是回不来的!所以这件事虽然得加紧办,但不能急,我已经通知登州水师,让他们派战般出去给辽东的商船引航!”
有了登州水师的战舰护般,这次辽东向登州输运米豆的行动自然是万无一失,金百万连声说道:“好好好,我已经跟佟家说好了,第一批就能运来二十万石米豆。”
一说到辽东佟家,金百万那是眉飞色舞。
而柳鹏虽然是奔着莱州府去的,但是这一次他的第一站却是在招远县的东良村。
柳鹏的本职是东良海口巡检,只是在某种意义上他这个巡检做得有些不称职,上任这么久,真正在东良村办公的时间还不到一百天,其余时间不在龙口就在黄城或是府城处置事务,而且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在东良村办公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只是东良人早就清楚这种情况,他们知道一个巡检的位置肯定不能让柳鹏这样的大人物心满意足,因此东良村的几位缙绅一开口就问道:“柳少,招远县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柳鹏当即告诉他们:“不大顺利,但是请诸位父老帮我盯着,谁要是想断我的后路,我就白刀子进红刀子,不跟他客气什么!”
柳鹏自从到了东良海口当了巡检,就对招远县丞这个位置势在必得,而东良村附近的这些缙绅也觉得柳鹏到招远当县丞是个非常合适的选择:“柳少放心,县里有我们帮忙盯着,绝对出不了什么问题,除了您以后,谁做招远县丞我们都不认!”
旁边的江纵云也插嘴说道:“是啊,咱们东良村除了您之外,不管县里来什么人一律都不认!”
现在东良村附近十里都已经经营成龙口的地盘,县里连根针都插不进来,而柳鹏却是说道:“纵云你就说错了,我派你到东良村来,是要跟县里一起共事好好配合,不能这么胡闹。”
江纵云虽然被柳鹏说了两句,但是他却是并不认为柳鹏是在指责自己。
果然柳鹏话里有话:“当然,我如果能接任招远县丞的位置,那东良村就能跟县里更好配合了,对了,这段时间在东良村这边过得还习惯不?”
十里桥之战之后,江纵云不再负责龙口的情报侦缉业务,而是先到研习所“研习”了一段时间,接着很快他又被重新起用,而且负责的这个位置格外重要。
柳鹏虽然是东良海口巡检,但是很多时候没有时间到东良海口办公,所以就由江纵云坐镇东良村,主持东良巡检司的日常事务。
而江纵云在东良海口巡检司任上事情也做得很漂亮,他把东良村这块地盘经营得滴水不漏,现在东良名义上还归招远县管辖,但实际已经跟龙口、黄山馆与马停寨没有任何区别,柳鹏的每一道命令都在马停寨畅通无阻。
而且江纵云在东良村还干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彻底架空东良海口巡检司--没错,柳鹏现在是东良海口巡检,而且江纵云平时主持东良巡检司的日常事务,但是他按照柳鹏的安排把东良巡检司彻底空心化了。
柳鹏迟早是要到招远去当县丞,而东良海口巡检这个位置不可能一直交给龙口帮,在这种情况上主持巡检司日常事务的江纵云就千方百计地挖巡检司的墙脚,能把转移出去的权力都转移给捐务局、巡防队之类的机关,甚至人财物都尽量转移出去,巡检司本身已经被彻底架空了。
柳鹏也没想到江纵云会在这件事情上办得这么漂亮,所以特意夸奖了两句,而江纵云当即说道:“东良村的父老乡亲都很照顾我,就是这一场天灾太惨了,接下去这个年还是难过啊!”
