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脚踹门, 绝对是个决策性的错误。如果我象个淑女那样轻轻推门,那么我至少可以先透过门缝了解一下里面的状况,再决定究竟是端庄大方地走进去, 还是轻描淡写地甩袖子离开。但是现在, 由于重力和惯性的作用, 我的腿只能向前落下, 并且在四肢能够对大脑的指令作出反应之前, 蹬蹬蹬地冲了进去。
在看清楚眼前的形势后我还愣了愣神,甚至流了几滴口水。这是我犯的第二个错误,这个错误决定了我再没有跑掉的可能。当我意识到眼前的形势不仅仅让人产生极美好的食欲, 而且还散发着极度危险的讯号时候,我心慌意乱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 脚还没迈开, 门已经砰然合上。
门当然是被某人遥遥一指给点上的。你当《兵器谱》排名第一的乾坤指剑是潜规则潜出来的么?虽然夫君不可思议的身手时刻提醒我, 未来的武林第一高手非他莫属,但我还是经常、时常、非比寻常地忘了, 那副玩世不恭的表象后,是一颗霸道的心……
于是,在沮丧、懊恼、后悔等等负面情绪作用下,我犯了第三个错误。这个愚蠢的错误,诱使某个醋意大发的狂躁青年的压抑情绪提前迸发了。
我转过身眨着眼问:“你脱光了……准备干啥?!”
说到“脱光了”这三个字的时候, 耳边劲风大作, 手臂一紧, 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因此“准备干啥”这两个字实际上是在空中尖叫着喊出来的。一句话说完, 人正好砸在床板上, 要不是不知从那儿飞过来的一只枕头垫底,这一跌肯定会疼得我龇牙咧嘴。
也是因为这只枕头, 令我重心不稳头下脚上倒翻出去。客栈的床不大,我的脚才高举着伸过头顶就顶到了墙面,而此时后翻的劲力还没被完全抵消,于是这个叉腿式半倒立的姿势便被保持了很久,很久……至少我觉得是很久……人已经够难看了,这个姿势简直是……此时的我啥也不指望了,就指望楼下那位有点职业道德,别“看”到这悲催的一幕就行。
当我无奈地坐起身来的时候,某人脸上又想生气又想笑的扭曲表情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脱光了当然是睡觉!都几更天了!”
他几步跨到床边随手一挥,我便觉得臀部轻了轻,整个人竟然移到床里。他也不理会大呼小叫的我,大剌剌坐下开始脱靴子。
“睡觉……也没必要脱得精光。”我缩在里侧嘟囔。
他扭头瞪了我一眼,缓缓站起身面对我,居然开始解裤带,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逐渐泛起那种一贯的讥嘲。
我尖叫了一声:“萧无尘你这个流氓!”一边捂住脸,一边猥琐、兴奋地从指缝里偷看美男的完美身材。
“彼此彼此。”他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还得继续运功,运功的时候会发热流汗,没法穿太多衣服。”边说边脱的只剩下一条薄薄的亵裤,斜靠在我身侧。
“呃?只是运功疗伤啊。”我干咳了一声,“那我不打搅你了。”
刚直起身跨过他想走,他一把将我拉倒,懊恼道:“你就那么喜欢和他手拉手,在我身边多待一会儿都不愿意?”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倒不是因为他恼怒的神色,而是因为我倒下的时候,头正好枕在他的双腿上,嗯,他家那位“兄弟”正跟他一样激动亢奋,隔着亵裤在我脸侧张牙舞爪地叫嚣着。
他见我不说话,正要发作,突然意识到两人危险暧昧的姿势,脸顿时胀得通红,一把扯过被子捂在关键部位,别过脸咕哝了一句:“走开。”
啥?招之即来呼之即去?我忿忿地抢过被子,一脚踩在那个高高的隆起上,跨回里床蒙头大睡起来。他凄楚的惨叫声和明媚的烛光一起被拦在了被子外面。
正躲在被子里暗自偷笑,一条滚烫的手臂钻了进来,不由分说便揽在我腰间。我吓得全身一跳,象只受了刺激的虾一般缩成一团。糟糕糟糕,暴躁男准备报复了。
耳边却只传来温润低沉的声音:“不碰你,看看你就好。”
眼前一亮,他拉掉了我盖在头上的锦被,双眸清澈如水,却说不出的忧郁,象宁静傍晚的深蓝海面。
“如果有一天这双眼睛看不到你,我情愿……”他轻声自语,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住口。
强烈的不安在我心里扩散,令我惶恐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只是怔怔地瞧着他。
他突然笑了笑,讥嘲道:“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既难看又刁蛮的丫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猛地搂紧了我,似乎想要将我揉进身体里去一般,在我耳边低语,“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你!”
