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初8夜,归大同东路参将郭谅管辖的阳和卫城燃起熊熊烈火,阳和口守军奉令赶赴卫城救火。
这是1个奇怪的命令,出于对郭谅的信任,这名守备率领两千人当即出发,不想蒙古如潮水1般的伏兵从关口外漫山遍野涌来,阳和口瞬息间告破,留守副将点燃诸库,大火冲天而起。
“为何如此!”
阳和口守备仰望阳和卫城方向夜空愤声自问,拔出刀振臂对动荡不安的部下高呼:“失陷关卡于敌手,我王博有愧先王!论公,国法不容,我等死罪也。论私,陷边民于鞑骑刀锋铁蹄,天理良心不容也!”
“鞑骑势大,家中困苦者自行离去,余下弟兄若愿随我王博赴死赎罪,请随我来!”
两千阳和口守备军,散去3余人,余下的折身奔赴阳和口。
他们只有战死,才能使自己的家人不受牵连继续享受军户的优渥政策,还能拿到足够他们生活十年的抚恤。对于稳定的身后事,他们不需要去操心担忧,这才给了他们敢死的理由。
烈焰熊熊的阳和口,领兵灭火抢运粮食的1名弘吉剌部台吉提着1把染血的戚刀,火光照耀在他血红的脸上显得更红,他的脸不复登上关城时的骄傲,有的只是肃穆和沉重。
正在燃烧的粮仓前,蒙古兵搬运着伤兵,这里留守副将与百余名守军奋战不退,挡住了潮水1般的蒙古兵,使得粮库内的司吏成功纵火,烧掉了这里足够3千人半年用的粮食。
这些守军纵是战死,也没有退入粮库,因为军法限制,粮库重地不许守军以任何理由进入。
最后,那名副将,朱以溯曾经的亲兵,自刎在粮库门前。
“巴特尔,草原上的雄鹰怎么也有伤心低头的1刻?”
台吉巴特尔回头,握着戚刀指着被烈焰吞没,依旧跪着的尸体道:“我的安达儿,那只是1个明军小小的从5品副千户,这样的英雄好汉子只是1个副将,我想我们这回打错主意了。”
来人身份比巴特尔要高,看了1眼笑道:“明人9是那样,嘴皮子能说会道的站在高处,勇猛的英雄只能被他们如猪狗1般驱使。放心吧,这样的明军将领,你见不了几个。”
巴特尔摇头道:“我的安达儿,那么那些战死的明军士兵怎么说?到现在,你的弟弟连1个活口都没抓到。”
“狮子统率1群绵羊,羊能变成吃人的狮子;而明人的最高统帅,还是1只绵羊,改变不了什么。这回大汗终于像个大汗了,我们蒙古人9该吃明人的粮食,玩他们的女人,抢他们的孩子回去给家里的小崽子当奴仆!”
“不!或许我们不该跟大汗来,女真人到现在还没动静,我不认为我们现在入塞是合适的机会。”
“你的胆子被1具尸体吓坏了,回去好好养养,要不抢个明国女人给你找点乐子?”
这人是弘吉剌部的济农,也是弘吉剌部的首领,他觉得自己这个奴隶生下的弟弟,已经被吓坏了。
“我没有,我只是认为现在不适合入塞。我聪明的哥哥,请你告诉我,我们去明国腹心到底要做什么?他们的人口比我们多,万1我们打进去,出不来怎么办?难道部众9让狡猾的女真人吞并?”
“闭嘴!再胡说,我绑了你交给大汗处置!”
巴特尔张张嘴,没说话。
他觉得打仗9像打猎,打之前要有个目标,围绕着目标去准备,准备好后1箭9能取得猎物,而不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打仗。
今年部族又能活的下去,没必要出来抢明国的东西。万1得罪的狠了,明国断绝对插部的物资供应,到时候他们真的只能和女真人1样,遭受明国商人的勒索。
大同城,阳和卫城的火光升起之际,城中鼓声响彻,1万多守军当即动员起来。
大同白日里只有3千多守兵,另外8千是丁力从东路拉来的跳荡铁骑。冒充郭谅的郭恕还以为什么地方有疏漏,于是匆忙间火烧阳和卫城,调离阳和口守军,为蒙古入侵做辅助。
否则阳和口守军拖上1两日,援军赶来后,蒙古人9会丧失这唯1的机会。
卢象升全身披挂,1边朝城门走去,身后缀着两名牙兵为他扎束腰带,而丁力则是披甲而睡,此时已经点齐8千跳荡铁骑,奔出大同城,在西门等候,他需要拿到卢象升的授权,才能带兵出发。
丁力副将陈国策拍着马脖子,颇有些幸灾乐祸道:“将军,你说郭谅他搞什么鬼?阳和卫城竟然失火了,里面可有两万石粮草,还没开战9白白没了。”
“那是他的事情,1会你领3千人打双倍火把先行,咱在后熄火跟随。”
丁力脸色阴郁中带着玩味的笑容:“小心些,这火烧的不正常。郭谅领军的本事算不得出奇,但治军的手段与大王1脉相承。失火走水这种事情,绝对有问题。”
陈国策想不明白,抱拳领命。
卢象升出城,走到丁力面前直接说:“军情紧急本官9不赘言了,郭参将那里兵力本来9少,又抽调这8千骑,难免会有疏漏。故而本官怀疑有人勾结蒙古,还望丁将军小心从事。只要保住天成卫城与新平堡无碍,阳和卫城1线,无关大局。”
“监军大人也小心从事,若有败军求援,切莫开城。今夜不论何处援军,1律只许在城外驻扎。天亮了,再说其他。”
“本官晓得大同轻重,祝丁将军旗开得胜!”
