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4启明时分,朱弘昭得到关宁军团事变急奏。
曹少钦低着头站在床榻边,榻上朱弘昭1手端着玉杯晃着,闭目沉思,他还在醒神,要缓1会儿,另1手还在薄被下揉捏着。
郭轻言也醒了,不吱声,暗暗咬牙。
良久,问:“背后主谋是哪些人?这件事情来的正是时候,与日本方面有没有关系?”
“万岁,主谋方面初步嫌疑是保定鹿门为代表的北方心学1伙人,似乎山西晋南那边也有人卷进来。此外,奴婢猜测东南商团也有可能。桂王、信王的人,最近在京里有些活跃。”
“鹿门,鹿家的心太大了。3大军团做好战备准备,让高杰他们提高警惕,别让内部潜藏的贼子给害了。另外,让神策军团注意通州安保,通州积存的战备、民生物资不能有失。”
缓缓饮1口冰凉果酒,朱弘昭继续说:“十点,于皇极门前举行御前会议。去吧。”
曹少钦告退,心里打颤,皇帝竟然没骂他,这是很恐怖的前兆。
朱弘昭1骨碌起身,骂道:“不省心的东西,派出去的人还不如1个小丫头顶事。还有鹿家,朕放过了他们,提拔了鹿继善,结果还是要惹朕。说说,这回要不要再杀伤1批祭旗?”
“臣妾不认为鹿门子弟有这么大的能耐,关宁军团是孙公留下的基业。能把关宁军团搅乱,说明出手的人,来头儿更大。”
保定鹿家是明初归化蒙古人,心学势微后,鹿家以北方心学弘扬者自居,想当北方心学的掌舵人。
而孟府遇难后,孟弘略作为辽王的相国在京师工作。理学源于孟学,心学出于理学,都是格物致知的学派。孟弘略学的也是青出于蓝的心学,故而北方鹿家幸苦两代人的心学地位,被孟弘略直接取代。
这9是鹿家与孟弘略的冲突,孟弘略因大火毁容,放弃了孟府世袭的5经博士爵位,让弟弟孟弘誉袭爵,自己带着儿子孟闻玉在外过日子,顺手9毁掉了鹿家的文坛地位。
孟弘略背后是辽王,这冲突是鹿门心学派系与皇室的潜在冲突。朱弘昭是支持孟弘略夺回北方心学主导权的,这有利于安定。
可鹿家会甘心?谁掌握1个地区的主流学派,谁9掌握1个地区的教育界的资源。读书人是要做官的,自然这地方以后出来的官,都是他家的弟子。
现在心学势大,王家又无人,谁夺取王阳明留下的宝贵遗产,以王阳明的继承人身份立世,得到的好处,真的是难以言明的好处。
郭轻言的意思是鹿门没能耐发动关宁军团内部的清洗,朱弘昭可不这么认为,摇头:“保定高阳孙承宗,可是鹿门心学1派的代表。还有那个保定荣城的孙奇逢,皇兄遇刺时,这老头儿9鼓动辽军入关。朕没计较这些退下去,没做官的士林人,可他们却不放过朕。真是想不明白,他们怎么想的。”
“或许是,皇上太过强势,虽还政于朝,可握着兵权压在上面,让各处浑身不自在。”
“行了,不管了,他们能闹多大的事情?来,再战1场。”
酒杯放在床头,朱弘昭转身压了上去,大力挥发着内心的郁闷。
郭轻言咬着牙,她也喜欢这种运动,9是不出声,觉得自己声音会影响气氛。可通过努力,听她忍不住发出的声音,是朱弘昭的目标所在。
某种意义上来说,1个不管事的强势皇帝,也是很刺眼的。在上头眼巴巴盯着你,谁心里会好过?
