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雪也道:“是啊,夫君,你现在是官老爷了,纳个几房小妾也没什么的,遇到合适的就收了。咱娘等着抱孙子都等了好久了呢。”
冯小雪当然明白,夫君反正已经纳了两房小妾,就指望能早点生个儿子,一天不生儿子,这纳妾就一天没个完。
杨秋池刚要说话,杨母已经转身吩咐道:“月婵,你过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三个丫鬟月婵、小蝶,香晴一直站在旁边伺候着。月婵已经把他们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心里又是慌乱又是甜蜜,听见杨母召唤,赶紧碎步上前,福了一礼:“老夫人。”
杨母拉着月婵的手问:“我们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月婵羞红着脸点点头。
杨母道:“今后少爷可就交给你了,你要伺候得好,将来你就是我杨家的人,否则,我可不答应的。听到了吗?”
月婵跪下给杨母和冯小雪磕头道:“月婵谢谢老夫人、大奶奶厚爱,月婵一定尽心竭力服侍好少爷,请老夫人、大奶奶放心。”
杨母和冯小雪相视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杨母这才问杨秋池:“秋池,你意下如何啊?”
杨秋池苦笑:“你们都给我安排得妥妥贴贴的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说心里话,有了这个美丽而又乖巧的小丫鬟伺候。自己可就省心多了,心里还是很高兴地。
说妥之后,月婵赶紧去收拾东西。
杨母知道第二天杨秋池就要远行,要早点睡,而且还有心里话要和他娘子说,便不耽误,告辞回房休息了。
冯小雪很舍不得离开夫君的,但这也是没法子,只能顾一头。所谓百善孝为先,再说了,还有那么多生意要照顾。只能忍痛分别了。
不过,冯小雪很懂事,她知道如果自己伤心哭泣,会让夫君牵挂。不能安心前去赴任,所以强装笑脸。和夫君说笑着。
杨秋池当然懂得冯小雪心思,自己这娘子虽然脸上有块黑斑,影响了容貌,但她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是典型的贤惠之妻,所以杨秋池非常疼惜她。离别在即。心里也是挺舍不得的。
要是秦芷慧和泥娃娃宋晴没被那老虔婆抢走就好了,至少周转的开嘛。这该死的老虔婆,一定要想办法抓住她,把两个小妾救回来。
当晚。两人说着心里话,温存缠绵,直到鸡叫三遍。才相拥着睡去。
第二天,杨府大院子里几辆马车已经准备停当。既然冯小雪不和自己一起去赴任。杨秋池留下四个女护卫在宁国府保护杨母和冯小雪,让女护卫夏萍随自己前往赴任,以便照顾和保护白夫人、白素梅母女。
南宫雄带着十五个男护卫骑马,杨秋池抱着心爱的小黑狗,还有那两只信鸽,和宋芸儿、小丫鬟月婵三人坐一辆马车,两位师爷坐一辆马车,后面的马车装的都是杨母和冯小雪给他们准备地金银珠宝和细软,还有几车的日常用品。另有一驾马车专门装的是杨秋池的那个铝合金大柜子,里面装着杨秋池穿越带来的宝贝。
准备好后,出发进京。
杨母、冯小雪、宋同知、韩氏以及宋同知的小妾们,还有周知府、候小旗等杨秋池地亲朋好友,一直送出城外,这才依依惜别。
一路无话,第三天,赶到了京城,还是老规矩,下榻在马渡、牛大海的千户所里。
当晚,马渡、牛大海、贾翰林、顾府尹设宴给杨秋池接风。
顾府尹说,白夫人、白素梅母女两已经转到了应天府大牢,他已经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启程。给云南提刑按察使康怀地书信也写好了,当下交给了杨秋池。杨秋池非常高兴,好好敬了顾府尹几杯酒表示感谢。
第二天,杨秋池带着护卫到吏部领“凭照”,也就是派遣通知书兼通行证,路上使用的。至于任命,早已经通过专门官驿下发到了湖广。
吏部官员开始还摆些架子,杨秋池也懒得多说,红包开路,吏部官员马上换了笑脸,很顺利就拿到了凭照。按规矩,拿到凭照之后十五日内必须启程。
杨秋池回到锦衣卫千户所,贾翰林和顾府尹都已经等在那里,众人算了启程日子。
启程这一天,杨秋池终于又见到了白夫人和白素梅。当禁卒们将她二人带出来的时候,虽然都带着枷锁,但比上一次要精神一些了。
只是,白夫人明显比以前苍老了许多,而白素梅头戴一顶尼姑帽,身穿素衣,还是那么文文弱弱,清秀脱俗,瘦了好多,两只眼睛变得更大了,清凉透底。只是,没有白夫人那种忧伤,出家的经历让她懂得了如何调节自己的心境,也是四次死里逃生反复磨炼了她的精神和意志。
她们身体都很不错,看来,马渡交代之后,她们在锦衣卫诏狱里得到了比较好的待遇,转到应天府大牢之后,本来看守就没有锦衣卫严格,而且待遇也要好一些,又有顾府尹特别关照,这身体和心情也都慢慢好起来了。
白夫人和白素梅要给杨秋池磕头感谢,被杨秋池拦住了,说道:“我是专门护送白夫人和白姑娘你二人到云南去地,安顿好了之后我再去湖广任职。”
马渡在一旁介绍道:“杨兄弟已经被委任为湖广镇远州清溪县知县。”
古代这流放三千里,那可以是一步一个脚印走着去的,而且还要带着二三十斤重的木枷,官差后面水火棍随时伺候着,可真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再加上她们母女两个女流之辈,这一路上难免受到凌辱。
所以,白夫人母女本以为这一趟恐怕就要死在路上了,此刻听说杨秋池要亲自送她们去云南,真是惊喜交加,又听到杨秋池当了县令,都替他高兴。
白夫人道:“杨公子,不,杨大人果然少年英才,可惜,当初我们老爷……”说起往事,复又伤心落下泪来。
白素梅搀扶着白夫人,低首不语。
宋芸儿曾经背负着白素梅逃脱殷家火海,两人也算得上生死之交。当下上前宽慰。白素梅见到宋芸儿,有些意外,听说宋芸儿要一起去云南,更是惊喜,顿时放心不少。
按规矩流犯出城是要枷号游街的,顾府尹给免了,还专门准备了一辆遮挡严实地马车给她二人,并悄悄给杨秋池说了,等离开了京城,这枷锁就可以取了。
负责押解的两名官差也都是顾府尹的亲信之人,得到了专门地交代,并且负责过多次押送流刑犯到西南,熟悉沿途路况,杨秋池给那两个押解官差专门准备了两匹好马代步,又打赏了一些银两,两人喜出望外,忙不迭磕头感谢。
与马渡等人辞别之后,杨秋池一行二三十人,浩浩荡荡向湖广出发了。
马渡带十个锦衣卫骑着高头大马前面开道,随后是杨秋池的马车,后面是白夫人和白素梅地马车,再后面是金师爷和龙师爷两人的马车,随后是几大车金银和行李。最后是夏萍带着其余锦衣卫和两名官差断后。
建文余党上次在北哨村被杨秋池歼灭了一百多人,损失惨重,这样的损耗他们现在可耗不起,而且估计到现在杨秋池很可能已经有了防备,杨秋池那十多名锦衣卫护卫又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所以,估计建文余党不会再对杨秋池正面动手,一时半会也组织不起能歼灭杨秋池他们的强大力量。
所以,杨秋池他们估计,这一路之上,应该不会遇到建文余党的伏击,但有了上次的教训之后,南宫雄和夏萍两人都非常的谨慎,一路之上都小心戒备。
在现代社会里,杨秋池还是经常出差的,但那都是坐车乘船坐飞机,可从来没有坐马车出远门的,而且是真正的远门,三千里呢。
杨秋池吩咐不必赶路,慢慢行去。
出城之后,杨秋池吩咐停下修整,两位应天府官差将白夫人和白素梅两人的枷锁去了,这才接着前行。
从京城应天府出来,他们走的是官道,这官道虽然比不上现在的高速公路,却有专门的养路队维修,所以还是很平整的。
杨秋池、宋芸儿和小丫鬟月婵三人坐一辆大马车,这是冯小雪专门定做的,反正这一去都走的官道,所以把这辆特制马车造得跟现代的房车似的,很宽敞很柔软舒服。冯小雪还特别高价请了个经验丰富的车把式做杨秋池的专车驾驶员。
所以,杨秋池这辆特别设计的减震性能良好的明朝豪华房车走到平整的官道上,倒不觉得如何颠簸,还是很舒服的。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路同行
现在是寒冬腊月,寒风刺骨,与顾府尹等人告别之后,一出城门,小丫鬟月婵就将车棚前面厚厚的布帘子放了下来,把后窗挡帘打开透气,然后将车棚里的一盆炭火烧得旺旺的。
烧炭火的是一种专门用于古代马车上的取暖用的暖炉,黄铜作的,盖上盖子,下面有类似陀螺的装置,可以在颠簸中始终保持平衡,所以里面的炭火不会颠出来。
这一来,车棚里既不嫌气闷也不冷了。
只是,这一去三千里,不是一两日就能到了,行程枯燥,如何打发呢。杨秋池和宋芸儿两人说了一会闲话,觉得有些困倦,便依在被褥上打盹。
宋芸儿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远门,很是新奇,趴着窗户往外张望。外面都是满目萧索,枝叶凋零,一阵寒风吹,过烟尘滚滚。偶尔能看见一两个在寒风中簌簌发抖的农汉在地里不知道在拾掇着什么。
看了一会,觉得无聊,又趴在后窗户看。只见白夫人母女两坐的那一辆马车颠簸得很厉害,看来质量不怎么样。随着马车的颠簸,前面挡风的布帘子被寒风不时地卷起,这马车挡风设备也不怎么样。
金师爷和龙师爷两人的马车也是冯小雪专门订做的,虽然比不上杨秋池的豪华,但舒适和御寒功能还是比一般的马车强得多的。而白夫人她们的马车是应天府临时找来地普通马车,比较简陋。
宋芸儿摇了摇杨秋池:“~!哥。醒醒!快醒醒!”
杨秋池睡眼朦胧:“怎么了?这马车摇得我正舒服,在打瞌睡呢。”
“别睡了!”宋芸儿趴在后窗又看了看后面,“白夫人她们马车挡不住风寒,可能正在挨冻呢!”
这下子杨秋池瞌睡全醒了,一骨碌爬起来,也趴在后窗户看。
小丫鬟月婵也凑了过来。还没等她看,杨秋池已经叫道:“快停车,我们去看看!”
杨秋池的马车停了,整个车队也就停下来了。
杨秋池跳下马车。几步跑到后面,挑开车棚的帘布,见白夫人和白素梅依偎在一起,白夫人身上披的是杨秋池在锦衣卫诏狱里送给她们的那件狐皮批风。
两人虽然穿得比较厚实,可这鬼天气阴沉沉的没太阳,寒风呼呼刮。她们车上又没有那种暖炉,正挨冻呢。
白素梅看见杨秋池。眼神中闪出了一丝欣喜,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白夫人看着杨秋池勉强一笑:“杨大人,怎么了?”
