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主力大军启程,于运河两岸交替前进,逶迤百里,首尾难相顾。
运河上,因为旱灾原因两条计划中的铁甲炮舰只能到下游淮河流域再显摆。5层龙船上,朱弘昭南下速度1日百里,逐渐将步军甩在后面。
秦淮、扬州、杭州、张家湾4处国朝有名的销金窟出动的花船相随,每到夜里灯火辉煌,倒影在运河水里,如同1条明亮蜿蜒火龙。
6月26,行辕落脚徐州,明日洪泽湖,后日凤阳府孝陵,行程安排的满满。至于南通州的案情,还在扯皮中。
扯皮的时间长度,代表皇帝的容忍限度。什么时候皇帝到孝陵,什么时候9能取得初步审案结果。
徐州,云龙山。
皇帝立营喜欢靠山,周围已被收拾妥当,营垒密集,处处燃着青蒿驱蚊。山边运河上,取消严酷的宵禁,经过检查的花船可自由靠岸做买卖,可谓是3里烟花之地。
随行军士已经习惯了莺莺燕燕,这可把徐州城的士子弄得神魂颠倒。
万历41年黄河决口,稍稍改道淹没原来的徐州城。现在的徐州城是士民出自重新寻址建的,缺少底蕴。
徐州文武前往云龙山觐见,朱弘昭才没功夫搭理寻常知府,9像他不在意广西胡扶龙造反,却非常敏感广东非正常动员1样,是1个道理。
他不需要管府县1级的想法,他只要管好省1级文官重臣,军队里正营将掌握实际军权,这才是他的目光范围。再往下,他精力不够。
故而,接受述职的是侍从司,他则1袭便装,做侍从打扮外披宽松白底青纹对襟比甲,内里穿着软甲坎肩,网巾束发俊朗英姿;带着男装打扮的李秀娘,在明暗护卫下,找了1处落脚处。
李成栋全副武装,身穿将校鱼鳞甲,挂素白披风对着江上招呼:“这里!”
1艘江心大型花船没动静,李成栋尴尬笑笑,深吸1口气:“哎!船家过来!”
朱弘昭见他窘迫模样,也忍不住笑笑问1旁随行的陈子龙:“其中有门道?”
陈子龙挎剑,少年体形单薄,1袭青衫笑道:“确实有1些,老爷且看小的。”
李成栋连喊几声,船头渔夫提着灯笼对他摆手,靡靡声乐中似乎不是好话,类似不接待莽夫之类的。
陈子龙上前,狭促看1眼李成栋:“虎爷,这招呼花船,有讲究。又不是小船、暗娼,哪能随叫随到?”
李成栋被管的死死,哪有去花船喝花酒的时间?顶多抽个空闲,去其他将军那里‘讨论讨论’公务的时候,在人家房子里过过瘾……
“你成,你来。”
没好气拍拍陈子龙肩膀,打的陈子龙险些跌倒。
抚平衣角,抖抖袍袖,陈子龙侧耳听了听,是熟人,双手啪啪拍了起来,深吸1口气将自己做的1首诗高声唱诵:“独起凭栏对晓风,满溪春水小桥东。始知昨夜红楼梦,身在桃花万树中。”
“嘿嘿,小秀才,你的主意不行,船上人耳背,要不换个地方?”
说着瞅向朱弘昭,朱弘昭抖开扇子笑着摇摇头:“这9里,还不信登不上1艘花船。”
花船琴声停息,缓缓调头靠岸。
船头1名少女也是男装打扮,软翅唐巾垂在脑后,裹着兔绒收边的斗篷站在船头,手中握着折扇,俊秀脸颊红扑扑,清声朗朗拱手握扇:“可是陈大樽当面?”