当初的清洗,尤其是对辽军,没有进行更深层次的清洗,洗掉的只是辽地本土将门势力。辽镇此前号称第1镇,端的是兵强马壮,这样紧要的地方,自然不能交给1个地区的人来管,所以之前的辽镇,中上层将领多是外调过来的,兵员更是混杂。
辽人守辽土,这只是孙承宗的提议,以后的袁崇焕手里发扬。崇祯宰了袁崇焕,继续维持这个政策,祖家、吴3桂,完全9是崇祯自己卖血给养起来的肿瘤。
正因为辽将多是各处调来的,朱弘昭没有大开杀戒。
现在,因为密集的调兵,给了很多人活动机会。
9点半,朱弘昭登车前往皇极门,随着丞相府、大将军府建造完工,6科官被裁撤,皇城里已没了多少值班司事的部门。
以前的禁城是皇帝的家,皇城则是1个综合的办公场所。现在,整个皇城因为军镇体系外移,也算是真正属于皇家了。
1直在宫里静养,看书养老的赵期遣人送来1批两年前积存的档案。
朱弘昭当即开始翻阅,有东林干将急先锋之称的御史黄尊素的1封奏折首当其冲,这是天启3年初时上奏的,弹劾魏忠贤,并提醒皇帝不要造出兄弟萧墙,便宜了外人的事情。
这个兄弟萧墙指的不是朱弘昭,而是内部内斗,当时魏忠贤已经整合诸党溃军,东林内部派系分裂,李3才这个元老领袖1死,剩下1个元老高攀龙资历够可实力最差,是*星与左光斗之间爆发内斗争领袖的位置。
魏忠贤磨刀霍霍,关外建奴虎视眈眈,东林9内乱了。事情1直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直到阮大铖1事才彻底撕破脸面。
阮大铖是个擅长写戏剧多才多艺的进士,与魏大中1样都是高攀龙的弟子,又是左光斗的两淮歙县老乡。当时6科中吏科都给事中缺人,6科官的主官非常的重要,吏科都给事中对官员任命有着极大的发言权,也是积攒人脉的黄金位置。
高攀龙属意魏大中,与*星合作要推魏大中上去。因为魏大中这个人最靠谱,真穷苦贫寒人出身,当官后也生活朴素,不怕人找茬子,能将吏科抓稳。
而左光斗想推阮大铖,事情还没定下来,内部进行1系列官职升迁交易还没完成,9给老家休养的阮大铖写信,于是阮大铖兴冲冲跑到京师要当吏科的头头儿。
结果是悲剧的,自己的师尊竟然看不上自己。作为富豪之家的进士,阮大铖是看不起穷苦出身1副穷酸相的师弟魏大中,没想到这个穷小子竟然压到了自己头上。
这还能忍?1气之下投了魏忠贤,使得东林分裂的本质暴露在天启面前。
这种情况下,御史黄尊素冒死上奏,可以说是提醒,也能说是警告皇帝不要逼得太过分。兄弟萧墙内乱,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9是有矛盾无法协调,打了起来。另1个意思9是,我们不会束手待毙,君为臣纲,兄为弟纲,我们虽然是从属,可我们真不会乖乖等死。
1句话,我们会反抗,也有实力,别逼我们反抗。
当时天启准备正式任命魏忠贤提督东厂,兼管锦衣卫。当时锦衣卫诏狱里,闲的都长了蒿草,可以想象,专门用来监察官员的锦衣卫,荒废到了什么地步。于是这件事只能后延,然后天启9遇刺了。
东林拿什么反抗?近在咫尺的辽军9是他们的底气。
1份份赵期整理后的文档摆在面前,朱弘昭理解了当时天启的苦衷,要用孙承宗牵制他,而孙承宗麾下的辽军,却有自己的立场,不怎么听使唤。
而他,对辽军的清洗不到位,才有了现在的麻烦。
还有9是,这次密集的调军,被很多心里有鬼的中低层将领理解错误,以为他要再次发动清洗。这是军里的状况,而更多的人尤其是文职官僚,已经习惯了欺瞒、欺负皇帝深居皇宫不通底层民政,他太强势,1直忍着没动手,9那么盯着,却也让官僚们格外的难受。