“白夫人,您们这车上太冻了,得想个办法取暖才行,要不然,挨到晚上打尖。你们两非冻病了不可。”
宋芸儿和月婵也跟了上来,杨秋池问月婵:“咱们行李里面带得有多余暖炉吗?”
月婵摇摇头:“就准备了两个,一个在咱们车上,一个给了两位师爷车上了。这东西又重又占地方。所以老夫人和大奶奶就只准备了这两个。”
这可麻烦了,如果把自己的贡献出来,宋芸儿身有武功不怕冷。可小丫鬟月婵要挨冻,最关键的。自己最怕的就是冷,肯定受不了。
拿两位师爷地给她们,这也说不过去,怎么办呢。
白夫人搓了搓手,说道:“杨公子,没关系的,我们没事,穿得厚着呢。”
白素梅看了一眼杨秋池,低下头,没说话。白净的脸蛋已经冻得红扑扑的了。
杨秋池正在思考该怎么办,宋芸儿在身后说道:“哥,干脆叫白夫人她们两到我们马车上,那不就行了吗?反正我们那辆马车宽敞着呢。再坐两个都没问题。”
杨秋池正有此意,只是担心宋芸儿多心,也害怕别的人多嘴。既然宋芸儿说出来了,这样最好,大家在一起也热闹。杨秋池正担心旅途上无聊呢。当下说道:“芸儿提议很好,白夫人,白姑娘,就请两位到我们车上坐吧。”
白夫人还要推辞,可见到白素梅冻得那样子,很是心疼,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只剩下连声感谢。
小丫鬟月婵赶紧搀扶白夫人下了马车,上了前面大房马车。又回来拿了两人的衣物。众人上了马车,继续前行。
白素梅她们上了马车之后,扶着她娘找了个角落盘膝而坐。
这大房马车里果然暖和,白夫人和白素梅很快就缓过劲来了。
杨秋池对月婵说:“月婵,这一路上你要多多服侍白夫人母要。”
月婵以前就是白夫人地丫鬟,后来送给了杨秋池,她当然知道该怎么服侍。答应道:“是,少爷!”
“不不,这可不行!”白夫人连连摆手,她们母女能得到杨秋池如此的关怀,和自由人没有什么两样,已经是感激涕零,哪里还敢要丫鬟服侍,坚决不允。
杨秋池劝了几句,白夫人只是不允,没办法,只好作罢。
原以为人多了热闹,可白素梅上了马车,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盘膝而坐,默默念诵经文。
刚才宋芸儿和小丫鬟月婵在车上,杨秋池没把她们两当女人,所以伸胳膊伸腿很自由,可现在白夫人和白素梅在车上,杨秋池有些手足无措。
白千总原本要把白素梅许给杨秋池,只因要求杨秋池休妻,才没有成就这门婚事,以至于白素梅伤心绝望之下,无意凡尘,遁入空门,接着白家遭遇横祸,虽然杨秋池救下了白夫人母女两性命,可杨秋池还是觉得自己欠了白素梅什么似地。
白夫人现在对杨秋池是充满了感激,她现在只求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就好了,可不敢奢望杨秋池能纳白素梅为妾。
所以大房马车上虽然有五个人,却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非常的安静。只剩下马车车轮几哩咕噜的声音和呜呜的寒风吹过的声音。
这马车上没有板凳,都是盘膝而坐,古人很习惯这种坐姿,可杨秋池很少这样坐过,可自打她们上来之后,杨秋池就只能老老实实学着盘膝而坐,不一会,就腰酸背痛腿发麻了。
月婵坐在杨秋池旁边,看见杨秋池在那里扭来扭去换姿势,猜他不习惯这样坐,抿嘴一笑,说道:“少爷,你将腿伸直吧,月婵帮你揉揉腿。”
要是在杨秋池刚刚穿越来到明朝的时候,他肯定会吓一跳,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对于这万恶地封建社会的小地主腐朽生活,杨秋池已经逐渐习惯了,加上腿一直卷曲着实在难受,看了白素梅一眼,见微微合着双目在默默念经,便想将腿悄悄伸到月婵身后。
月婵扑哧一笑,将杨秋池的两条腿抱住,抬到自己面前。
杨秋池大窘,却也不好收回来。幸亏自己穿着厚厚的白袜,每天都换,也没有脚气,到也不臭,不会熏到这美丽地小丫鬟。
月婵给杨秋池轻柔地按摩脚肚子和脚丫子,很舒服。随着月婵的按摩,杨秋池渐渐也不大紧张了。
见白素梅一直在念经,也不好打扰,等她终于念完一段,这才插空问道:“白姑娘,我有个问题能问你吗?”
白素梅睁开双眼,微微有些羞涩,伸出兰花般手指轻轻捋了捋鬓角的秀发,亮亮地大眼睛闪了闪,说道:“公子请说。”
杨秋池坐起身:“白姑娘出家法名如何称呼?”
“法号三劫。”
“三劫?”杨秋池略一思索,马上明白了这法号的意思,那是指她三次劫难,三次死里逃生。想起往事,白素梅柔软地嘴唇,丰满柔软的的胸乳,顿时浮现在脑海之中。不由有些心潮澎湃。
宋芸儿插嘴道:“白姑娘,你三次劫难,不,算上后面这一次就是四次,都是我哥救的,你们还真有缘分呢。”
白素梅点点头,脸上微微也泛起了红晕,不知道她是在想象杨秋池给她的人工呼吸,还是在回忆云崖山自己情不自禁扑进杨秋池怀里的情景。
白夫人接过话头:“是啊,加上这一次无缘无故牵连谋反,我们白家前后四次蒙难,都是杨公子救的,杨公子对我白家可谓恩重如山。”
杨秋池摆摆手:“白夫人可千万别这么说,这样我可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芸儿问白素梅:“白姑娘,你念经怎么不看经文,那么长的经文,能记得住吗?”
杨秋池插嘴道:“芸儿,你武功高强,那么多招式你又是如何记住的呢?”
“反复练呗。日子久了就记住了。”宋芸儿有些得意,接着问白素梅:“白姑娘出家没多久,这么多经文都能记住吗?”
白素梅看着车棚中间铜炉里一闪一闪的炭火,悠悠说道:“山庙之中,除了念经,还能做什么呢?”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煮酒
样秋池的脑海中浮现出白素梅青衣古佛,油灯摇曳的情景。不由的长叹一声:“白姑娘,三年流期满了之后,你还打算重回寺庙吗?”
白素梅神情一黯:“我乃不祥之身,克死夫君和公公,目睹妹妹惨死都不能直言,爹爹也遭遇飞来横祸,我师父说这都是我前世造的罪孽,今世要来偿还。所以,我落发之时,就已经决定了此残生,吃斋念佛,以赎自己前世之罪。”
杨秋池瞪眼道:“你师父胡说!这些事情怎么能怪到你的身上呢?殷德父子奸杀你妹妹,那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怎么能怪到你的头上呢?白千总被手下那些谋反官兵连累,缘坐而死,更怪不到你的头上了。你师父这真是……,真是……”
杨秋池气得都有些糊涂了,一连说了几个真是,还是没说出真是什么来。
白素梅低头垂泪:“我都已经遁入空门了,往日恩怨情仇,对我都已经是过眼云烟。”
宋芸儿插嘴道:“白姐姐,你现在流放三千里,已经离开了佛门,这出家应该就不算数了吧。”顿了顿,又指着白素梅的头,“你看,你的头发都长得老长了,还不如留了长发,还俗吧,和我们在一起,大家开开心心的,多好啊。”
白素梅被抓了好长时间,剃光了的头发已经长出了好长。不过指着人家秃头说话,也只有这宋芸儿大大咧咧的女孩子才敢。她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也没个忌讳。
白素梅黯然摇头:“多谢你了,宋小姐。我已遁入空门,本来就已经皈依我佛,这次被牵连,虽然枷锁在身,那也只是锁住了我这付皮囊,只要心中有佛,在寺庙与在监狱。那有什么分别呢?”
“对啊!”杨秋池也直截了当说道,“既然没有分别,流期满了之后就不要回寺庙了,如果不嫌弃地话,就和我们在一起住吧,如果你嫌太吵。我可以单独给你在家里修一个小庙,你可以在那里静心修行啊!”
杨秋池想让白素梅当《红楼梦》里垅翠庵里的“白鹤”妙玉。自己就能像贾宝玉一样,到她的庵里煮一壶茶,品一回梅花,享受一下超凡脱俗的感觉。
不料,白素梅还是摇了摇头:“多谢杨公子厚爱,如果有可能,我还是要回应天府净雪庵。跟随师父。”顿了顿,低声说道,“如果我不回师父身边,而是一个人修行的话。我怕我克制不住心中魔障。”
杨秋池一怔,随即明白:“原来你是害怕你自己挡不住我这个小色魔的诱惑。”
虽然自嘲为小色魔,不过杨秋池还是觉得自己对感情是真挚的。并没有滥情。自己一妻两妾也还不算多嘛,袁世凯有九个老婆呢。唐伯虎也有八个(加秋香好像也是九个),韦小宝也有七个呢。
对于白素梅,自己当初就同意纳她作妾的,虽然那时候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与她有肌肤之亲之后地责任,所以,如果现在白夫人愿意将白素梅许给他为妾,他还是愿意的。
不过现在看来,这种可能几乎没有,因为一来白素梅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念头,二来白夫人不敢有这种念头,三来自己还不敢纳妾,在没有抓到那抢自己小妾的老虔婆之前,他不敢再纳妾来冒险。
一时无语,马车继续摇摇晃晃往前行,宋芸儿性格跳脱,哪受得了这种气闷,说道:“咱们找个什么事情做吧,不然这样好闷的。”
杨秋池道:“行啊,找什么事做呢?”
“喝酒划拳好不好?”宋芸儿手一伸。
杨秋池吓了一跳,很想问她究竟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看了看白素梅,说道:“人家白姑娘是出家人,咱们喝酒划拳,不好吧?”
白素梅微微一笑:“不妨的,你们玩你们的,我闭目念经。”
宋芸儿笑着吐了吐舌头,也知道自己地提议太过分了,想不到什么好点子。
杨秋池大小算个酒鬼,宋芸儿这一提议,倒把他肚子里的酒虫给勾起来了,使劲咽了声口水,说道:“喝酒地提议好,划拳不好,那是那些酒鬼干的事情,这样吧,咱们行酒令好不好?”
宋芸儿拍手道:“太好了!白姑娘不喝酒就喝茶代替,咱们三个喝酒。对了,还有马大人他们送的卤肉下酒呢。”转头对白夫人说道:“伯母,您说好不好?”
