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之舞,蕴有唐之遗风,加以宋之典雅。
可谓,雅俗共赏。
舞步曼乐之际,赵二进入了万岁殿。
当赵二踏过那一道殿槛的刹那,一句‘来了老弟’瞬间落入耳中。
闻言,赵二整个人都是微微一怔。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赵二心头莫名的感觉这龙椅上的赵匡胤有些不对劲,但是真要说奇怪,又完全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怪。
只当这是错觉,赵二压下心中疑虑,连声回应。
“啊,来了。”
怔了数秒,脸庞白面儒雅的赵二快步上前,一如既往的行礼,看不出有任何的异常。
“臣弟参见官家。”
“来时风寒大雪,路上有些耽搁,还请官家恕罪。”
赵大不动如色,照常笑着与赵二聊了起来。
于此时。
在这万岁殿的核心C位,有着三道不为他人所见的身影,正来回打量着龙椅上的赵大以及殿中行礼的赵二,对这两兄弟进行着无死角的观察。
当然。
除却他们仨之外,在洪武时空的醉仙楼,几十号人都在同步看着。
“赵家这两兄弟,还真是从长相到气质,风格迥异,会不会是生的时候抱错了。”
老朱打量了稍许,呵呵一笑。
旁边的李世民则是默默看着不言语,他所在的大唐在赵宋之前,所以李二对这个宋朝,实际上并不怎么了解。
相反。
比起这点事,他更加关心的是另外一件。
既然仙师所言排序为‘唐宋元明’,但是自己的大唐又并非是宋所灭。
那在这唐与宋的交叠之间,又是有着什么,在自己大唐之后,究竟又是发生了什么,难道是与东汉三国那般的乱世?
如若是那般,他的大唐又是怎么走向那一步的?!
心中万千疑惑,充斥不解。
“嗯。”
对于老朱的评价,季伯鹰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这大宋的赵大和赵二,一个太祖,一个太宗。
虽说两人是同一个娘生的同胞亲兄弟,但是在人设风格上却是截然相反,差别极其之大。
一,性格不同,一个阳刚,一个阴柔。
赵大自幼便是好武,不满于现状,为寻求建功立业之机,青年时便是行走四海,为人惩恶扬善、阔气豪爽,心胸更是宽广,极具个人魅力,不然也没法聚拢一帮铁杆小弟在陈桥陪他搞事情,更不可能做到对各国亡国之君善待。
而赵二则是不同,典型的一个白面书生,颇有文采、心狠腹黑,从赵二上位到上位后的一系列操作便是能看出,在赵二的世界里,完全没有一线生机可言,并且极其擅长下毒,号绝命毒师。
二,能力之差,一个骁勇谋略,一个纸上谈兵。
赵大从军之后,先是帮柴荣赢得了高平之战,得到柴荣欣赏,进而开始埋头给柴荣打工,等到他自个登基开创大宋以后,南征北讨,先后灭后蜀、南汉、南唐,除了北汉以外,基本统一了天下,可谓是武功盖世,结束了唐末之后持续上百年的战乱。
而赵二,为追寻兄长的武功,一战成就高粱河车神之名,光耀千古。
三,人品之别,一个恪守君道,一个毫无底线。
纵观赵大上位之后所做的一切,不论是对敌、对友、对家人、对臣子,都是做到了全方面的仁至义尽,能动嘴绝对不动刀子。
正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而赵二的做法则是不同,身为绝命毒师,不把你搞死绝对不罢休,至于其他修养方面,一副《熙陵幸小周后》的图,就能说明一切。
大致内容就是,赵二把李煜他老婆给弄进宫玩Play,旁边还有画师描画,甚至连‘解密金光洞’的细节都没有放过。
“咱生平最恨这等弑兄夺位的小人。”
老朱目光落在赵二身上,眉头皱起,语气中透着几分想亲自上手揍人的冲动。
毕竟。
老朱和赵大一样,两人都是开国之君,赵大也在老朱设立的帝王庙之中,代入感自然是很深。
一旁的李二原本正在思考自己的问题,听到这话,突然一愣,猛的偏头看向老朱,眼珠子都快冒火了,后槽牙更是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啊,小唐。”
“咱绝对没有说你的意思。”
老朱注意到身边李二眼中的滔天煞气,连忙是出声平复。
不过很明显,老朱擅于拔刀,不擅长解释。
“朱元璋,你欺人太甚!”
“稍后我定要与你决斗,既分高低,也决生死!”
老朱一愣:???
心想这李二究竟是个什么脾气,怎么逢人就干!属鸡的?!