也是1句话,官僚们提倡的是天下事天下人治,他们不想头顶上有1个可以对他们生杀予夺的裁判。皇帝可以有,当个盖印的傀儡9成了,别管事9好。
他的1系列改革过于激烈,虽然制度上还政于相府,可他还盯着,他还在管事,他手里还握着刀子,文职官僚们不习惯这种气氛,他们想更自由,哪怕回到天启时期那样也好,起码没有那么多的眼睛盯着自身手脚。
而他1直猫在宫里没动静,这次各处大范围的调军,等于在池塘里丢了包炸药,藏在淤泥里的泥鳅全被惊动了。
进攻日本是机密,只有顶层将领和核心大臣才知道,下面人很多人都不清楚,都以为他调军是为了杀人。现在串联,铤而走险,说白了9是要自保。
其中还有1份资料更为详细,讲的是韩爌。韩爌是晋南蒲州人,是张4维的老乡和女婿。张4维是河南人高拱的嫡系,高拱与徐阶斗倒严嵩后,9与徐阶、张居正师徒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因为严嵩之后的首相,被徐阶、张居正师徒把持。严嵩的儿子严世蕃经营了严党,徐阶也有自己的党派,这支力量9是浙党的鼻祖。
张居正继承徐阶的政治力量,搞出来1个以楚人为核心的江陵系,随着张居正吃了戚继光送的壮阳海狗肾死亡后,戚继光军中的影响力,江陵系都被万历清洗。而楚党,9是江陵系的延伸。
张4维是张居正之后的首辅,大肆清洗江陵系,东林9是这个事情在江南出现的。张4维是自己当首相,弟弟当大商,彻底的官商1体。而东林,9是官商1体。
渊源上,东林与张4维没有直接关系,却是1个性质。张4维的女婿韩爌,是不是东林人的东林人,两个学生都是东林人。
叶向高、成基命这1系,袁可立、李邦华的登莱系,只是挂了个东林的牌子。党争这东西不是你怎么定义自己的派系,而是看对手怎么定义你。
再说,年轻时不懂事投入1个口号响亮的党派不是什么事情,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投入进去,想脱身9难了,最起码过不了叛徒这种道德上的指责。
比如钱谦益,已经在这方面吃了太多的苦。
说白了,大明此前的*,还是源于嘉靖时期的文官内斗。而现在的斗争,也不是皇权与臣权的斗争,论对这些小老鼠的憎恨,相府比皇帝还要恨,这不仅是是拆皇帝的台,也是在拆相府的台。
现在的斗争,是朱弘昭所代表的法统,相府代表的治统,合起来斗士绅们的贪婪之心。在大明,士绅规模小1点9与本土胥吏1体,规模大1点自身9是官商联合体。
现在是国法规矩,与人人逐利,以自身发展1切看资本的势力斗争。
资本主义萌芽,要成长9要吸血,这些人选择的是吸朝廷的血。1切以资本运作为核心,法律、良心都是可以放在1边的。只要口号喊得好,1切都不是问题。
而偏偏,新皇帝是底层1路杀上去的,手里握着对资本具有极强杀伤力的军权,这是他们所不能忍受的。
更难忍受的是皇帝有自己的商会,这是与民争利呀!是不道德的!
最让他们恐怖的各地内藩施行先秦制度,从行政上剥夺士绅们的财路,将1切资源收归国君所有。这是1个很坏的苗头,宗室藩王们这么干,以后皇帝做好准备会不会干?
皇帝可以有,可先秦那样霸道的君父,可不能有!
尤其是当今皇上重法制,想着法子抬高儒道兵法4门兼修的袁可立地位,袁可立大有接任第2任相国的架势,他们都很怕以后的变化。
怕变化,不愿变化,这9促成了各方面的串联。
也不算串联,只能算是人心所向,皇帝统合后的朝廷3司,已经彻底站到了士绅、资本发展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