自从白千总被斩首之后,白夫人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女儿笑了,刚看见女儿竟然微微一笑,心中欢喜,不由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现在听到宋芸儿的提议,便连声称好,希望这样能让女儿慢慢快乐起来。
杨秋池有些犹豫:“白姑娘是出家人,咱们当着她的面喝酒吃肉,恐怕不大妥当吧。”
宋芸儿一想也对,但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好玩的,如果玩不成,那多扫兴啊,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地看着白素梅。
白夫人都答应了,白素梅自然不好反对,她只是以茶代酒,倒也无妨,至于杨秋池他们当面吃肉,出门在外,共乘一车,也就讲究不了那么多了,再说了,自己一个罪人,有什么资格反对大老爷他们当着自己地面吃肉喝酒呢。
白素梅想到这里,笑了笑,对杨秋池说道:“杨公子,你们尽管自便,不碍事的。”
见白素梅没有异议,宋芸儿大喜,出发之前,马渡他们已经给杨秋池准备了牛肉卤鸡卤鸭等好多路上吃的熟食,赶紧吩咐小丫鬟月婵拿吃的出来。
月婵连忙在中间摆了一个小方桌,用几个大碗端出来下酒熟食,拿了几个酒杯,说道:“少爷,这路上颠簸,先不要斟酒,轮到谁输了,咱们再斟酒马上喝。好不好?”
杨秋池点点头,赞道:“还是小丫头聪明!就这么办吧。”
月婵取出一套专门温酒用地八角形青花陶瓷套壶和套杯,壶身纹饰秀丽雅致,精美古朴。打开铜炉的盖子,在套壶里面装满水,然后将温酒器放在火炉里,再把铜炉的盖子盖上。
杨秋池好奇地问:“月婵,你在干什么呢?”
“温酒啊。”月婵说。
温酒杨秋池是知道地,三国关羽不就是温酒斩华雄吗。这寒冬腊月的,喝点温酒,很是舒服,情不自禁开口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宋芸儿很夸张地将手掌在鼻子前扇了扇:“好酸啊,牙都要掉了!”
月婵赞道:“少爷做地诗真好,要不,你们就吟诗作赋,吟不出来就罚酒,好不好?”
宋芸儿对杨秋池笑道:“哥,你这小丫头鬼机灵,处处帮着你,听你吟了这么好的一首诗,便提议吟诗作赋,明明知道我们三个都是女流之辈,除了《百家姓》、《千字文》还有《女诫》之外,哪里会什么诗词歌赋嘛。”
月婵脸一红,偷偷看了看杨秋池。
宋芸儿接着说道:“小丫头,你以为你们少爷真能赋诗?他刚才吟的那首诗是唐代白居易的《问刘十九》。”
月婵没读过书,不知道这些,还以为是杨秋池刚才看见自己温酒,才赋诗一首呢,原来是抄袭别人的。被宋芸儿一番抢白,脸更红了。
杨秋池笑道:“好了,芸儿,你还说你不会吟诗,你不会的话怎么知道这首诗的?”心里却想,如果真要吟诗作赋,自己懂个屁,打油诗恐怕都做不出来。
白素梅仿佛已经看穿了杨秋池的心思,笑道:“我们的确不会吟诗作赋,杨公子高中举人,这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那是信手拈来,就别为难我们了。”
宋芸儿当然知道杨秋池四书五经其实不怎么样,他这举人这县官多半也是花钱买来的,她什么都佩服杨秋池,唯独这读书做学问半点都不佩服。而宋芸儿自己自幼读过不少诗书,要论背诵别人的诗词,并不怵他。
正好杨秋池主动提出行酒令,这个好玩的机会可不能放过,便说道:“划拳不行,这行酒令文雅,比较合适,这样吧,咱们行个联诗酒令,一个人起头背一句诗词,后面的人背的诗词中,必须有前一个人背的诗词的最后一个字,依次往下接龙,十声之内,接不出的罚酒,怎么样?”
“好啊!”杨秋池笑道,吟诗作赋不行,这背古诗倒还可以,大不了多喝几杯酒就是了,反正自己正想喝酒呢。
宋芸儿问白夫人:“伯母,您看我的提议好不好?”
白夫人娘家也是官宦之家,自幼也读过不少诗书,单单是背古诗她倒也不怕,这个难度小一点,正好热闹,便点头赞同。
白素梅见娘都答应了,自己当然不好拒绝,便也点了点头。
宋芸儿又道:“光罚酒还不行,咱们还得加上一样。”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田埂上的命案
杨秋池等着喝酒呢,偏偏宋芸儿说个没完,只好先抓了一个卤鸡脚了一口,一边嚼一边笑道:“你这丫头鬼主意还真多,加上什么?快说吧。”
宋芸儿道:“罚酒到十五杯为一轮,一轮之内,罚酒最少的可以要求罚酒最多的表演一个节目,可好?”
月婵抢先鼓掌:“小姐这主意好!”
“好什么好?由你负责计数,记错了也要罚你。嘻嘻嘻,你就等着看你们少爷表演吧。”宋芸儿笑道,“谁先开头呢?”
“白夫人是长辈,当然她开头。”杨秋池说道,“后面咱们几个依年龄为序往下续。”
白夫人也不推辞,略一思索,开口吟道:“乱山残雪夜,孤独异乡人。”
杨秋池想了想,随即鼓掌道:“好诗,白夫人吟的这是唐代诗人崔涂的《除夜有怀》中的一句,对吧,这是白夫人感怀异乡飘泊,希望在岁华更新的一年里,自己也将有一个新的开始。”
白夫人点点头:“公子博闻强记,说得极是。”
宋芸儿却把杨秋池的用意揭穿了,说道:“我哥不是在赞叹伯母你的诗词,而是借此机会琢磨他该怎么接呢,对吧?”说罢,得意地看了看杨秋池。
杨秋池正是这种想法,白夫人那句诗末尾一字是人,自己的诗词里必须也有人字才行,一时想不起来。便用解说白夫人的诗词来拖延时间。
宋芸儿催促道:“哥,不许赖皮,快续!”
说话间,杨秋池已经想起了一句,吟道:“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是柳永著名地《雨霖铃》中的一句。
宋芸儿眨了眨眼睛:“哥,那么多诗词,你怎么偏偏选这一句,是不是有所指啊。”她知道当初白千总准备将白素梅许配给杨秋池的事。也看得出白素梅对杨秋池有意思,故意拿杨秋池打趣。
杨秋池可没想到这,略一回味,便知道宋芸儿在暗指自己和白素梅,咳嗽一声,瞪眼道:“你胡说什么?我最后一个字是‘说’。快接吧你~!”
“哥!白姐姐比我年龄大。应该先轮到她,你可不许偏心哦!”
杨秋池慌乱之下。倒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哼了一声,看向白素梅。
白素梅落落大方,吟道:“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杨秋池鼓掌:“好个欲说还休!”
宋芸儿又笑道:“哥,你说白姐姐欲说还休。她这‘欲说’是想说什么呢?”
“想说你是个小鬼头!快接吧你!”
“太简单了,‘秋’是吧?,‘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范仲淹的《苏幕遮》。”说罢,宋芸儿摇摇头:“这个酒令太简单。老喝不着酒,不好玩。咱们每人喝一杯酒。再重新想一个。”
杨秋池看着酒喝不到,心里也不爽,听他说每人喝一杯,忙不迭对月婵说道:“快倒酒!”
月婵连忙给白夫人、杨秋池和宋芸儿每人斟了一杯酒,三人一口而尽。白素梅饮了一口茶。
杨秋池端起桌子上的卤肉:“来来,每人吃一点。”等他们拿了之后,自己也抓了一个鸭脚板,一边啃一边说道:“芸儿,就你主意多,那你找个难的酒令好了。”
宋芸儿道:“这样吧,首尾接龙,前面人背的诗词最后一个字,要是后面人背的古诗词的第一个字。而且,还必须与冬天有关。”
白素梅点头道:“这有难度了,我恐怕不行,等着挨罚吧。”
宋芸儿道:“白姐姐不用客气,你是深藏不露,我才是半桶水叮咚响。”转头对白夫人说道:“伯母,您先说。”
白夫人也不谦让,吟道:“愁怯年年柳,伤心处处梅。”这是宋朝张末《冬日杂兴》中地一句。
“梅?梅?~”杨秋池皱着眉头,他脑袋里古诗词本来就不多,一时之间哪里想得到,干脆认输,就要去端酒杯,宋芸儿一把拦住:“等等,哥,放你一马,准许你用谐音。”
哦?这还差不多,那得想一想,不过,就在这片刻间,已经想起一句梅字开头的古诗来,笑道:“谁要你让!”咳嗽了两声,摇头晃脑吟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嘻嘻~!”宋芸儿又笑道:“哥,你要夸嫂子和白姐姐,也不用这么直接吧?”杨秋池一愣,问道:“我又怎么了?”
“你刚才背的那句诗分明是在夸白姐姐和小雪嫂子她们两啊。”
“我怎么夸她们了?”
“梅须逊雪三分白,就是说,论相貌呢白姐姐没有嫂子小雪长得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就是说,论才学呢,嫂子小雪就比不上白姐姐了。你在夸她们一个慧外,一个秀中,对不对?”宋芸儿眨了眨眼睛。
“胡搅蛮缠!东拉西扯!”杨秋池笑道。心想,还别说,这宋芸儿还真能掰,而且还能掰到点子上。
宋芸儿又道:“其实,小雪姐姐如果脸上那块黑斑能去掉的话,真算得上绝色美人,不敢说一定比白姐姐强,至少比我强……”
说到这里,宋芸儿脸上笑容突然消失了,好像在倾听什么。
“怎么了?芸儿。”杨秋池问。
宋芸儿道:“有哭声,好几个人的哭声。”
一听这话,众人都竖起耳朵听,“没有啊!”杨秋池疑惑地看着宋芸儿,片刻,马车又往前奔驰了一截路之后,果然,风中隐隐传来哭声:“我的儿啊……!你醒醒啊……!呜呜……”哭声凄惨。
杨秋池挑开前面地挡帘一角,伸出脑袋到外面张望。寒风刺骨,吹得杨秋池差点睁不开眼睛,却还是朦朦胧胧看见远处田埂的草地上围着一堆人。
宋芸儿地脑袋从杨秋池下巴下面伸了出来:“哥,看见什么了?怎么回事?”
“不大清楚,看不清。”
马车越驶越近,慢慢看清楚了,远处田埂荒草地上围着七八个人,有老有小,在哭呢。杨秋池他们的马车飞快地奔驰了过去,这之后,那一群人被车棚挡住了。
杨秋池收回脑袋,小丫鬟月婵好奇地问道:“少爷,看见什么了?”
杨秋池摇摇头:“看不清,在远处田埂那里,又围着好多人,马车跑得太快了。”
宋芸儿道:“我看清了,人群中间有个老汉坐在草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七八岁大,好像是死了,一动也不动,脑袋和手都耷拉着。”
杨秋池哦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想了想,突然叫道:“停车!快停车!”