而此刻。
殿中站着的赵二,在与赵大的交谈之际,已然是落座就席,在王继恩的安排下,传言中用香脚丫子踩出来的宋河神女露也是已然是上了。
“官家,臣弟敬您。”
望着跟前这斟好的宋河神女露,赵二眼中露出一丝凝色,接着将这神色掩藏,微笑着朝首席上的赵大举杯致意。
“好!”
赵大一如既往的开怀笑着,同样举杯。
“今夜夜宴,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不必拘礼,也不用叫我官家,我是你二哥,你是我三弟。”
话音落。
赵二亦是再笑,站了起来。
“那弟弟敬二哥一杯。”
兄弟两个,再一次遥相举杯,皆是一饮而尽。
在这个喝酒的过程之中,季伯鹰以及老朱李二,三人都是来到了赵二的身边,近距离的仔仔细细的盯着赵二的喝酒全动作。
赵二:你们礼貌吗?!
“他没有咽下去。”
李世民率先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断定。
“嗯,咱也这样觉得。”
老朱点了点头。
‘果然是有猫腻。’
季伯鹰的目光,同样落在赵二的咽喉位置。
赵二的这一杯酒,从外表看起来似是入了口,但是并没有吞咽下去,因为喉结连动都没有动。
并且在落杯的时候,这入嘴里的酒一部分回到了杯子,另外一部分则是从嘴角肆意滑落,看起来像是一口闷,实际上滴酒未沾。
看来这位高粱河战神不仅是毒药界的大咖,更是养鱼界的宗师。
关于赵大和赵二的这一场夜宴,斧光烛影,流传最广,说法最甚。
那就是赵二趁着赵大喝醉之际,用赵大手中的那把小玉柱斧,朝着赵大脑门来了几下,直接送赵大去见了柴荣。
斧子砍人,真假未知。
但是喝醉,绝非如此。
一般来说,两个人单对单对饮,基本上都是你一杯我一杯,喝下的酒都差不多,而且很难养鱼,最多养个三五杯,必然露馅。
而赵大又是武将出身,早年身居行伍之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身板壮的跟头牛一样,酒量绝非是白面书生的赵二可以相提并论。
就算是要醉,也应该是赵二先醉,就喝酒这个事上,一个赵大喝五个赵二,绝对不夸张。
陈桥喝醉酒,这都是属于纯扯淡。
而现在,就可以解释这一切了。
这一场夜宴的主要核心点,这宋河神女露有问题。
酒里,下了药。
“兄长,我再敬你一杯!”
赵二见赵大一饮而尽,眼中泛起喜色,再次举杯,俨然是一副兴致高昂之感。
而面对自己好弟弟赵二的频繁敬酒,赵大亦是没有分毫退却,极为豪爽的一杯又一杯,来回这么十几杯已然是下肚。
“这酒怎这般上头。”
首席上的赵大下意识想站起身来,身子一个摇晃,进而整个身躯竟是直接往后一倒,整个人都是仰面倒靠在这首席椅子上,俨然是已经陷入了昏睡之间。
嗒。
赵二手中的酒杯,放了下来,注视着首席龙椅之位的赵大。
亦是酒杯落桌的这一刻,他眼里的笑容尽数消失,眼神变得极其之阴冷。
而在夜宴之上伺候的太监王继恩,这会则是极为上道,微微摆了摆手,将这万岁殿中的舞姬歌乐以及内侍尽数驱逐了出去,自身朝着赵二行了个礼,然后也是快速弓着身离开了万岁殿。
顺带,把门还给关上了。
偌大的万岁殿,寂静如墨,只余赵大赵二两兄弟。
席位上的赵二,此刻缓缓站了起来,眼神冷漠,那一张小白脸皮笑肉不笑,烛火照曳之下,充满着阴森之意。
“二哥,现在这里,就只有你我兄弟两人了。”
赵二说这话的时候。
季伯鹰以及老朱李二,三人都站在赵二的身前,静静看着赵二的精彩表演。
“你登基之初,让我做殿前都虞候、拜我为泰宁军节度,说实话,我当时什么都没多想,只想一心为你护住我们赵家的江山。”
“可是次年,你让我做了开封府尹。”
“接着,你封我为晋王,你这不就是在告诉我,让我做好继承这大宋江山的准备?”
“可是现在。”
“你竟然想把我这个储君给换了。”
“你凭什么把我换了?!”
“德昭,德芳,这几个什么也不懂的废物,他们谁能比的过我?!”
