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军方的高官所站的是什么立场?
可以肯定的是站在军方的立场上,正像文官会站在文官的立场上一样,屁股决定脑袋,阶级决定倾向。
军方为什么支持军事解决,深层的原因是什么?
军功!
只有战争才会带来的军功。
而军功对于军事将领而言,无疑是更具诱惑,尤其是那些距离封爵只差临门一脚的镇总兵。
五年前,大明的兵制进行了调整,改变了以营作为常备作战单位的体制,改为规模更大的镇作为常备单位,这一体制的改变是出于作战的需要,而许多“镇总兵”往往都是未获得封爵的将领,他们自然希望战事扩大。希望通过军功获得封爵。而他们中的一些人,往往就只差了那么一点。
而军方内部显然已经达成共识,在过去的三年间——也就是朱明忠授意西征军随时伺机夺取星星峡,掌握进入西域通道的那天起,一批镇总兵被调到西北,他们无一例外就是距离封爵只差临门一脚。
但凡是群体都有自己的私心,阶级都有自己的倾向。对此,作为皇帝的朱明忠,也只能保持沉默,即便是作为皇帝,作为独、裁者,对于这种刻意安排,他也只能视若无睹。
每一个群体都要给予他们一定的利益,而皇帝就是利益的分配者。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一直谨慎的维持着文武平衡的朱明忠,尽管颇为无奈,但有时候也只能追波逐流。
“陛下,之所以不能够与建奴进行谈判,并不仅仅是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而是为了让周边番蛮知道,犯我汉威者,虽远必诛,害我百姓者,纵是天涯海角,亦绝不放过!”
见陛下沉默不语,张金生强调着另一个观点。
“如此,才能让番蛮自此之后,再也不敢犯我大明!”
事实上,最初,这个观点是从陛下的那里传出的,但是时间会改变一切,在张金生看来,十八年,足以弥补民众的创伤,让他们忘记异族入侵的惨痛教训,十八年前,没有任何人敢明目张明的讨论和谈,可是现在,却有人在报纸上肆无忌惮的讨论,进军西域并不符合大明的利益,甚至指责军队的进军,更多的是因为军功的驱使。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声音?
因为整个社会正在发生变化,过去的十八年,大明日益富庶的同时,在海外的扩张从未曾停止过,相比于陆上的扩张,海外的扩张之快,远超过世人的想象,现大明的海外殖民地,其面积甚至不亚于大明本土,许多殖民地还可以进一步扩大,之所以不扩张,是受制于人口。
“进军西域需要花费超过三万万两白银,而只需要拿出一个零头,也就是五千万两,大明的舰队就可以打下整个世界!”
好吧,这同样离不开军方,可是……那只是海军,军方的基础是陆军。而这种思潮的涌现,更深层的原因,是因为海外的扩张更符合民间,或者说资本界的利益,海外的扩张意味着市场、土地,而这一切都是民间所需要的。
据张金生所知,而今世面上所流传的对陆军的诸多非议,很大程度上都是来自于“海权派”的鼓动。而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海权派”的核心,居然不是海军,而是鸿胪寺、是五年前成立的殖民地部、是民间的资本界,当然还有文官。
这或许是最大的笑话了。
按道理来说,千年来文官一直反对扩张,可是现在他们却主张推行海外扩张。那怕是在他们知道,最终许多殖民地会被分封,可是他们,至少一部分文官仍然在利益的驱使下,支持海外扩张。
因为海外的扩张成本低,回报高。更重要的是,十八年来,许多文官已经通过工厂、贸易等诸多原因,与海外利益捆绑在一起了。
惟利是图是商人的本性,而对市场以及原料的渴求,使得和他们一直倾向于海外的扩张,而不是把力量白白浪费在“只有一堆沙子,能多只能养几只羊”的西域。
“打下西域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给陛下多增加一块牧场?”
在这种心思下,谁知道有一天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更为过激的举动来。而这也正是张金生一直担忧的事情。
“况且,陛下,现在对军方的指责,很多出自于海权派,而海权派所主张的扩张,至少暂时并不符合大明的利益,无论是与西班牙争夺吕宋、墨西哥,亦或是进军天竺,日本,他们所推行的主张,究其原因是为了商业利益,而不是大明的利益,夺取西域,或许不能带来丰厚的商业利益,但是,却可以让大明的边疆长治久安,让大明免除心腹之患,所以,臣以为,用兵西域,不尽歼满清举族,绝不能收兵的初心是不能改变的!”