“怎么了?”宋芸儿问。
丫鬟月婵闻言已经挑开挡帘叫车把式停下了马车。
杨秋池道:“那人群四周都是耕地,不像是在那里安葬小孩,所以那群人不像是给小孩送葬。村子在远处小山坡下,他们跑着这里来哭,说明那小孩很可能发生了意外,说不定被谋人杀了。咱们去看看!”
宋芸儿一听有谋杀,她逞英雄的机会又来了,眼睛一亮,当先挑起门帘跳下马车。杨秋池对白夫人母女道:“白夫人,白姑娘,你们两在马车上等吧,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然后也跟着下了车。
杨秋池他们的马车一停,前面开路的南宫雄带着两个护卫骑着马跑了回来,问道:“大人,发生了什么事了?”
杨秋池一边往那一堆人群走,一边说道:“那边可能发生命案,我去看看。”
南宫雄飞身下马道:“大人小心,我先派人前去警戒。”说罢,向随从几个锦衣卫护卫一摆手,那几个护卫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手按刀柄小跑着先到了人群。
杨秋池走近人群的时候,那些村民们已经跪在地上磕头迎接大老爷。其中一个老汉果然怀里横抱着一个小孩,那小孩青布短衣,额头、嘴角、脖颈和胸前都是鲜血。
几个锦衣卫手按刀柄站在一旁,盯着这些人,另外几个在外围警戒,四周眺望,警惕地看着每一个过往地行人。其余的锦衣卫在车队四周散开,保护着那几大车行李。
金师爷和龙师爷也下了马车,走拢了过来。
杨秋池看了看老汉手里的孩子,问道:“老伯,发生了什么事了。”
“回禀老爷:我的儿子不知道被谁给打死了。呜呜呜呜。”老汉抱着儿子软绵绵地尸首哭道。旁边的几个男女老少也在抽泣着。
杨秋池并没有穿官服,这人却知道杨秋池是官老爷,显然是前面来的锦衣卫说地。
杨秋池道:“你把孩子放下,让我查看一下。”
“是。”老汉把孩子的尸体放在了地上。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任何犯罪都会留下痕迹
杨秋池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颈动脉,已经没有了搏动,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孩子的尸体的?”
“刚刚一会。”老汉垂泪道。
“谁最先发现的?”
旁边一个老农磕了一个头:“回禀老爷,是我最先发现的,我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路过这里的时候,就发现草丛中有个小孩子卷曲着躺在那里,我心里还想,这是谁家的小孩,大冬天的钻进草丛里睡觉,我走过去叫他,才发现是李老汉的儿子,鼻口流血,已经死了。我吓坏了,赶紧跑到村里把李老汉他们叫来了。”
“你在什么地方发现孩子尸体的?”杨秋池问。
“就在这里,”那老农指了指旁边一块荒草地。
杨秋池走到那荒草丛之前,弯下腰查看了一下。这丛茅草长在田埂上,有半人高,已经枯黄。四周都是耕地,这大冷天的没看见什么人。
杨秋池小心翼翼扒开枯草丛,发现草丛里有一摊血,别的没有什么可疑物品或者痕迹。
杨秋池回到小孩尸体旁边,伸手抓住孩子的下巴扭动了一下,然后仔细观察了小孩穿着的衣裤,这才小心地将小孩的衣裤全部脱光。
小孩额头上有一个大口子,鲜血染红了半边脸;右胸部往里凹陷,四周青紫;右大腿腿骨骨折,怪异地翻转着撇到一边,样子很吓人。
杨秋池仔细看着小孩额头上的伤口。突然咦了一声,凑过去仔细观察,然后伸手抓住一根毛发,慢慢举起来。
那根毛发一部分沾染着伤口上地鲜血,从没有染上血的部分可以看出,是金黄色的。
杨秋池吩咐月婵拿一张白纸来。
出发之前,杨秋池已经根据自己的需要,因陋就简准备了一些常用的提取物证的物品,比如白纸、大小纸袋、棉球棒、小块棉布等等。甚至专门作了几付尸检用手套,中间夹层用油纸隔离的。这些东西都有小丫鬟月婵保管着。
月婵很快拿来了白纸,杨秋池将那根染血的黄色毛发用白纸包好放进怀里。
杨秋池用手触摸尸首头颅、脖颈、胸腹和腿部之后,站起身来走上马路,弯着腰慢慢往前走。宋芸儿和南宫雄等人不知道杨秋池在干什么,急忙跟了上去。
他们的车队已经过去一段距离。杨秋池才叫停车地,所以很长一截路都是空着的。
走了没多远。杨秋池站住了,看着路边横着的一根短木头,仔细研究了一会,然后回来蹲下身看了看路面。宋芸儿跟上来问道:“哥,发现了什么?”
杨秋池指了指路面,是一串凌乱的马蹄印,还有几行浅浅的车辙。
宋芸儿看了看这些马蹄印。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这种马蹄印官道上到处都是啊。”
“查案件就是要从看似平常的痕迹中发现不平常,才能发现罪犯留下地蛛丝马迹。”杨秋池道。
“哥,你一定发现了罪犯的蛛丝马迹了吧!”宋芸儿兴奋地说道,“这小孩是被谁杀死地?”
“被马车撞死的!”
啊?宋芸儿惊呼了一声。回过头看了看小孩尸体的位置,摇了摇头:“不对啊,那小孩被尸体距离官道那么远。跑得再快的马车,也没办法将小孩撞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啊。”
“撞不过去。就不能抱过去吗?”
啊?宋芸儿又惊呼了一声,随即大悟:“哥,你是说,坐马车的人把小孩撞死了,为了掩盖罪行,就将尸体藏起来了?”
“聪明!”杨秋池赞道,“正是这样。”说罢,指着地上那些马蹄印,“你注意看,这些马蹄印由疏到密,然后是一大团杂乱的印迹,这是马车奔驰中撞了孩子之后,车把式勒马停下来,才留下这样地印迹。马匹应该不止一匹。”
杨秋池见宋芸儿睁大了眼睛看着地上马蹄印,眼睛里还是迷茫,便说道:“当然,光靠这些马蹄印还不能判断小孩是被马车撞死的,必须根据伤情。走,再去检查一下孩子的尸体。”
杨秋池让南宫雄抱起路边那根短木头,然后众人回到小孩尸体旁边。
杨秋池指了指孩子胸口上的凹陷痕:“这是马蹄踩踏留下地。注意到了吗,胸口上的伤痕是椭圆半圆形的钝器创,和马蹄很相符。”
“马蹄踩踏力度很大,导致孩子胸骨骨折,形成肺挫伤,并造成连伽胸、血胸、气胸,还有可能引起了钝性心脏损伤(这需要尸检才能证明)。这应该是造成孩子死亡地主要原因。”
杨秋池指了指小孩尸体额头上那个伤口:“这个创口的创腔里面有组织间桥,墙壁不整齐,创口不规则,是个撕裂创,应该是马腿直接撞击造成地,颅骨已经形成凹陷性骨折,用手就可以摸得到,说明马车速度很快,撞击力度很大。这个颅脑损害可以导致孩子外伤性休克,加速了孩子的死亡。”
杨秋池一大堆专业术语,宋芸儿和金师爷他们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听到杨秋池这种神神叨叨古里古怪的词汇,慢慢习惯了,而且连猜带蒙也听明白了个大概。
接着,杨秋池将小孩的衣裤摊开平整地放在地上,指着上面一道印迹:“这是马车车轮压过留下的。”
双手扶起小孩骨折的右腿:“你们看这小腿上的伤,最能说明问题。”
“从痕迹的走向来看,小孩当时应该已经被马撞倒,被马蹄践踏,随后车轮从小孩腿上碾压了过去,在腿部形成了剥皮伤这种伤是由于车轮转动力的牵引,使皮肤与皮下组织呈环形剥离,形成广泛性皮下血肿而呈现的一种伤痕。”
杨秋池又指了指小孩腹股沟位置的一片微小撕裂创群:“这种伤叫做伸展伤,是由于车轮转动力的过渡牵拉,表皮撕裂而露出了真皮,形成这种成群分布的条形小裂痕,走向与皮肤皱纹一致。”
杨秋池道:“这两种伤都是典型的车轮碾压伤。别的物件很难形成这两种伤痕。”
“那会不会是别人推小车将孩子压倒了呢?”
“问得好,”杨秋池赞道,“不过从伤情来看不符合。”杨秋池指了指小孩尸体大腿部伤痕,“这种伤痕这伤痕很宽,独轮车的车轮如果有这么宽的话,一来没有必要,二来推动会很费劲。”
“还有一点可以证明是马车撞的,”杨秋池将小孩的衣裤翻过来,后面粘满了带有细小沙石的尘土,“你们看,小孩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周围是枯草和泥土,不是这种带沙石的尘土,应该是小孩被撞到后,被马蹄和车轮拖擦路面留下的。”
杨秋池将孩子的尸体翻过来,指着尸体背部,臀部和手肘部的擦痕:“这些擦痕应该是马车拖拽孩子身体造成的,可以印证我刚才的推断。”
宋芸儿一脸钦佩看着杨秋池:“哥,你可真厉害!”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官道,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赶马车撞死了孩子,怎么才能找到这个罪犯呢?”
“任何犯罪都会留下痕迹!”杨秋池自信地说道,“只要细心就能发现。”
宋芸儿惊喜地追问:“哥,你已经发现了罪犯的踪迹了,对吗?”银牙一咬,“撞了孩子不管,还要把尸体藏起来,真是没人性,抓住这该死的罪犯,要重重处置他!哥,你快说,这罪犯是什么样的?”
“罪犯我不清楚,但他的马车我知道。”
“杨公子,你又没在现场,怎么会知道罪犯的马车的情况的呢?”杨秋池身后穿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转头一看,正是一身素衣的白素梅。旁边站着的是白夫人。
原来,白素梅母女两等了一会,没见到杨秋池他们回来,听他们刚才说有命案,白素梅虽然害怕,但心中到底牵挂杨秋池,就和她娘下来看杨秋池破案来了。
杨秋池看着白素梅,微微一笑:“正如我刚才说的:任何犯罪都会留下痕迹!”从怀里摸出那张白纸,展开,捻起那根黄色的毛发:“孩子的头发是黑色的,因此,这根毛发不可能是孩子的,应该是马腿撞击孩子的头部时留下的。”
“黄色的?马车的马是黄骠马?”宋芸儿马上反应了过来。
杨秋池点点头:“准确地说,第一匹马是黄骠马。”
“还有第二匹马吗?”白素梅也好奇地问。
“对!”杨秋池说道,“其实注意观察马的奔跑就知道了,马车的速度很快,所以第一匹马的前腿撞到孩子的额头的时候,那时候孩子应该是迎面站立着的,这时候第一匹马的后腿很难直接踩到孩子的胸口,当孩子被撞倒地之后,后面一匹马才有可能踩到了孩子的胸口。”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宋芸儿的师父
“这么说,这驾马车应该有两匹马拉着!”金师爷也参加这个猜谜游戏。
“不,应该是四匹马!”杨秋池说道,“如果是两匹马拉车,为了同时用力以及好驾驭,一般应该会并排而不是一前一后。那样的话,另外一匹马是踩不到孩子的胸口的。”
金师爷等人都点头赞同。杨秋池已经给他们描绘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但还不清晰。
杨秋池接着描绘:“用四匹马拉的马车,会是什么马车呢?”