赵二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龙椅上的赵大走去。
当来到这龙椅之前,赵二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明显是有点变态,笑得瘆人。
人,在面临重大抉择的时候,为了让自己从极度紧张中脱离出来,很多时候会让自己堕入变态之中。
“二哥,你不要怪弟弟无情。”
“你要怪就怪你坐上了这个位置,怪你让我成为开封府尹,怪你封我为王!”
言语之间。
手,已然是抓起落在一旁的小玉斧。
赵二紧盯着仰面昏迷的赵大,不断的深呼吸着。
尽管他在来之前,早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但是真当事情进展到这一步的时候,整个人的内心依旧是忍不住颤抖,这举起斧子的手怎么都是落不下去。
一呼吸。
二呼吸。
三深呼吸!
“哥,下辈子再见!”眼色一狠,杀机爆闪。
一闭眼,一咬牙。
赵二再无犹豫,手中玉斧,朝着赵大的天灵盖砸去。
殿外大雪飘扬如鹅毛纷飞,这一道挥斧剪影,正巧落在纸窗之上。
“你就这么想坐上这把椅子?”
一斧过后,平静的声音,在这万岁殿响起。
赵二心头咯噔,猛的一怔,下意识睁开了眼。
他挥下的斧子,竟是被赵大完美的躲开了。
而原本应该昏迷的赵大,此刻微偏着头,躲过了这一斧子,一双眸子静静注视着自己的这个亲弟弟。
‘???’
赵二心头嗡嗡,搞不懂为什么喝了酒的赵大还是醒着的。
几乎没有多想,反正现在事情已经搞到了这个份上,回头余地是已经没有了,只能是破罐子破摔,快速又是挥斧。
‘砰’。
然。
在武道大宗师赵大的面前,赵二这点功夫,不过就是花拳绣腿。
一脚踹出,强大的力道直把赵二给踹飞数米,滚落在这殿下,滚了七八圈才稳住。
接着。
赵大站了起来,目光注视着滚落的赵二。
“我封你为王,让你做开封府尹。”
“没错。”
“我承认,曾经我的确想过立你为储,想过将这大宋江山交付于你的手中。”
一步一步,赵大朝着趴在地上,晃悠着身子慢慢站了起来的赵二走去。
他所说的这番话,的确是真切实意。
晚唐之后,天下纷乱。
在五代十国这个动荡不堪的时期,约定俗成,一国储君就是‘亲王封号+京城府尹’,这都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
晚唐五代百年以来,都未有过皇太子。
唐后第一个皇太子,是赵二的儿子赵恒,简直就跟灭绝的恐龙现世一样,以至于赵恒初封皇太子之时,万人空巷,都是为一睹皇太子风采。
史载:“自唐天佑以来,中国多故,不遑立储贰,斯礼之废,将及百年,上始举而行之,中外胥悦。”
“我之所以这样做。”
“那是因为,天下四海,百年纷乱,国灭更迭多亡于幼主,国有长君,社稷可安。”
赵大自己就这一点,深有感悟。
当年若非是柴荣死的太早,留下年幼的孤儿寡母,哪怕是柴荣有个成年的儿子,赵大都绝对没有上位的机会,或者说绝不可能这么轻易上位。
所以,在赵大登基之后,就很注重这件事,他绝对不允许别人效仿自己。
“然。”
“父子相承,兄终弟及。”
“你我兄弟,终归在父子之后。”
“德昭德芳皆以成人,尤为德昭,可当储君大任。”
反正事情都已经到这份上了,赵大对赵二也没什么必要藏着掖着,把该说和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坦诚相待。
“我今天召你夜宴,原本就是想与你聊的这件事,只要你愿意退去开封府尹之职,你我兄弟,就依旧还是兄弟,但是现在。”
赵大眼神之中,透着果断狠意。
他赵大是仁德,是对人都留一线生机,但不代表他赵大是个软弱不会杀人的棒槌。
意志不坚、心不狠者,如何又能够开创偌大王朝,真以为陈桥兵变是被逼着披上皇袍的?真当他赵大是泥捏的?
“索性,一了百了。”
这话,似是在和赵二说,也似是赵大自己和自己所说。
言罢。
赵大猛的一个踏步,速度极其之快,右手锁住了赵二的脖颈。
稍一用力,就像是拎鸡仔一般,将这赵二给生生的提了起来。
脖子,白脸,瞬间憋红。
赵二疯狂的挣扎着蹬腿,死死的抓住赵大的手腕,下意识想要挣脱出来,却是怎么都挣脱不开。
近战之长,武道大宗师VS白面书生,绝对的碾压。
而在这一旁。
开启了隐身功能的季伯鹰和老朱李二,都是平静的望着这一幕。
洪武醉仙楼中,武宗朱厚照甚至都开了‘买定离手’。
赵大杀赵二,1赔1。
赵大不杀赵二,1赔10。
“这小赵,莫非真要亲手杀了他亲弟弟?”