“正是弟弟,带了些好酒,携1位公子缺1处落脚地。”
船只离案两丈,水手跳下水,铺着木板。
船首少女挑着灯笼,也不觉得下面队伍庞大,跟随皇帝南巡,文武勋戚呼朋唤友,带着家眷护卫夜里来听曲的,规模不比这小。
船板铺好后,陈子龙挑着灯笼登船稽首:“巴陵1别,未曾想此处遇到了姐姐。”
少女拱手还礼:“大樽美名,姐姐这些时日没少听。今夜能遇着大樽,也是姐姐的幸事。”
陈子龙稍稍尴尬笑笑,指着船舱问:“姐姐,舱中何人?随弟而来的乃是贵客,万万出不得疏忽。”
“1狷狂浪子,说是胸有千万妙计,着实是个宝贝似的人物。”
少女说着掩鼻轻笑,陈子龙也笑了,花船里的宝贝,9是逗人乐的。
李成栋随后登船,瞪大眼睛扫着,对少女拱拱手,领着宿卫前去各处布防,船上人也不觉得怪异。
听说当今的堂兄山东齐王府留守朱弘楚夜里也会来寻乐子,排场更大,恨不得让护卫将船给压沉。
朱弘昭搀着李秀娘登上花船,1袭侍从司标准制服,让少女愕然,双眸微微扩圆,拱手:“小女子楚离见过先生。”
她也认出李秀娘的性别,微微颔首,也不以为怪。可心里奇怪,侍从司36人都是各处挂号的,谈论朝政可是她们1帮姐妹打发日子的好消遣,怎么唯独没有类似朱弘昭这么年青的?
看体形,与传说中的常州卢象升酷似,可卢象升晒成黑人也是各处趣谈,而且卢象升有胡须,眼前这位没有。莫非,是侍从司里的内侍?
“毋须多礼,我等好慕风雅,乃是俗人,只为听曲。”
可朱弘昭的声音又浑厚清朗,不似内侍。随后余煌也是1袭白底青纹对襟比甲,笑着说:“楚离,湘人。算起来,我等也是有交情的。”
“哦,这位先生此言何解?”
眉目婉转熠熠生辉,楚离看着余煌姿态狂野颇有气势,余煌抖抖袍袖:“在京师梅楼,我等乃常客,如何算不得有交情?”
“正是此理。夜里风大,舱里再叙不迟。”
陈子龙轻轻拍手,展臂扩胸伸了个懒腰,精神焕发,夜里可是他的主场,白日里死活打不起精神。
1串串灯笼垂饰,朱弘昭入内,李成栋已跪坐在1旁,坐在李成栋身旁,抬手牵着李秀娘入座,他看了1眼对面醉醺醺的青年,侧头问:“什么人?”
“吃酒吃疯了,筋骨绵软,寻常人。”
李成栋说着,将随行护卫带来的食盒打开,给朱弘昭那边传,带来的菜也只是点缀,出门前都是吃饱了的。
外面,余煌挑挑眉,将荷包收到怀里,人家看在陈子龙的面子上不要钱。相对而言,楚离算是混出头的那1类的人,有自己的花船,可以给自己做主,没有人压榨她。毕竟,她是宝卷的学生。
自由身,有自己的花船,有自己的歌楼,9是名妓的3个层次。
舱内隔着珠帘,楚离煮水烹茶,笑着说:“2位贵客,不知喜好什么?小女子这里也好准备准备。”
朱弘昭细细1想,歪着脑袋看李秀娘,摇头1笑:“细细思量,余也不知兴趣爱好为何。只是政务繁忙,想着歇1歇。客随主便,武贞喜欢什么曲?”
余煌摇摇头,也是1笑:“入仕前,余躬耕会稽不晓风月雅事;入仕后又无空闲,更不知风月为何。子龙贤弟如何看?”
说的难听了考中状元前,余煌9是1个穷措大,想去喝花酒也没余钱。
考中状元后,除了衣锦还乡炫耀了1顿后,基本上是被皇帝当牛马使唤,哪有时间独自潇洒?很多时候,都是侍从司集体潇洒,人人都挺含蓄,又在梅楼谁敢玩真风月雅事?
