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母亲卧在温暖的阳光底下,可以看见它的身下坐着一个蛋,时不时响起碎裂的声音。时间在这一瞬间缓慢下来,一个洁净如洗的蛋壳在母亲的身下渐渐开裂,一个没毛的小鸡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鸡在母鸡的呵护慢慢的长大,而母鸡越来越老,老到连蛋不能生了,这时候一只无情的手伸了过来,将母鸡强行带到刀下,然后咔嚓一刀,鲜血四溅——就在小鸡的视线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小鸡也变成了老鸡,它的命运即将终结,同样的手伸了出来,不管它如何挣扎,那把寒光凛凛的刀照样往它的脖子上砍去。——在这之前,它为那只手的主人生了好多只鸡蛋。
紧接着,宋谦置身到了一个破旧的房屋中,他听到了女人痛叫声,然后是婴儿啼哭的声音。
他看着婴儿一点点的长大,过程艰辛,婴儿的家很劝,只有一个母亲,好不容易将婴儿养大成人,又为他娶了妻。但就在拜堂的次日,一纸征兵诏令过来,就把他带走。一个多月后,他在战场上成了炮灰,一个冲杀,就死了,尸体被人的脚和马的蹄子践踏成肉泥。
眼前场景不断变幻,宋谦看到了人生百态,是非万千,植物、动物、人类的种种悲惨命运。
“这是你所见闻的吧?”宋谦说道。看不到妙善的人影,但他相信对方一定能听见。
果然,妙善的声音隔空传来,忧伤地道:“不错,你们人类无情,不仅对动植物下手,连你们自己也在互相残杀坑害。我不忍如此,所以要学我佛,普渡世间千万迷途的众生,让他们一起登极乐,享无极,从此再无纷争和杀戮!”
他的声音刚落,宋谦眼中的画面变幻,成了一片无尽的黑暗,真的伸手不见五指,一丝一亮的光亮也无有。
忽然,在这遥遥无尽的黑暗里,一阵脚步声传来,那声音中带着希望。
走来的人是妙善,他且行且吟,吟的佛家的经,宋谦听不懂,但能感到一种万世万物,大道皆平等。
妙善赤着脚,踩一朵莲花,穿着件白色的僧衣,他看上去不是人间的人,而是彼岸的佛,在他身后祥云朵朵,瑞彩千条,有数不尽的信徒顶礼。
宋谦冷笑一声,“向佛诚心才真,你这分明是迷惑他人,骗诈自己。”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幅景象,一个稚童读书,当他到青年,与邻里族人和睦相处,长大后端正自己的思想,后又治理国家,终实现太平天下的宏愿。
这是一个儒家人最理想的事,最理想的一生。
这也是佛家与儒家不同理念的交战!
朗朗的读书声飘来,无数的仕子,或大或小,或长或幼,他们个个神态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圣贤书。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
妙善淡然一笑,拈指生花,清香朵朵,天地有真气,佛荫有万象,庇佑众生,普渡大千世界。
“万象生佛!”
佛言无量,万物功德法界之门。
“无量真言!”
颂之则古佛应世,度万万人。
“慈航法愿!”
他也施展出佛家种种神妙,与宋谦激烈的交战在一处。
此是两种思想的碰撞,不见刀光,不见血肉,然而却比实打实的战斗更凶猛,稍有不甚,便意识破灭,魂飞魄散!
“佛曰: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
诵此咒者,阿弥陀佛常住其顶,日夜拥护。妙善的上方出现一个高大无比的身影,望也不望到头,天有多广他就有多广,那竟是寺庙中阿弥陀佛的身躯。
佛,超越了世俗,没有尽头!
“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
宋谦心神端正,自学儒以来,言行合乎礼,以德待人,向来问心无愧,不惧鬼不惧神。
所以,也不惧佛!
佛与他无关,他行得正,坐得端,不管鬼是来,还是佛来,他都不畏不惧。
“我愿天下人人如龙,人人如君子!”宋谦一声大喝,举打碎佛的身影,佛讲究渡人,将人都“渡”得没了自我,而他则不同,他真心实愿,愿人天下的人都如君子高尚,如龙般强盛。
妙善站在虚空,轻吟:“菩提有树,心若明镜!”
忽然,一树苗破土而出,枝叶长青,拨地渐起,开枝散叶,当它长到一定程度时,便不再生成,反而越来越凝实,金光闪闪,彩云氤氲。妙善盘膝坐在树下,任风吹雨打,他只一心参道,不论风雨冰霜都近不了他的周身,仿佛有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护持着他。
妙善目光虔诚如圣,双手合十,望天观地,大声道:“小僧今立下宏愿,渡尽世间庸人、俗人、恶人、贱人、懒人、贵人、闲人、忙人,让他们人人向佛,人人心如佛,褪下俗世种种恶!”
昔日阿弥陀佛,曾发四万八千宏愿,不渡尽世人,誓不成佛。妙善,虽然不如阿弥陀佛,但他的心向佛,是毋庸置疑的。
宋谦毫不示弱,负手而立,他从茫茫天地、亘古匆匆之中,寻找到了自己的坐标,他的理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轰的一声,一幅幅场景出现,庙堂江湖,都有儒生的身影,有的留名万古,有的默默无闻,但他们都在做着一件事——立心,立命,继绝学,开太平!
这不仅是他的理想,也是数数万万个儒家门人的理想,他们都在做,不管做了多少,他们都是儒家的圣人。
他们不是为自己,是为了万民,身在江湖,心怀天下,身在庙堂,心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