老朱眉头微皱。
老朱作为史上最看重亲情的帝王之一,如果是老朱面临这种情况,他的做法大概率是将人给贬为庶人,发配凤阳,一辈子给祖宗守庙。
“有何不能杀。”
李二冷声回道。
这种杀至亲手足的事,他简直不要太熟悉。
别说是亲弟弟了,亲哥他也杀过。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赵二既然已经有了弑君谋逆之心,如若继续留着,最终只会成为大患。”
闻言,老朱点了点头。
“嗯,也是。”
老朱行事果辣,但唯独在宗室子孙这件事上,经常会陷入犹豫。
“这赵二若是活着,不管未来是谁接小赵的班,朝堂都得乱。”
季伯鹰没有参与老朱李二两个的讨论,此刻的他,心里略微有些舒爽。
这历史上的‘斧光烛影’的全过程,现在总算是搞清楚了。
过程总结一下,简单来讲。
起因:年龄差不多到了,赵大想让自己儿子接班了,所以准备给赵二来一场杯酒释君(储君)权,让赵二自动退出,卸掉开封府尹的位置,有一个体面的结局,这样也可以安定天下人心。
大家兄弟之间都落一个脸面,兄弟还能够继续做。
毕竟这年头没有立皇太子,既然没有立皇太子,那从法律流程上,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不是规矩,赵二就不是储君。
可是赵二想的不是这样,他想的是,老子都已经兢兢业业的干了这么多年储君的活了。
敢情当年是画大饼?老子白打工这些年?说让下岗就下岗?
真当劳动法是摆设吗?
必须仲裁!
所以,赵二心一横,决定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主要过程:赵二先从大宋毒王手中拿药,然后通过王继恩下药,接着等赵大昏迷不醒之际,用赵大的随身玉斧送其上路,自己再假装喝醉了回府休息,等着王继恩来请自己入宫登基,最后将赵大给光速下葬,这样一切都处理的神不知鬼不觉,简直完美。
这个看似很简单的计划,实际过程却是很缜密。
主要一点就是。
自五代以来,这个‘亲王封号+京城府尹’的储君潜规则,能够确保赵大驾崩之后,保着赵二顺利坐上皇帝的位置。
「提醒:赏金任务,正式开启」
正当季伯鹰在心头总结这‘斧光烛影’之际,眼前有着一道金光弹窗而出,亮晃晃。
‘啥玩意?’
季伯鹰没有第一时间去关注这个「赏金任务」。
赏金?
赏个屁!
我不喜欢钱,我对钱没有兴趣。
季伯鹰先将这玩意给收了起来,比起这个什么狗屁任务,此刻的他和老朱李二以及醉仙楼的那帮人一样,更好奇赵大究竟会不会亲手结果了赵二。
目光,落在赵大身上。
不得不说赵大是练家子,这赵大今年已经是个五十岁的大爷了,搁寻常百姓家都已经开始买棺材板了。
而赵二的身板少说也是在一百三十斤之上,竟然一只手就给提了起来。
“哥,哥……”
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赵二憋红着脸,喉管中拼了命的挤出一个字。
这一刻,他的眼珠子在疯狂打颤,内心在恐惧。
自从赵二跟着赵大鸡犬升天之后,赵二素来都是顺风顺水,充分得到了赵大的完全信任,甚至连赵普都被他搞倒了,更是一跃成为了‘储君’。
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领略过自个兄长这般恐怖的一面。
显然,赵二还不想死。
“到了九泉,见了母亲,替为兄带一句话。”
“匡胤不孝,未能照顾好弟弟妹妹。”
赵大深吸一口气,眼中透着果决之意。
手中力度,骤然加大,这俨然是要送赵二上路了。
咿呀。
而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着的万岁殿殿门,突然打开了。
只见一个猫着腰的身影,先是弯着腰悄默默的走了进来,并且还顺带着关上了殿门。
做完这一切,这才转过身看向殿内。
王继恩下意识抬起头,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他方才就在门外蹲着,那落在纸窗上的斧子剪影,尽数落在了眼里。
王继恩兴奋于晋王殿下得手了。
这才按照计划,连忙入殿。
刹那。
当看清这殿中与想象中截然不同景象的瞬间,王太监懵逼了,双股发颤、嘴皮子打起了哆嗦。
“我,我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赵大冷漠的眸子,瞥了眼王继恩。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