陈子龙正鉴赏1幅字画,回头道:“风月雅事也9那么1回事,饮酒作诗,天南地北,酒场寻知己。人人皆有不如意,风月靡靡,人乐其中以图忘忧尔。”
“人中子龙?”
那名醉酒的宝贝抬起头,是个清瘦年轻人,揉着眼睛搓搓脸,给各处颤巍巍拱手:“让诸位笑话了,听阿楚乡音,思乡忧愁失态了。”
“无妨,人之常情。”
朱弘昭说着,示意添酒的宿卫给对面这人也来1杯,宿卫取出水晶杯,拔开瓶塞倒了1杯宫廷果酒,装在盛冰的小木盒里,双手递过去。
陈子龙落座在这年轻人身旁,端起自己的酒道:“敬2位。”
朱弘昭举杯,与李秀娘小饮1口,余煌也跟着饮1口。2位里面,可不不包括他,很多话不能直说,别人只当是敬他和皇帝。
“好酒,好冰。”
仰头1气饮完酒,醉汉捏起1块冰塞嘴里咀嚼,咯嘣作响脸皮很厚,将水晶杯往前1放,示意宿卫继续添酒,本人则涨红着脸,老气横秋道:“观2位先生气度,又是人中子龙之长者,想来也是能上达天听的。敝人,武陵人陈宽,生平涉猎广博。又屡梦神人授技,闯荡京师已有5载,苦苦难入北城。又苦无门路,空有屠龙之术,却无用武之地,不为敝人惋惜,也为胸中神技惋惜。”
朱弘昭脸色微变,显得稍稍激动,指着余煌说:“此乃当世状元公余煌余武贞,阁下若身怀绝技,却沉浮于野,实乃朝廷有司失责渎职。当今君父求贤若渴,阁下有才不妨细细说之,自有状元公为阁下伸张。”
果真!
陈宽拱手对余煌行礼,道:“未曾想是文曲星当面,失敬了。”
“过誉了,为朝廷征辟贤才本是我等份内之责。”
余煌不清楚皇帝想干什么,也应着景,敛去笑容,神色很郑重。
陈宽从怀里摸了摸,摸出1册书双手递着,醉酒身子瘫软若不是陈子龙急忙搀住,9把1桌菜肴毁了。
陈子龙转递陈宽著书给余煌,陈宽坐在那里神情感慨:“敝人京中5年无所成,随君父南巡去南京,沿途种种献宝之人不可尽数。连传国玉玺都能冒出3方,真假难辨;又有种种奇异之宝,敝人之物甚是简陋,远不及《天工开物》。但也是神人所授,不忍埋没。昔有卞和之志,今某陈宽效其志。终究是造化弄人,遇到了诸位先生。”
说着,挽着袖子擦拭泪水。
翻着陈宽的书,明显是根据刊印的《天工开物》模版从新绘制的,插图、说明1应俱全。
看到当首的1副步军铠甲构图,余煌眨眨眼睛,这是连身铠甲,款式属于对襟甲,像穿大衣那样穿的。可军中对襟连身甲要有1个很大的腰带使腰部分担负重,否则负重都在肩上,怎么挥舞兵器?
其后还是铠甲,骑兵用甲,背后冒出两个翅膀是什么意思?看说明是认为增加翅膀能让骑士更稳妥的骑在马上,借助风力能冲的更快,并引京闻日报格物篇上的理论,速度越快惯性、威力越大以佐证自己的观点,还大肆感叹神人的英睿。
第3副图,直接让余煌脸都憋红了。
是1个潜水的人,主要构造是1根管子,连着人的口鼻。说明很简单,人不能潜水在于水中会漏气,也吸不到气,人无气不得活。故而,口鼻相连9有气体循环,使人能长时间生活在水里,对水军作战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珠帘内,煮茶楚离脸再次涨红,她也看了,险些笑疯。
唔,真有这么1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