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长快步赶到王鸿义身边,只是看了一眼,便道:“的确比上次更加严重了。”
这李道长正是宋谦偶遇那人,高瘦,清俊,美须,目有神光隐现,一头长发,只是发中有了好几道白色。
他是一年前被王家人花重金请来的,当看到镇中情形后也震惊了,扬言自己也无法根治。但王鸿义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说即便不能根治,哪怕减少痛苦也行。于是,每当王鸿义犯病就会请他去,有的时候,他甚至会住在青鸾镇。另外,他把道观中的一件宝贝留在了王家,镇压气运,阻挡冤魂侵袭。但,这并不能起决定性作用。
近半年来,他发现王鸿义头痛的频率越来越高。他知道这是王鸿义气运渐渐低糜,冤魂能力越强,此消彼长之下,王鸿义当然受到更多的折磨。只待王鸿义气运全无,那时候他再不会受这等痛苦——因为到时候,他的命都没了。
韩氏听了,双眉紧锁,乞求道:“道长在上,只要你能救下我的夫君,我、我韩月娥做牛做马也愿意啊。”
“对,对,只要道长您能救我爹一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王尚儒也在一旁恳求。他知道轻重,若没有了老爹,他肯定不能像现在一样威风八面了。
李道长抚着胡须,面色不悦:“我已经说过了消灾之法,只是你们不肯,现在又求我救他,岂不荒谬?”
“这……”韩氏为难道:“唉!我家夫君不舍啊,这可他半生的心血,怎能说抛弃就抛弃?”
王尚儒也附和道:“放弃这些家产、财物,我们以后怎么生活?反正我是过不了那穷苦日子。”
“哼!”李道长冷笑道:“你父亲这一生拥有财运,可惜他为人不信、不善、不义,而今冤鬼缠身。若不是及时丢弃这些身外之物,他就无法脱离这些冤鬼的纠缠!你好好看看他,已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再不肯收手,我也无力回天。”
床上的王鸿义剧烈地挣扎着,半天才嘴里硬挤出句话来,可惜都不十分清晰:“救……救……”
“啊!”王尚儒感到心惊胆战。
“你造下的冤孽也不少,将来也比这好不到哪里去!”李道长看着王尚儒冰冷地说道。
王尚儒战战兢兢的也不言语,似乎在想什么。
“道长,民妇求你救救我家夫君。”说着,韩氏跪在李道长脚下,“他纵是万般不是,也是我的丈夫,我们同心协力几十载才有了如今家财,他不肯放弃也是人之常情啊。”
李道长叹息一声:“要不是念在夫人你一心向善的份上,即便给我再多钱财我也不会出手的。”
在旁的王尚儒不免心底里嘀咕:“哼!说得好听,要不是我爹往你道观送了好几箱元宝,你肯出山才怪。”他一抬头,正好迎上李道长的目光,心里顿时吓了一跳,这道士居然会读人心?
…………
李道长重新来到床前,猛的一甩袖袍,一道清光从中涌出,全部落在王鸿义身上。顿时,痛得死去活来的王鸿义不再动弹,尝试着动了动脑袋,这才发现那可怕的头痛消失了。
他坐起身时,看到李道长正在对着半空说着什么,这情形甚是诡异。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屋子里什么也没有。
但在李道长的眼里,屋子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半空正飘浮着几个人脸形的黑雾,它们不断变形,皆是种种受尽苦痛的人脸,只是放大了好多倍。
“臭道士,你我无怨无仇,却为何总是破坏我等之事?”那声音干涩、单调,简直不是人能听的。
李道长的嘴巴开合,但在场的众人都听不到他的声音,“再等等吧,他的气运还未了尽,即便我不助他,也会有人助他。既有气运护身,若能被轻易害死,那就不叫气运了!”