现在不是在汉朝,用马车马匹数量来表明身份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坐轿子或者骑马。而马车一般都是由一匹马牵引的两轮马车。
毕竟拉一两个人,一匹马的力量就足够了。用两匹马拉的很少,用四匹马拉的就真是少之又少了,一般只有拉货用的马车才使用,而且是很重的物体。
所以,金师爷首先猜道:“是拉货的马车!”
“对!”杨秋池说道,“而且是已经装满了货物,如果我估计得不错的话,应该是拉木材的。”
宋芸儿问道:“哥,这你又是怎么猜出来的?”
“不是猜,”杨秋池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任何犯罪都会留下痕迹。”杨秋池转身指了指南宫雄怀里还抱着的那根短木头:“这是在有马蹄印的那官道旁找到地,应该是那马车上掉下来的。时间不长。”
白素梅这下也很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呢?”
“白姑娘,你想想,寒冬腊月的,这样一根短木头够好几天取暖的呢。如果在这里时间长的话,老百姓看见了,早就抱回去了。你出生官宦,不知道穷人的苦啊。”
白素梅脸一红,随即低下头:“我哪还谈什么官宦……”
宋芸儿见引起了白姑娘伤感,连忙岔开话题:“哥。你的意思是说,这根木头很可能是从那马车上颠簸掉下来的?所以,那马车上应该装满了这种类似的木材。”
“聪明!”杨秋池赞道,“所以,撞死孩子地马车,应该是由四匹马拉着的四个轮子的装满短木头的拉货马车!”
“咦?”宋芸儿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四个轮子?孩子的腿上只有一个车轮印啊。”
“压过孩子腿上的车轮只有一个,但你没有注意刚才那一排车辙痕迹吗?同一侧有两个宽窄深浅差不多地车辙印。说明应该是四个轮子的。再说了,拉货地马车,马都用了四匹,说明货物肯定很重,所以货箱应该比较长。两个轮子不稳,所以应该是四个轮子的马车。”
“明白了!”宋芸儿恍然大悟,随即又想到:“这马车不知道离开多久了。咱们还能不能追得上。”
“离开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又是重车,应该能追上。”
刚才杨秋池扭动了一下孩子尸体下颌骨,一般说来。这是尸体最先出现尸僵的部位,感觉下颌骨只是略有生涩,说明尸僵只是刚开始出现。检查尸斑还没有出现,据此推算死亡时间大概只有一个多小时。
“那咱们快追吧!”宋芸儿说道。
“别着急!”杨秋池一摆手:“这辆马车跑不了。就在附近的炭窑。”
宋芸儿等人惊呆了,杨秋池怎么这么肯定呢?
杨秋池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很简单,从掉下来的这根木材来看,只是一般的榆木,锯得这么短,而且是用斧头劈开地,所以很可能是用来烧火用的。这辆马车拉着这么些烧火用的木材,这种木材一般不会拉到很远的地方去,所以应该就在附近。”
杨秋池判断地依据是明朝还没有滥砍滥伐,这木材到处都是,不象现在那么紧俏。所以,这种烧火用的木材不会是长途贩运,那样的话卖得地钱还不够开运费的。
杨秋池续道:“一般老百姓没钱,不会花钱买这种木头来取暖,都是自己上山砍柴来烧。而大户人家也不会直接买木头来烧,因为那样烟尘太大,不仅呛人,还会熏坏房屋家具。所以大户人家都是买木炭来烧。因此,这一大车地短木头,不会是直接用来烧火取暖的,而是……”
宋芸儿两眼闪亮,接过话,惊喜道:“而是运到附近炭窑用来烧炭的!”
“聪明!”杨秋池笑道。转头问那老汉等人:“沿着这官道往前走,有没有什么烧炭的炭窑?”
老汉道:“有,往前二十多里路,就有一个大炭窑,烧得碳经常拉到前面太平府去卖。甚至池州都有来买这炭的。”
“池州?”杨秋池想起来了,泥娃娃宋晴的老爹以前就在池州当官。不知道宋晴现在怎么样了,杨秋池想起泥娃娃,心里有些疼。问道:“这里距离池州还有多远?”
“不赶路的话还有两天的路程。”
“这附近还有别的炭窑吗?”
“没了,”老汉道。
“那个炭窑叫什么?”
“叫东门坳。”
杨秋池说道:“你们派两个人带我们去那炭窑,抓那驾车撞人的。”
那老汉点点头:“是!多谢老爷为我们作主!”
老汉另外带了一个小伙子,是老汉的侄儿。杨秋池让南宫雄派出两匹马给老汉和小伙子,让他们三人先轻装前进,去那炭窑抓那肇事马车。自己的车队随后而来。
南宫雄等三人快马扬鞭走了,杨秋池等人回到马车上,继续前行。看见小孩惨死,几个人也没心思继续背古诗联句了,不过这酒还是要喝的。一边喝着酒一边议论刚才的事情。
白素梅对杨秋池由衷地赞叹道:“这种全无头绪的案子,才这么一会功夫,杨公子就发现了这个案子的真凶,用破案如神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啊。”
没等杨秋池谦虚,宋芸儿已经抢先说道:“那当然,这个案子小菜一碟,我哥随便伸个小指头就能破了,象白骨案那样的连环案,还有上次回老家滴血认亲那样案子,那才是真正疑难呢。我和我爹都是云里雾里的,我哥把线索理得清清楚楚,那才叫厉害呢!”
杨秋池有些不好意思:“我厉害?我看你才厉害呢!”
“我怎么厉害了?”宋芸儿好奇地问。
“刚才我们在飞奔的马车上,又隔那么老远,我只看见一群人在那里,可你却把人群中老汉抱着小孩,小孩的姿势都看得清清楚楚,还不叫厉害啊?”
“这不算什么。”宋芸儿有些得意,“古人走马观碑,目识群羊,那才叫厉害呢。”
“目视群羊,我看你也差不多了。”
这走马观碑的典故,说得是战国时侯的谋士苏秦目力极快,有一次他骑快马路过一座石碑,只是斜眼一扫,就把那石碑上的大字小字,全都背下来了。目视群羊就是说看一眼就能知道一群羊有几头。
宋芸儿嘻嘻一笑:“说实话,如果数目不多的话,我倒能一眼看清楚,当初我师父就是看中我这个本事,才收我为徒的。”
哦?杨秋池从没有听她说起过她师父,这事关人家的隐私,杨秋池也不好问。现在她主动提到了,随着她的话题问道:“芸儿,你师父怎么收你为徒的呢?能不能说说。”
宋芸儿笑道:“行啊,我五岁的时候,我记得快过年了,有一天我娘和奶妈带我去逛庙会,我要买糖人。在等着做糖人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来旁边的包子摊买包子,摸出一把铜钱略微一看,直接扔进了卖包子的钱盒子里,说给了十文钱,可那卖包子的数了钱盒子里的钱之后,说只给了九文。”
“两人吵着吵着就要打架。其实,那买包子的人将铜钱扔进钱盒子的一瞬间,我就已经看清楚了,他扔进去的的确只有九文,是这买包子的骗人。”
杨秋池好奇地问道:“芸儿,你五岁就启蒙识数了?”
“当然!”宋芸儿对杨秋池小视自己有些愤愤然,“我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启蒙,我爹说,可惜我是个女的,要不然,将来恐怕能中个状元,给我们宋家光宗耀祖呐!”
“佩服佩服!”杨秋池一抱拳,“我五岁还尿床呢。”
白素梅等人都笑了。宋芸儿说道:“不过,哥你现在好厉害的啊……”
“打住!”杨秋池摆摆手,“别夸我了,还是接着说你五岁的时候打抱不平的先进事迹吧。”
宋芸儿续道:“那卖包子的听我帮他说话当然很高兴,可那买包子很横,见我娘三个女流之辈,骂骂咧咧就要打我们,可他的手抬起来还没落下,突然抓着那只手原地乱跳喊痛。”
“后来我才知道,我后来的师父发暗器打中了他的穴道。师父还说,那人的那只手已经被她废了。谁叫他欺负女人呢,活该!”
杨秋池有些心惊,宋芸儿的师父动不动就废人手臂,出手的确十分狠辣,不由想起宋芸儿前面出手的狠辣,恐怕很大程度上是受这位师父的影响。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交通肇事
宋芸接着说道:“那买包子逃走之后,我师父来到我身边,也不说话,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铜钱,往空中一抛,接住之后,这才问我这一把铜钱有几个。我只瞄了一眼就看清楚了,回答得一点不差。我师父当即向我娘提出要收我为徒。”
“我娘有些犹豫,一来不认识我师父,二来她不希望我一个女孩子舞枪弄棒的,便推说要我爹拿主意。我师父也不说二话,跟我们回家找了我爹。”
“那时候我爹还只是个主簿,听了我师父的意思之后,他虽然不反对我学武,却也不主张,再说也不了解我师父,便推脱了。我师父也不生气,也没有用强,可是每天都跑到衙门里来找我爹,雷打不动,每天只问一遍,同不同意让我做她的徒弟,不同意就走,第二天还来。最后我爹被逼无奈,便出难题说要看看我师父的本事。”
“于是我师父当着我们的面露了一手功夫,她将一把铜钱抛到空中,然后飞身跳起,伸手指将那一把铜钱一一弹射钉在大厅的木柱上,一个都没落空。”
“我爹非常吃惊,见我师父如此本事,知道这种江湖异人,既然看中了他的女儿要收为徒,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现在低三下四恳求如果不允的话,说不定一翻脸,偷偷把我掠了去,那时候就麻烦了。无奈之下,这才同意她收我为徒。从那以后我就跟我师父学功夫了。”
杨秋池听得眼睛都瞪大了,一把铜钱起码有十来枚,就铜钱抛弃落下那么一瞬间,能将十来枚铜钱弹中都很不容易了,还要将铜钱弹出钉在木柱上。这眼神,速度,弹指的功力少一项都不行。
宋芸儿能瞬间看清楚抛起的铜钱数量,目力之快也是罕见的,她师父就是看中了她这个天赋,与自己的武功路数很相符,才收她为徒。武林中,好师父不好找,可好徒弟也不好找啊。遇到宋芸儿这麽天资好地徒弟,难怪她师父执意要收她为徒了。
杨秋池问道:“我从来没见过你师父,她老人家现在在哪里呢?”
“什么老人家。我师父才三十岁出头!”