实际上东良村今年在整个东三府不但不算惨,而且绝对算是好收成好地方,但江纵云如数家珍地汇报着数据诉着苦:“今年粮产最多只有往年的七成,而我们东良村虽然是小地方,却已经收容了四百多名流民,虽然以工代赈人尽所用,但这笔开支没办法报销……”
“而且咱们东良村有好多农家今年绝收了,借了北海钱庄的款子才下了种,就指望着明年的夏收还债了,但是明年夏收收成能不能还得上债,大家都心里没底……”
江纵云口才不错,很快就罗列了一大堆困难,柳鹏点点头先是答应了几个容易解决的问题:“龙口也很困难,但是东良这边有要求,龙口肯定会尽力解决,不过你们是要海获还是番薯?”
柳鹏现在这个架势是要银钱没有要庄票也没有,但是能给东良提供的只有海获与番薯,但是对于江纵云与东良村的缙绅来说,柳鹏这答复已经意外之喜:“有能吃的就好?现在海获有多余的渔获库存了?”
虽然今年是大灾之年,但是包括龙口在内的各个港口都按惯例实施了休渔,正所谓“夏三月,川泽不入纲罟,以成鱼鳖之长”,山东渔民一向很尊重古人的智慧,知道不能干断子绝孙的事情。
而且柳鹏一再督促海上巡防队在这件事不能留情面,所以查得很严,一被查到不但要被重罚而且还要打板子抽鞭子,所以过去几年虽然登州渔业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但是休渔制度却得到了很好的执行。
虽然七月以后灾情严重,休渔事实已经不得全面实施下去,但柳鹏也只是破例允许东良村、黄山馆、龙口诸港轮流派出三条船出港捕鱼,其余港口继续进行休渔。
而且这一命令得到严格的执行,柳鹏亲自带队巡查了好几回,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大家建立对休渔制度产生敬畏并建立信心,而且今年的休渔期由于有闺八月的缘故,事实达到了四个月之久。
一直等到九月才正式开渔,渔民纷纷满载而归,东良村的海获着实不少解决了大问题,但是捕获的海获也只够东良村自用,柳鹏当即说道:“确实多了一些库存的海获,尽量调剂给你们。”因此江纵云当即美滋滋地说道:“那就能解决大问题了,最好让打井队和庄调之再来东良走一趟,我们东良这边期待明年能有一个好收成,到时候好还清北海钱庄的款子。”
柳鹏笑了起来:“聂川与庄调之那边你自己过去沟通一下,这都是小事,我给你真解决一个大问题,你们欠北海钱庄的票子原定是明年五月底还钱吧?”
北海钱庄的庄票对于很多东良人来说是救命的钱,东良人是本分人,知道有恩必报借钱还钱,而且借钱的时候北海钱庄已经把章程说得很清楚,还不上钱就要不但收走田地、屋子,甚至还要连累担保,老婆孩子更是要吃尽苦头,所以既然借了北海钱庄的票子就一定要还上,明年收了冬小麦以后一定会还钱。
但既然对明年的夏收寄以太多太多的希望,大家就有更多的担心,毕竟收下来的小麦既要还清北海钱庄的票子,又要供全家吃喝拉撒,甚至还要把押出来的田地赎回来,大家都觉得哪怕收成再好,收下来的这点麦子未必能够还上款子。
因此一听到柳鹏这么说,东良村的父老乡亲都连连点头:“是五月底要付清北海钱庄的票子,还有一些款子是北海钱庄特别开恩,允许八月底之前还清楚!”
虽然都是到期之后支付一成的利息,但是北海钱庄特别开恩的这些借款只有东良村的缙绅才能借得到这么优惠利率的款子,而柳鹏当场拍板:“来之前我跟北海钱庄那边已经说好了,东良的父老乡亲今年都辛苦了,而且对得起我柳某人,所以得给大家过个好年,所以五月底到期的款项可以延迟到九月底还清。”
柳鹏这话一出,几个东良村的缙绅赶紧问道:“那八月底到期的借款怎么办?”
他们一下子就被乡下的泥腿子占了大便宜,而柳鹏也毫不犹豫地说道:“九月底到期的借款,万历四十四年底一定得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