“哈哈……”那几个人脸形的黑雾一齐发笑,其中一个嘲弄道:“臭道士,果然是说一套做一套,你在那女人面前表现得正气凛然,连我都差点被你所感动。可谁知道,这只是你的欲擒故纵的把戏……哈哈……”
“该死!”这李道长被人点破心思,顿时火起,手指在空中划动,刹时结成一个太极,呼的一声推了过去,在推出去的时候不断变大,一下将那几个人脸形黑雾给击中。
瞬时,它们化成了雾气,渐渐消散在屋里,可那声音仍在李道长耳中回荡:“只有王鸿义不灭,我们也不灭,凭你的那点手段是不可能一下灭我们这么多冤魂的。哈哈……”
…………
一个妇女站在自家的门前,做出探望的动作,似在等待什么。若你走近她面前的话,会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睛毫无光彩,是黯淡、是灰白。
她竟是个瞎子!
少女时的她,最是受人注目,许多人为了得到她,几乎踏坏了她家的门槛,可她最后竟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穷男人做丈夫。
爱情是美好的,生活却是残酷的。他与丈夫一起苦苦支撑这个家,他们前后生了三个孩子,虽然生活得很苦很累,可她从没后悔过!
她这般的不易,可老天不仅不怜悯她,还给了她一个打击——她的男人死了。
丈夫离去的伤痛,家庭贫苦的负担让她伤了眼睛,渐渐看不清东西,直到完全看不见。可即便如此,老天仍没有放过这个可怜的女人,还收走了她长子的性命。当时,她都有了轻生的心,可念到膝下还有一女云英未嫁,所以她必须活下去。
活下去!
只要活着,人生就有希望。
突然有一天,她多年前被卖掉的小儿子回来了,这次回来的不同凡响,儿子居然已是举人,并且马上要进京会试,要考传说中的状元。这是多么光彩的事!所以,她更要活下去,要看着儿子光宗耀祖,开枝散叶。
她这般想着,忽听到前方有脚步声,还有一男一女的谈笑。
这是她要等的一双儿女——宋谦和宋佳。
…………
王家。
此时卧室里只有王鸿义父子二人,这王老爷看着儿子,问道:“尚儒,听说家里的下人们被那宋谦打了,是不是?”
王尚儒伸在果盘里的手立即停了,稍有不快地道:“是……”心里暗骂,哪个多嘴的兔崽子把本公子的丑事泄露出去了,真是该死!
瞧见儿子这幅模样,王鸿义顿时气不打一出来,骂道:“看你那点本事,干什么都干不好!尤其传宗接代的大事,你整天花天酒地泡女人,可这么些年了,你一个崽子也没有,真是废物!”
听见这话王尚儒吓了一跳,父亲一般不发脾气,但发气脾气不是人,吓得他正襟危坐。
王鸿义见此怒色稍缓:“罢了,先不说这件了,可我一看到你就会忍不住,唉!你连一个女儿都没有。罢了,不说这了。你今日被人欺负,你知不知道,你丢的是我王家的脸,我王鸿义的脸!你瞧瞧,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竟打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丢不丢人?”
“手无缚鸡?”王尚儒险些晕过去,那宋谦要是手无缚鸡之力,全天下就没有一个有力气的。
知子莫若父,王鸿义显然知道儿子所想,更是气极,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叫道:“即便他有些本事又如何?自古以来,谁最大?官啊,官最大!任他十个宋谦也斗不过一个官!既然咱们弄不过,就让官府来弄!”
“官府?”王尚儒忽然眼睛一亮。
“瞧你那点出息,凡事不会多动动脑吗?”王鸿义瞪着儿子。
王尚儒见此,连忙笑着道:“这不是有爹你在嘛,哪需要我动脑?”
闻言,王鸿义深深看了一眼儿子,道:“若有一日,我不在了呢?”
“这……”王尚儒真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
王鸿义叹了口气:“我之所以忍受被冤魂折磨也不肯弃财免灾,哪里是我贪财到了不要命的地步?其实这一切为的都是你啊!你不会挣钱养家,所以我要使尽各种手段,积敛更多钱财,这样才能让你一辈子吃喝不愁……”
“爹!”王尚儒从不知道,原来父亲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