“啊?”杨秋池吃了一惊,“三十岁出头武功就如此了得,一百岁出头那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吗?”
“嘻嘻~!”宋芸儿笑道,“不用一百岁,我敢说,当今武林里,恐怕没人能胜过我师父。”
“你的意思是你师父三十岁出头就已经天下无敌了?”杨秋池眨着眼睛笑她。
“不相信就算了!”宋芸儿噘起红嘟嘟的小嘴。
“信信,我信!”杨秋池赶紧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你师父呢?我怎么一次都没见到过她?”
“别说是你了,现在我都难见到她一面。”宋芸儿叹了口气。
杨秋池奇道:“不会吧?”
“我五岁和她开始学功夫,那时候她就住在我家。白天黑夜和我在一起,十二岁那年,她说能教给我的都教了,剩下的就差火候和磨练了。从那以后,我师父会隔很久才来看看我,考察一下我的武功进展。所以我也好久没见到她老人家了。”
车队又往前行了十来里路。停了下来。接着有马蹄快步来到车棚前,接着听到南宫雄的声音说道:“大人,我们已经在东门坳发现了可疑马车!”
小丫鬟月婵掀开挡帘。杨秋池伸出脑袋,欣喜地问道:“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面岔路进去一里多路。有一个大炭窑。有十多辆运货地马车停在那里,都是和大人所说相符的。属下不知道究竟是哪一辆,就将他们都扣下,等待大人审定。”
“好!”杨秋池兴奋地说道,“去东门坳!”
这岔路的路况就远远没有官道好了,颠簸得很厉害,不过运货马车都能进,杨秋池的类似运货马车的这辆豪华房马车也能进。
弯弯曲曲进去一里多路,就是一个大坝子,停着十多辆运货马车。部分锦衣卫护卫已经先期到达,开始警戒,所有地人都被集中到了一起,几个锦衣卫护卫持刀看守着。
见杨秋池下了车之后,南宫雄对那一帮子烧炭的汉子吼道:“老爷来了,还不快快下跪迎接!”
那些汉子看着众护卫手中明晃晃的刀子,哪敢说半个不字,虽然杨秋池没有穿官袍,见这阵仗,恐怕真的是官府老爷。中国古代老百姓历来都有畏官的光荣传统,不管这官竟能不能管得到自己,看见穿官袍的就下跪,这是规矩。
杨秋池感受到了古代当官的威风,这还没到自己的地头就这么拽了,要是到了自己管辖地一亩三分地,那还不得横着走啊。
杨秋池带着宋芸儿走到那跪倒的一堆汉子前,喝问:“你们是谁赶马车将一个孩子撞倒了?赶紧招供,还可宽大处理,否则,本县一旦查出来,决不轻饶!”
这“本县”两个字说出来就是爽,代表了一种权威,一种力量。
不过,力量归力量,就是没人理。这一群汉子跪在那里鸦雀无声,没人自首。
此刻,金师爷和龙师爷也来到了杨秋池身后。杨秋池扭头问金师爷道:“金先生,咱大明律对这种马车撞死人是怎么规定的?”
金师爷躬身答道:“官道视为街市镇店,驰骤车马,致死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追埋葬银十两。”
杨秋池吓了一跳,这处罚可够重的。根据我国现行刑法地规定,虽然交通肇事之后逃逸致人死亡,最高刑可以判有期徒刑十五年,但一般情况下,对单纯交通肇事罪,最多也就判个有期徒刑两三年就差不多了,而且还多数是缓刑。相比之下,明朝法律规定要重得多。
杨秋池道:“你们都听清了吗?”
“听清了。”那些汉子低声答道,却还是没人出来认罪。
见状,杨秋池懒得跟他们罗嗦,转身走到那一群马车前仔细搜索。
宋芸儿也跟着杨秋池到了马车前,她一眼就发现了右边第一批马是黄骠马的马车一共有三辆,指给杨秋池看。
杨秋池吩咐南宫雄将这三辆马车牵到一边,然后走过去细细查看。虽然都是黄骠马,但毛色还是有区别的。
宋芸儿小声问:“哥,你怎么不拿出那根毛发来对比一下呢?”
“不用,”杨秋池微笑,“芸儿,你眼力快,能目视群羊,你哥我的眼睛也有个特点,记东西很准,而且那根毛发刚刚看过,这三驾马车的黄骠马的毛色差异又比较大,所以不用拿出那根毛发就能知道是哪一辆。”
“真地?那你看出是哪一辆了吗?”
杨秋池点点头,指着其中一辆道:“就是这一辆。”转头问那一群汉子:“这辆马车是谁的?”
一个中年汉子哆哆嗦嗦走了出来,跪倒磕头:“是小人的。”
“你就是驾马车撞死孩子地凶手!”
那汉子磕头喊冤。
杨秋池冷笑,从怀里摸出那包着黄色马毛的白纸包,扔到那汉子面前:“仔细看看,这是本县在你撞死地那孩子额头上提取到的一根毛发,你看看是不是你马车那黄骠马的毛发!”
那汉子哆哆嗦嗦打开纸包,拿起那根带血的毛发看了看,脸色煞白,却还是没有吭声。
杨秋池走到黄骠马旁边,弯腰查看马的前腿,从怀里摸出一条汗巾,在马的腿弯前一块血样斑痕处擦了一下,走到那汉子面前,将那汗巾扔给他,说道:“你的马的前腿没有受伤,这血是从哪里来的?分明是马腿撞破孩子的额头时粘上的!”
那汉子拿起汗巾看,哆嗦得更加厉害了。
杨秋池突然伸手,抓住了那汉子的手腕,翻开一看,冷笑道:“你手上这红色斑痕难道不是血迹吗?这是你抱着孩子到田埂草丛隐藏的时候,粘上的孩子的鲜血。你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找到你了,甚至你都还来不及洗手!”随即将他的手一甩,喝道:“你还不招,难道要本官动刑吗?”
那汉子脸色煞白,连连磕头道:“大老爷,我招了,我驾马车运木材过那村子边的时候,那孩子突然从路边钻出来,横穿马路,我来不及勒马,这才将他撞倒了。我招了。”
杨秋池眼睛一瞪:“胡说!大胆刁民,还敢混淆是非,肆意抵赖,你以为旁边没有人看见,就能胡说八道吗?”
“小人说的是实情啊,请大人明察。”那汉子磕头道。
“明察?我当然是明察了的。我来问你,你抱那孩子隐藏的时候,你应该看清楚孩子的伤势了,对吧?”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全素席
“孩子伤在哪里?”杨秋池问,随即沉声续道:“我警告你,孩子的尸体现在还在村子里,随时可以验伤,你要敢胡说八道,当心皮肉受苦!”
汉子磕头道:“小人不敢,好像,好像是额头和胸前,还有大腿好像断了。”
“做错了事情敢于承认,这样才对。从孩子的伤势位置就已经很清楚了,小孩的伤是正面撞击造成的,你刚才说小孩突然钻出横穿马路,这才被你的马车撞了,照你所说,孩子应该是侧面被你的马车撞到的,这又如何解释?嗯?”
那汉子额头冒汗,脸色惨白:“我招了,我撒了谎,我昨晚上喝酒到五更,只眯了一会,就赶马车运木材到炭窑来,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我怕东家骂,就赶着马车飞跑。”
“可路上实在困倦,朦朦胧胧的没有发现路边有个小孩在玩。马车撞上去之后,我才清醒,勒住马车下来一看,那孩子已经口吐鲜血好像不行了,我很害怕,见左右无人,就偷偷把孩子抱到田埂草丛里藏了起来,然后就赶马车跑了。”
杨秋池问金师爷:“这里还是京师应天府的地界吗?”
“是,”金师爷道,“不过,这个案子不用交给应天府,前面不远就是太平府,这里归太平府直接管辖,交给他们就行了。”
杨秋池吩咐将这汉子押上,把那马车也带上,老汉叔侄作为苦主也要跟着去的。
案件很快侦破,杨秋池等人心情很高兴,喝酒也有兴致了。
一行人驱车前行一个多时辰。来到了太平府。
杨秋池属于路途遥远的赴任官员,可以由所经过的驿站提供食宿。明朝的驿站同时还具有政府招待所地作用,住在驿站安全,食宿条件也比较好。
不过,现在才是中午时分,没到住宿的时候。杨秋池叫南宫雄将肇事马车夫等人送到太平府衙门交给他们处理。
那老汉儿子被马车撞死,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肇事者。非常的感激,给杨秋池磕头表示了感谢。
办完这件事之后,杨秋池等人在太平府城里找了一个大的酒楼吃饭。
南宫雄派出锦衣卫护卫先上了二楼进行警戒搜查,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布置好警戒之后。才请杨秋池等人下马车。
杨秋池下了马车,寒风吹来,冷得打了个哆嗦。小丫鬟月婵连忙给杨秋池披上狐皮披风,这是冯小雪专门另外给杨秋池定做的。
月婵搀扶着白夫人下马车,杨秋池本来要自告奋勇搀扶后面的白素梅,宋芸儿已经抢过一步先搀扶白素梅下了马车,同时对杨秋池道:“哥,外面好冷的。你快先进去吧,当心着凉!”
杨秋池阴谋没有得逞,也不好意思插手了,打了个哈哈。小跑着抢先进了酒楼。
这酒楼虽然比不上应天府地大酒楼,却也还是干净雅致。酒楼掌柜的看见杨秋池等人这阵势,知道来头不小,哈着腰跑出来亲自招呼。将杨秋池等人迎上了二楼雅座。
大冬天的酒楼没多少人,加上几个斜挎腰刀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护卫,二楼仅有的几个食客也赶尽结了帐溜走了。
杨秋池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样也好,旅途之上安全第一。
雅座里生得有暖炉,杨秋池钻进房里。暖烘烘地,这才舒了口气。随即故作绅士状站在门口,将随后上来的白夫人、白素梅迎进了雅座。
众人坐下之后。这路上的饮食起居都是龙师爷负责的,点了一桌精细的酒席。
杨秋池将掌柜的叫过来,问道:“你们这酒楼会不会做素宴?”
那掌柜的迎来送往什么人没见过,白素梅一身素袍,虽然头发有些长,可戴着尼姑帽,掌柜的马上看出是出家之人。现在听杨秋池这一问,立刻会意,笑呵呵说道:“大爷您是来对了,咱这酒楼素宴那可是一绝。远近有名地,时鲜为主,清幽素静,花色繁多,制作考究……”
“行了行了,”杨秋池笑着打断了他的介绍,“有没有仿荤全素席,象什么罗汉上素、醋熘鳝丝、三鲜海参,扇面白玉之类的?”
“有有!”掌柜的一挑大拇指,“看不出来,大老爷您还是位行家。”
“那就快拣精致地上来。赶快,先上素宴!”
