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属荆州府治下,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被誉为“七省通衢”。
明崇祯十六年,张献忠陷江陵,将江陵城墙拆毁。清顺治三年,沿用旧基重建,才有了程孝廉看到过的江陵城。
“我听闻当初张居正被人称作张江陵,便是这座江陵城了吧。”
“少爷博闻强识,就是这座江陵城。”拍马屁的自然就是杨有财了,程孝廉听到这话苦笑了一声:“你干什么都忘不了拍马屁。”
既然江陵城被称作七省通衢,当然是耿精忠和尚之信重点看管的地方了,城里的兵马就有五千,耿精忠还特意派出了自己的儿子耿显祚,史书记载,耿精忠的夫人是肃亲王豪格之女,成亲之后耿精忠被封为和硕额驸。后来三藩平定之后,耿精忠的儿子和部将,被康熙杀得一干二净,罪过大的凌迟,罪过轻的斩首。
当然现在的耿显祚还是春分得意,他和耿精忠的大将曾养性镇守江陵,手下有兵有将,江陵又不是两军交界的地方,没什么危险,也没有别的势力能够斗得过他,称为地方一霸都不为过。
耿精忠这个人从就藩福建的那天起就有了不臣的心思,还曾经派人传出过谶纬,说什么“天子分身火耳“的谣言,吴三桂起兵之后他顺势而起,想要分一杯羹。
但是他虽然继承了他祖父耿仲明给他的靖南王的王爵,天赋也算勉强及格,只是当初是他们家带着人从北杀到南,口号就是反清者杀无赦,一路上不知道宰杀了多少人,现在他们摇头一变又开始反清,就算是那些反清的人,也跟他们家有血海深仇,不找他报仇就不错了,哪儿还会投靠他,所以耿精忠的兵锋比起吴三桂可差得远了。
就这么越打越吃力,要不是吴三桂帮着他们,只怕早就被人给灭了,后来用了福建的封地换了这么一块栖身之所,耿家才算是过上了独霸一方的好日子,满清没有精力管他们,吴三桂也懒得管他们,他们俨然成了湖广西北的土皇帝,幸好还有一个尚之信时刻提醒他们,要不然耿精忠根本就不想攻打川蜀了。
尚之信作为尚家的一条分支,身上背负的不过是传承家族荣耀的使命,要是满清亡了,留在广东的尚家也就完了。要是满清没完,尚之信或是隐姓埋名,或是送上大好的人头,也算是全了家族之名。
所以尚之信比耿精忠要着急,若是不能拿下川蜀,他尚家根本难以保障荣光,当耿精忠把部将派到了武昌府和汉阳府那些湖广心腹位置的时候,尚之信的部将全都聚集在了夔门附近。
诚然尚之信的天赋比起耿精忠要差得远,但是要论努力的程度,这个人绝对可以顶得上三个耿精忠。两家的家风不同,也就造就了不同的结局。清史稿记载耿精忠身边的亲信、儿子并磔於市。尚之信只以身死,而且是赐死,家属皆赦免。
这可就有说服了,耿精忠被凌迟於市,也就是满清根本不拿他当人看了,而尚之信还是满清的自己人,所以要顾及颜面,只是在府中赐死,家族之中未曾有过牵连。
所以耿精忠在湖广乐不思蜀,尚之信却在紧锣密鼓,在夔门的外面的江滩上布满了大炮,就等着有一天能够攻入川蜀。
程孝廉他们还没有进城便碰上附近村子里的百姓:“各位是不是要去这江陵城做生意?”
“对啊。”
“去不得,去不得啊,这江陵城可不是以前的江陵城了,现在就是土匪窝一般的地方,你们去了之后轻则血本无归,重则要被害了性命。”
程孝廉脸上露出了半信半疑的神色:“这位老丈,我一年前刚刚来过这江陵城,可没你说的这回事啊。”
老丈一看程孝廉怀疑他说的事情,立刻站住了脚步,好要跟程孝廉理论一下,这十里八乡谁不说他李玉发是个百事通,如今竟然被人怀疑,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叔能忍得了,婶婶也忍不了!
“我说你这个后生,你去这十里八乡打听打听,我李玉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我好心好意劝你们,这江陵城如今不是大明的江陵城,也不是大清的江陵城了,哪怕是那。。。。。。”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太特意向周围看了一眼:“哪怕是那吴三桂治下,大家好歹也有条活路,现在都恨不得上山落草啦!”
程孝廉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了:“这江陵城怎么了?难不成闹瘟疫了不成?”
“不是天灾,是人祸!那个造了大孽的耿家,自从进了江陵城,百姓可是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先是要征收大船小船,把渔民的船全都收走了,一人就给了一斗米,说是嘉奖他们贡献船只,我呸!一条船少说也值个三五十两银子,在江上讨生活的人,这辈子就指望着这条船,还得传给子孙后代拿这个吃饭呢,他们倒好,一句话不说就把船给拉走了。就给了一斗米。”
程孝廉赶紧问:“那些渔民就没有找官府说理么?”
“哎,还说什么理,官府都是人家开的,这还罢了,又要跟我们征收什么收复川蜀的银子,你来评评理,他们要收复川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哪怕他们打下了川蜀,一文钱都不会给我们,况且要我看大明比他们强多了,他们未必打得下来。”
程孝廉倒是笑了:“老丈,你如何得出了这个结论?”
“哎,这年头随处聊聊就知道了,人家都说现在四川都是天府之国,去了就能分着地中,还能一年不交赋税,可惜老头子我年纪大了,要不然我早就带着全家跑了。现在可倒好,要收这帮兵匪的祸害。”
“他们要收多少银子?”
“嗬,说出来不怕吓死你们,普通百姓一家十两,地主一家一万两起步,至于到底拿多少银子,得看你家有多少地。”
程孝廉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一家十两?普通的百姓谁家能凑出来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