听完张金生意味深长的告诫,朱明忠并没有说话。对于大明内部所谓“海权”与“陆权”争执,他自然有一定的了解。归根结底,所谓的争执,还都是因为利益。
“陆权派”为了自身利益的同时,更多的是为了边疆的安全,当然还有仇恨的驱使。“海权派”的原因显得太过复杂,但核心还是“商业利益”,墨西哥、印度、日本以及朝鲜,都是为了市场,为了白银。国家的利益反倒在其次,墨西哥确实可以带来贵金属,但是现在进攻墨西哥,无疑是以卵击石。毕竟西班牙人在美洲经营了百年,移民和土生白人超过百万,对土人也是初步驯服。现在进行这场战争的胜算并不高,也正因如些,在对待西班牙的问题上,朱明忠才会倾向与合作、协调,一步步的积聚力量,等到北美的力量对比发生改变时,再动手。
至于天竺,他们的主张,也是基于市场——那是一个拥有一亿人口的庞大市场。
“德干高原上千万亩棉花,亿万人的市场,每每想到,如此庞大的市场和原料产地,居然被野蛮的天方教徒占有,无名的心痛,总会让我彻夜难眠……”
赤裸裸的言语,直接了当的告诉世人,他们想要什么。
我的同胞们啊!
适应性居然如此之强!
想到后世国人对于帝国主义列强的厌恶的同时,又对其充满向往,充满渴望的复杂心情,朱明忠心情也显得颇为复杂。
一方面,他乐意看到这种扩张欲望,而另一方面,他又未尝不知道,不顾实力大兵压境式的扩张,对于国力的损耗。
低头沉吟了一下之后,朱明忠点头说道:
“此事朕自会有分寸的。他们主张暂缓西域问题,无非是希望把西域的兵力调往各地,以争夺更多的殖民地,可是他们却没有考虑到另一点,这十几年,之所海外扩张成效颇高,是因为蚕食,而不是鲸吞,前者只需要投入很小的力量,逐步扩张,而后者,却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而且还容易激起对方的抵抗,软刀子割肉,心不痛。有时候他们本末倒置了。现在花钱少,是因为投入的力量少,力量投入多了,花钱自然会多,到最后,甚至可能得不偿失,这种事,就不要在此多加讨论了,朕自有决断。还是先来说说西北的战事吧。”
最终,朱明忠还是决定暂时把问题搁置,而是问起了西域的战事,毕竟,一直以来,对于满清他从不曾懈怠过,即便是等了十八年,也是因为另有目的。
“也就是说,最快需要三至四年,才能攻克西域是吗?”
“陛下,西域的用兵,受制于交通,即便是现在收复了哈密,可是从哈密到盛京,仍然有不下1300里,而且在经营西域时,满清故意将哈密至盛京沿途城镇废弃,一千三百里无人区,大军过境时,别就是沿途粮草补给,就是水源都是问题,所以只能步步推行,就是以野战铁路为前导,铁路铺到那,部队推进到那……”
如此稳扎稳打,倒也在朱明忠的意料之中,就像对哈密的用兵,他们可以用三年的时间去筹划,宁可稳一点,也不能拿战争的胜负去冒险。固然保守,但却最大限度的确保了胜利。
“但这并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即便是打到了盛京,一路西进,沿途除了少数耕地之外,大都是浩瀚的大草原,敌军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就像大海捞针似的,很难掌握,除非建奴与我军决战,如果他们回避决战,甚至化整为零的话,那么,战事就会长期持续下去……”
“持续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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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张金生的这个观点,朱明忠反倒持截然不同的看法。
“这些年,满清其实早就是惊弓之鸟,他们为什么会派人求和,甚至愿意让出西域,那怕是他们所指的西域是巴尔喀湖以东,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愿意让出这些地方,以表示诚意。可是诚意的背后是什么?”
这满清割地是不是他么祖传的,想到这朱明忠冷冷一笑。
“是惶恐不安,是夜不能寐。所以,他们宁愿割地,以换取苟且偷生,可朕却不能答应!他们必须要付出代价!”
目光微敛,朱明忠极其自信的说道。
“我相信,只要一记重拳砸过去,他们势必会成为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