“好的!”掌柜的哈着腰正要出去,杨秋池又将他叫住了,凑到他耳朵边嘀咕了几句,掌柜的哈着腰连声答应着跑出去了。
宋芸儿疑惑地看着杨秋池:“哥,你刚才点的我怎么听起来像荤菜?”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叫仿荤菜,是寺院素菜的一大特点,主要用面筋做地,外形和真正的荤菜一模一样,取的名字也是荤菜名,里面却是豆腐、面等素食原料。很逼真地。”
宋芸儿奇道:“哥,你怎么连素宴都懂啊?难道你出过家吗?”
“不,”杨秋池眨了眨眼睛,逗她:“不过,我前世是个大和尚。”
宋芸儿给了他一个白眼:“没正经!”
一路上杨秋池他们喝酒吃肉,白素梅只能喝茶,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上了酒楼,正琢磨杨秋池如果只点荤菜,自己该怎么办呢。听到杨秋池点了一桌全素席,还要求先上,好像看出来自己饿坏了似的,白素梅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多谢杨公子。”
“不用客气地,白姑娘,想吃什么尽管说好了。”杨秋池呵呵笑道。
素宴很快就上来了。
从上次北哨村被建文余党偷袭之后,南宫雄知道建文余党要杀杨秋池会不惜手段。为了防止建文余党下毒,从那以后,杨秋池及其家人所有的饭菜从采购到烹饪南宫雄都安排了护卫专门全程监督,制作好了之后还专门用银簪测试,并买了一笼活鸡,专门用来测试是否有毒的。
现在这道素宴制作全过程,也是经过南宫雄派出的锦衣卫护卫在厨房里严格监督并经过银簪和活鸡检验的,所以,杨秋池很放心,招呼白素梅动筷子,叫其他人也跟着吃吃素宴。
虽然做得很精致,可杨秋池这些人都是肉食动物,这等素宴实在提不起胃口,尝一下也就算了。
白素梅却吃的津津有味,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自从出家之后,每天吃的都是青菜豆腐,被抓进诏狱之后,这伙食更是差劲,虽然后来马渡关照,伙食改善了不少,一来心情不好没胃口,二来毕竟还是比不上外面酒楼里大师傅做的好吃。
白素梅到底出身官宦,口味是很挑剔的,她这种女孩子本来就不喜欢吃荤,所以素宴很合她的胃口。现在又吃到这么好的素宴,心中感激,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怎麽了?不合胃口吗?”杨秋池关切地问道。
白素梅抬泪眼感激地看了看杨秋池,摇摇头,没说话。
白素梅吃完之后,那掌柜的带了一个剃头师傅上来,哈着腰对杨秋池说道:“大老爷,这是咱们太平府有名的一把刀,祖传的剃头手艺,已经给您请来了。”
宋芸儿诧异地问道:“哥,你请剃头师傅来干什么?难道你要剃光头,和白姐姐一样出家吗?”随即知道不对,他是县太老爷,出什么家哟,脑筋一转马上明白了,说道:“你是看白姐姐头发长了,找剃头师傅给她剃头来了,对不对?”
杨秋池点点头。白素梅心中更是感动,对杨秋池说道:“杨公子,多谢你如此费心。”
白夫人陪着女儿白素梅到隔壁剃头,这时候,杨秋池他们的酒宴也上来了。
由于吃完还要赶路,大家也就简单喝了一点酒,吃饱了饭,白素梅也剃好了头。
继续赶路。傍晚时分到了一个小县城打尖。
白夫人母女是流犯,按正常情况,她们应该被送到县衙门的牢房里暂时羁押,第二天再提出来押走,但现在她们跟随杨秋池一起,就不会这样安排了。
杨秋池等人住在县城驿站里。给白夫人母女两安排了一个单间,宋芸儿和夏萍住在杨秋池隔壁,南宫雄住在另一侧。其他护卫、师爷、还有跟随的应天府解送官差也都安排好了住宿,南宫雄布置了警戒执勤。
杨秋池住的是驿站最好的一个豪华套间,外间小丫鬟月婵居住,以便随时服侍。杨秋池住里间。
驿站的服务是非常到位的,准备有热水,还有大木桶可以泡澡。
吃完晚饭,旅途劳顿,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小丫鬟月婵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服侍杨秋池脱衣泡澡,给他搓背按摩。杨秋池已经习惯了这种旧社会的腐朽生活,也习惯了让小丫鬟服侍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面红耳赤心里怦怦乱跳了。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灾荒
寒东腊月泡了澡之后,全身清爽。杨秋池来到走廊上,看着一轮明月挂在院子对面的屋檐上,心想,如果自己身有武功,轻轻一跃,跳上房顶,坐在屋脊上看月亮,那该多有诗情画意啊。
正在欣赏这月色,一阵寒风吹过,微觉有些凉,身上一暖,原来是小丫鬟月婵将披风给杨秋池披在了肩膀上。
月婵问道:“少爷,你在看什么呢?”
杨秋池一指屋檐上那圆圆的月亮:“你的名字叫月婵,你既然是月亮上的嫦娥,那你说说,月亮上有什么?”
“我只是一个小丫头,哪是什么嫦娥阿,少爷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可不知道月亮上有什么。”
“那你想不想知道?”杨秋池泡了热水澡,心情不错。
月婵奇道:“少爷,难道你知道月亮上有什么吗?”顿了顿,嘻嘻一笑:“月婵知道了,少爷一定是月亮上的吴刚,每天拿斧头砍桂花树。”
“你是嫦娥,我是吴刚,那咱们两不正好是一对吗?嘿嘿嘿。”杨秋池打趣道。
“您是大老爷,我是小丫鬟,我哪有那福气啊。”月婵低着头说道,心里却甜甜的。
杨秋池觉得这样开玩笑不好,便咳嗽了一声,说道:“月亮上其实没有嫦娥,也没有吴刚,更没有桂花树,没有水,没有河流,没有花鸟鱼虫,别人说话你也听不到,是一个死寂的世界。”
月婵打了个冷战:“真的吗?少爷你说得好怕人。”
“月亮那么美,怎麽会没有花鸟鱼虫呢?”身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杨秋池回头一看。正是白素梅。
“白姑娘,你还没睡啊?”杨秋池心里跳了一下。
“还没呢。”白素梅走到杨秋池身边,抬头看着月亮,“杨公子,我听老人们都说月亮上那黑影子就是一棵桂花树啊,怎麽会没有花呢?”
杨秋池可不想和他们谈论宇宙飞船上月球的故事,当下笑了笑:“我乱说地逗月婵玩呢。”
白素梅显然也刚刚洗漱过。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袍,皎洁的月光照在她清瘦的脸上,显得格外的素雅。
杨秋池不敢再看她,生怕又联想起给她人工呼吸时的感受来,便也抬头看着月亮。叹道:“月亮好美,好圆。中秋节的月亮也不过如此吧。”
“是啊。”白素梅悠悠说道,“以前中秋节,我爹都要在花园里准备瓜果,全家人一边吃着一边赏月,想往着月亮上地美好,想像着桂花树、嫦娥,还有吴刚的样子。对了。还有嫦娥的小白兔真想飞上月亮去看看广寒宫。”
杨秋池道:“我可没你那么浪漫,小时候过中秋节,我们偷人家地里的南瓜,在院子里架着锅子煮南瓜汤。一群孩子跳着笑着看月亮升起来。”
白素梅抿嘴而笑,说:“杨公子小时候一定很调皮。”
“是啊,每次过中秋节到地里偷南瓜,都是我带头,有一次额头上还被看瓜的砸了一个土疙瘩,肿了好大一个包呢。”
白素梅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偷呢?没钱买吗?”
“这是我们那里地习俗。中秋节煮南瓜汤,只有用地里偷来的南瓜才香。所以那一天好些老百姓都要在地里守着,不过。真有小孩偷的时候,赶走也就是了。一般都不动粗的,我那是活该倒霉,偷了一次又跑去同一块地帮别人偷第二次,结果挨了土疙瘩。”
月婵在一旁听得吃吃笑了:“少爷,你小时候原来这么调皮啊!”
“这算什么,我调皮的事情还多着呢,”杨秋池说得高兴,把自己小时候的糗事都往外抖:“比如偷偷给老师讲台粉笔盒里放四脚蛇,小学的时候当班长,和女同学吵架,一气之下就把女同学锁在教室里自己跑回家去,害得校长找上门……”
说到这里,杨秋池觉得白素梅和月婵两人很奇怪地看着自己,猛然醒悟,自己现在是在明朝,说的这些现代校园生活,他们当然听不懂,便道:“好了,天晚了,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
白素梅点点头:“杨公子你一路上照顾我们也辛苦了,你也早点睡啊。”
“嗯。”杨秋池看着白素梅进了她自己地房间,朝他微微一笑关上门之后,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里。
月婵已经将被子铺好了,服侍杨秋池睡下,将帷帐放好之后,这才吹灭了灯到外间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赶路。还是他们五人坐杨秋池的豪华大房马车。
杨秋池见宋芸儿闷闷不乐的,有些奇怪:“芸儿,你怎么了?没睡好么?”
“睡什么睡!三个小老鼠在走廊上唧唧喳喳说月亮,叫人怎么睡?”
杨秋池知道她在说白素梅他们三个,微笑着相互看了一眼,杨秋池道:“那你这只小老鼠怎么没跑出来看月亮呢?”
“我可没那么多诗情画意,”宋芸儿话语有些酸。片刻,宋芸儿也被杨秋池说地那些往事勾起了童年的回忆,便说道:“哥,你用四脚蛇吓别人,那算什么调皮,我小时候那才叫调皮呢!”
杨秋池心里想,你这假小子的光辉事迹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从当初你抢我银子就知道了,但还是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调皮了?”