“承蒙吉言,告辞。”
百里之外的阳和口,守将王博带着从4面戍堡、烽火台并集,总共两千多人的敢死部队重新杀回来,竟然将毫无准备的蒙古人1度赶出阳和关城。
但蒙古人实在是太多了,弘吉剌部被击溃后。
岳巴特和乌齐叶特两部又顶上来,与守军在狭隘的关城内拼杀,谁都不能后退1步。
蒙古人若退,将会失去最后入塞的机会,他们已经了解了大同军的军事实力,打野战或许他们能赢,但是要攻坚,绝对打不过物资、兵员补给源源不断的大同边军。
只有突破大同1线,他们才能去膏腴的内地大肆抢掠。到时候大同边军再强盛,也会有明国的朝廷去收拾。
至于守军,死战不退的原因更简单,他们的背后,9是他们辛勤劳动建设的家园,还有他们的父老妻儿。
纵使战死,他们的家人的生活只会更好,而不会失去家庭支柱而饿死。所以他们没有像以往那样,1哄而散回去带着家人逃难。
他们相信,只要他们钉在这里,9能等到援军。
他们的援军已经在路上,最大的1股援军是丁力的8千跳荡铁骑,小1点的十几人,汇合在1起留下增援文书和名单,派人转交各自隶属的千户所佥事或百户所佥事,以做将来抚恤认定之用。
聚落守御千户所,下辖3个千户所,是大同与阳和卫城之间的屏障。
这里留了1个千户营,已有两个千户所召集分散防守的军队,召集1个百户队,9出发1个,向着烈焰燃烧的阳和口奔去。
阳和卫城,这里的守军已经放弃了郭恕救火的军令,卫指挥使1刀剁翻郭恕的使者,带着3千灰头土脸,疲惫不堪的守军赶赴阳和口。
阳和关城,已经被大火吞没。
进攻的蒙古人也好,坚守的王博所部也罢,都退出关口喘着大气,等待火焰熄灭的那1刻到来。
“轰隆!”
夜空打起来闷雷,等待进攻的蒙古人跪伏在地祈祷着,感受着雨珠落下,王博刀指夜空操着河南口音愤声大骂:“贼老天!老子弄你娘!”
火光照耀下,依在官道两侧山坡丘陵上的守军1个个低下头,有的已经开始动摇,他们很清楚,现在下雨意味着什么。
“连年大旱!饿死了老子爹妈兄弟!今日又下雨帮鞑子破关,你他娘到底是姓汉还是姓胡!”
“公子说过,人定胜天!老子不怕你,有种1雷劈死老子!”
“弟兄们,后退避战你们谁能对得起良心?反正老子不退,大不了死在这里卵子朝天!”
暴雨落下,车帐内林丹汗露出微笑,雨点劈哩啪啦打在帐篷上,他举起金丝编织的马鞭大喊:“国师施法布雨!前锋5部压上去,1举冲过关塞!明人的财富、他们的妻女还有数不尽的绫罗绸缎等着成吉思汗的子孙去享受!”
数不尽的蒙古人,士气高度暴涨,漫山遍野杀过来,将王博所部千余人吞没。
大火的光辉被浓密的雨幕遮掩,喊杀声、呼喊声被雨声遮盖。
每个人,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刀穿过对方躯体时的奇怪而美妙的声音。
王博战死了,尸体被亲兵抢夺边杀边退,退入阳和卫城援军的阵列中。随后,阳和卫城疲惫的援军,在宽阔的地带遭到蒙古绝对优势兵力围杀。
聚落千户所两千援军在雨幕中整合后迷路,雨势减小后只能在何冲接应下,边战边退,1路退回大同城,沿途村屯向附近戍堡集合,合力防守。
带着士气低落的不败而败的部队回撤,丁力终于是松了1口气,有些感激这场雨。否则连个破绽都卖不出去,还怎么将蒙古1口包圆?
5万蒙古骑兵,呼啸着直扑大同城。
吃了几次亏,他们发现攻取这样的戍堡不划算,只能去抢大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