说到小时候的趣事,宋芸儿一下来了兴趣,指手画脚说了起来。
白素梅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也说起自己小时候的往事,白夫人时不时插嘴补充,说说笑笑,满室皆春。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数天之后,杨秋池一行过了安庆府,便出了京师地界,进入了湖广。
进入湖广之后,他们发现,慢慢的官道两边要饭地乞丐增多了,还有一些拖家带口,好像逃荒似的。宋芸儿随便问了一个,这才知道,湖广去年秋天里闹蝗灾,庄稼都给蝗虫吃光了,冬天里又遇到连日大雪,老百姓过不下去了,新年一过,家中的积粮也都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拖儿带女四处逃荒。
再往前走,路上已经能看见饿死地饥民,逃荒要饭的也都是面黄肌瘦,气息奄奄。
杨秋池尽可能多地买些干粮分给这些灾民,可一旦分发,其他灾民们都闻讯而来,围着杨秋池他们的马车磕头乞讨,所有的干粮都发完了,还有些没分到的饥民们可怜巴巴跟在他们后面。
这样可不行,自己就算有金山银山,也救济不了这么多的灾民,反而耽误行程,于是,杨秋池只好决定只救那些快饿死的饥民。就这样,停停走走,这一日,他们终于来到了湖广省会武昌。
进了武昌之后才发现,满城都是逃荒的,街道两边躺满了孱弱的饥民。巡逻的官兵策马奔驰而过,偶尔能听到有饥民因为抢吃的被巡逻官兵当街砍死的消息。
杨秋池在感叹生命的脆弱的同时,真希望老天爷能帮帮这些灾民。
卖儿卖女的也出现了,满头乱发上插一根草标,衣衫褴褛,在寒风里簌簌发抖。
以前在电影里看过旧社会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卖儿卖女,现在真真切切看见真事,杨秋池很是感慨,想想也是,老百姓卖儿卖女,就是想让儿女找到个富贵人家,能活下去,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杨秋池他们来到武昌驿站,这驿站设在布政使衙门旁边。
杨秋池他们住下之后,根据金师爷的提议,杨秋池准备了两份厚礼,分别前去拜会湖广布政使左右布政使。
杨秋池破案如神,那也只是在广德县和宁国府有名,明朝通讯不发达,信息闭塞,所以湖广没人知道他。
布政使是朝廷从二品高官,相当于现在的省长或者省委书记,杨秋池这么个七品小县令,根本不会接见的。不过,看在杨秋池那两份厚礼上,左右布政使钱大人和权大人还是分别接见了他。
只不过,这两个布政使都是心事重重的,寒暄了几句,便端茶送客了。
把杨秋池气得鼻子都歪了,不过金师爷到挺高兴,劝慰杨秋池说,慢慢来,有了这个基础,下一次登门拜访就容易多了,这官场就是这样,没有钱砸不开的门,没有钱弄不通的关系。
杨秋池胸无大志,并不指望能够官运亨通,当然,他也不排斥当官,套用一句俗话,叫做宠辱不惊,去留无意。
金师爷又安排他拜见湖广提刑按察使施大人。这提刑按察使虽然比布政使低一级,但也是正三品高官。主管一省刑名按劾之事,同时还负有纠官邪,铲奸暴,平狱讼,雪冤抑,以振扬风纪而澄清其吏治的职责。杨秋池将来也是免不了要打交道的。
这提刑按察事施大人官小一点,这架子相对要小一点,加上杨秋池那份厚礼起的作用,施大人和杨秋池摆谈了好一会,说话甚是客气,最后才端茶送客。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幸存的小丫头
省一级领导除了布政使、提刑按察使之外,还有都指挥使,是掌一省军事的。与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合称为“三司”。这军队与杨秋池关系不大,金师爷说暂时就不用去拜访了,将来有事的时候再说。
另外,湖广武昌府还设有锦衣卫千户所,首领千户虽然只是五品,但身份特殊,连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不敢小视。不过,杨秋池锦衣卫指挥使特使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泄露的,所以,这千户也就不去拜访了。
从提刑按察衙门出来之后,宋芸儿问杨秋池下面该去哪里。
该拜访的都拜访完了,剩下的就是游览当地名胜,公差旅游嘛。
这是杨秋池第一次到武昌,得好好玩玩,最想去的地方当然是黄鹤楼,那可是名胜,那是多少文人骚客吟诵的对象。不过现在已经是下午,肚子也饿了,还是先找吃的,明天再去登黄鹤楼。
说到吃的,杨秋池想起来了,毛老人家有一句诗词“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来到武昌,这武昌鱼那是肯定要吃的。
武昌鱼自古有名,据《三国志》记载:吴主孙皓要把都城从建业(故城在今南京市南)迁到武昌,老百姓不愿意,有童谣说:“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唐代大诗人岑参也有“秋来倍忆武昌鱼,梦魂只在巴陵道”的名句。
杨秋池当下说道:“咱们找个临江的酒楼,吃武昌鱼去!”大家都说好。
杨秋池等人信步来到长江边,找了一家大酒楼,上了二楼雅座。从这里可以眺望远处滚滚长江,真有点毛主席那“极目楚天舒”的味道。
现在饥民遍野,生意不好做,见到杨秋池一大帮人上来,这酒楼掌柜的喜出望外,分外地热情。
听说杨秋池要吃武昌鱼,掌柜的自豪地夸耀道:“客官。您可来对地方了,咱这酒楼做的武昌鱼那可是整个武昌府首屈一指的,做出来的鱼滑嫩爽口,清香扑鼻。包你吃了一次就忘不掉,还想来第二次。现在闹饥荒。生意不好,要是往年,咱酒楼这武昌鱼可是供不应求,来晚了都吃不着呢。”
杨秋池听他说得食指大动,连声催促快上菜。
不一会,酒宴摆上。主菜是蒸武昌鱼。当然,另外给白素梅准备了几道精致的素菜,嘱咐了用专门的干净素食炒锅洗干净。专门地素食师傅做的,半点荤腥都不能粘。
杨秋池招呼大家动筷子,自己狼吞虎咽大嚼起来。
突然发现宋芸儿依着窗栏没动筷子,杨秋池问道:“芸儿。你怎么不吃啊?”
宋芸儿指了指楼下街道两边躺着做着的乞丐饥民,还有插着草标卖儿卖女的,叹了口气,道:“看着他们这惨样,我真有些食不下咽。”
杨秋池有些不好意思,吩咐酒楼掌柜的。替他准备一大锅粥,供给楼下饥民们。那掌柜地连声答应,一个劲夸杨秋池宅心仁厚。宋芸儿见杨秋池体会自己的心思。心中欢喜不已。
不一会,粥就准备好了。一条街的饥民好几百口子听说酒楼放粥,都围拢了过来,都是穷苦人,倒也不争抢,排队领粥,队伍排得老长。
杨秋池他们吃完的时候,那些粥也分完了。还有好多饥民没领到。
杨秋池很歉意地看着楼下那些仰着头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饥民,叹惜自己的能力有限,帮不了这么多人。
这时候,街道边躺着的一个小女孩引起了杨秋池的注意,这小女孩大概十四五岁,面黄肌瘦,一头蓬松脏乱地头发,上面还插了一根草标,躺在街边一动也不动,巡逻的官兵走过踢她一脚,看看她死了没有,这时候她才艰难地动了动身子。
刚才酒楼发粥的地方离她不远,可她显然没有领到粥,可能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看来,这个女孩子气息奄奄已经快死了。
小女孩旁边躺着两个中年男女,由于躺得比较靠里,所以巡逻地官兵没有踢他们,不过,从他们躺着的怪异姿势,杨秋池就可以断定,这两个中年男女很可能已经死了。
那中年妇人一只手搂着怀里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也是一动不动的,妇人另一只手紧紧拉着小女孩的手。看样子,这是一家人。
那母亲临死之前,还在护卫着自己的孩子,这种母爱深深震动了杨秋池,他猛地转身跑下楼去。
众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宋芸儿连忙起身追了下去。南宫雄带着几名护卫也紧跟杨秋池下楼,来到了街上。
一条大街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地饥民。寒风凛冽,饥民们簌簌发抖。
杨秋池来到那小女孩身边,抓住她的手摇了摇,感觉到她的手冰冷。小女孩艰难地睁开了双眼看了看杨秋池,然后又昏睡过去了。
她还活着,杨秋池又摇了摇那中年妇人怀里地孩子,没有反应,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颈动脉,已经没有了搏动,那对中年男女也摸不到脉搏。
杨秋池翻开他们地眼皮,用手挤压眼珠。看见他们被挤压变形了的瞳孔都没有恢复成圆形,杨秋池心中一沉,用手活动了一下他们的下颌,能感觉到尸僵已经出现,由此确定,这对中年男女和他们怀里的小男孩都已经死了。
宋芸儿难过地说道:“哥,他们好可怜,我们救救他们吧。”
杨秋池正有此意,点了点头:“你快把这小女孩抱进酒楼里去。”
“那她爹娘呢?”宋芸儿道。
杨秋池摇了摇头:“他们已经死了。怀里那男孩也死了。”转头对南宫雄说道:“你派人去叫巡逻的官兵来,将他们的尸体收去掩埋吧。”
估计,现在饥民那么多,饿死的、病死的、冻死的还有抢粮食被处死的,肯定不少,官府恐怕也是挖个万人坑往里扔,堆得差不多了再填土埋上。
宋芸儿顾不得小女孩身上的肮脏,将孱弱的小女孩横抱在怀里,轻若无物,快步进了酒楼。
回到二楼雅座,杨秋池吩咐掌柜的赶紧拿一床被子来,让宋芸儿脱掉小女孩褴褛的外衣,只穿贴身小衣,用被子包好。同时吩咐掌柜的熬稀饭给小女孩服下。
有了吃了,那小女孩有些精神了,喝了一碗,示意还要。宋芸儿要添一碗米饭给她吃,小丫鬟月婵连忙阻止,说那样会撑死的,以前他们村里闹饥荒,有些人得到赈灾粮之后,饿极了,赶紧煮了吃,结果给撑死了。所以刚开始不能一次吃太多,尤其不能吃太干的。
宋芸儿没抢救过饥饿的人,听了月婵的话,看那小女孩渴望的眼神,很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向杨秋池。
杨秋池点点头:“月婵说得对,慢慢来,先给她搓揉手脚,让她喝一些米汤,等胃慢慢恢复之后,再喂稀饭,等她能自由活动了,再吃米饭。”
得了杨秋池的指示,宋芸儿心里就踏实了,让房间里炉火烧旺,被子裹紧,然后宋芸儿和小丫鬟月婵不停地给小女孩搓揉手掌和脚掌。
喝了一碗稀饭之后,小女孩昏睡了一会,苏醒了过来,说口渴,杨秋池又吩咐给他喝一小碗米汤。
又过了一会,小女孩眼睛慢慢有神了,孱弱的声音道:“谢谢大爷,谢谢小姐我爹娘呢?还有我弟弟呢?”
宋芸儿搓着她的手,有些歉意地说道:“已经死了。”
小女孩悲声哭了起来。
小丫鬟月婵柔声安慰:“别哭,人已经死了,你哭又有什么用呢,现在照顾你自己的身体要紧。”一边帮她搓揉着冰冷的双脚,一边接着说道:“你放心吧,我们少爷心肠可好了,一定会救你性命的。”
小姑娘哭泣着说道:“多些大爷救命之恩,芦荟感激不尽。”
“芦荟?你名字叫芦荟?”杨秋池道。
小女孩点点头。
杨秋池心想,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不过也难怪,农村嘛,又是女孩子,随便取个花花草草的也就行了。见她有些精神了,又吩咐给她喝了一小碗稀饭,里面加了一些去了刺的武昌鱼肉。
就这样忙活了大半个时辰,芦荟的手脚慢慢暖和起来了。喝了拌着武昌鱼的稀饭之后,也有了精神。杨秋池让月婵上街去帮芦荟买几套冬衣来,给芦荟穿上。
杨秋池问道:“芦荟,你老家是哪里的?”
“湖广德安府三棵柳村的。”
“德安府?”杨秋池没有印象,不知道这德安府在哪里。看了看金师爷。
金师爷道:“德安府在武昌西北,距离几百里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