他缠着厚厚纱布的前胸紧贴着我的脊背,纱布后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他却好像忘了痛觉一般,将我越搂越紧。我心里的那口气再也发泄不出来,因为心在此时已经融化了。
然而那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却没有消失,反而在他越来越热切的拥抱中加重,到最后竟然真的无法呼吸,连喉咙也象是被什么堵住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个身体会变得如此虚弱,竟连一个拥抱都经受不住?我来不及想来不及挣扎,眼前已经渐渐发黑,身体仿佛跨进了一个深渊,无法阻挡地向下坠去……坠去……
不知坠了多久,身边渐渐明亮起来。我发现自己竟停留在半空中,白色云雾象仙女的轻纱,在我身边缭绕。这是到了天堂吗?
天边传来轻细的说话声。初时还带着点回音,听不真切。慢慢的越来越清晰,就好象在我耳边说话一般。
“你真的决定去见那个龟兹法师?”
“嗯。”
“……她会恨你。”
“这件事迟早要决定的。”
“我想去一趟杭州,也许……她还有救。”
我认出那是楚玄和三少的声音。三少为什么要去龟兹?那可是文怡的地盘。楚玄又为什么要去杭州?他说的“也许还有救”的那人是谁?我拨开云端,寻觅着那声音的来处,亮光却骤然消失了,一切又恢复成无尽的黑暗,身子又不由自主地向下坠落。
…………
“小姐!小姐!你总算醒了!”
我被一连串焦急的声音吵醒,奶娘憔悴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虽然我已嫁人,她还是习惯叫我“小姐”。难得今天她没有化妆,满面泪痕,眼窝儿都陷了下去,一条小手绢已被泪水沁湿。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这副模样了?”我捏了捏她的手,吃了一惊,“一天功夫怎么瘦成这样?”
“一天?小姐你都睡了七天了!”
“七天?!”我一骨碌爬起来,揪住奶娘的衣领问道,“三少呢?是不是去了龟兹?”
“没有啊。”奶娘错愕地看着我,“听尘香说是去沐雨轩的各个分舵安排事务,好像是皇上又下了什么诏。”
我愣了愣,又问:“那楚玄呢?是不是去了杭州?”
奶娘摸了摸我的额头,嘀咕了一句:“没有发烧啊。”一边往怀里掏着什么,一边说,“楚神医就在客栈,要不是有他在,小姐这样昏迷不醒,我还真六神无主了。喏,这是三少让我给你的,说是先前跟小姐讲好的要给小姐的。 ”说着递给我一个锦囊。
我打开锦囊一看,差点没从床上栽下去!里面是五张房契,都是豪宅,豪宅!还有总数十万两的银票!那是他“邀请”我一起流亡时,我随口说的条件。想不到这个痞子还真提前兑现了。
语言已经失去作用。我只知道冲奶娘挥着手中的房契银票,声嘶力竭地尖叫。奶娘急忙抢过我手里那叠纸,只瞟了一眼,咚的一声栽倒晕了过去!
她栽倒的刹那,两声巨响同时从窗、门传来。
君醉一个鹞子翻身破窗而入,爆喝了一声:“什么人赶闯同福客栈?”
尘香提着那把碗口粗的笤帚冲进门来,娇喝了一声:“少夫人莫怕,尘香来救你!”
我看了看逐渐回过神来的奶娘,又看了看已经拉开架势的两人,吞了口口水,讪讪地说:“没事,没事。我……吊吊嗓子而已。”
两人抹了抹头上的汗,仍然不放心地四处查看。
宁掌柜这时才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一眼瞅到满屋子的人和紧张气氛,忙颤巍巍地扑倒在地上,开始极其艰难缓慢地……作地滚翻状,退到了门背后。这副胆小如鼠的样子在诗涵飘然而至后,瞬间消失换上了英勇无畏。
他一个箭步从门口闪出,拦在诗涵跟前叫道:“诗诗莫入,此间危险!”闭眼撇头,五官都痛苦地挤到了一起,仿佛已被无数暗器击中胸口一般。
诗涵环视屋内,深深吸气,又呼气……终于忍不住在宁掌柜头上狠狠一敲:“都让你别看这么多书了!什么眼神儿这是!”
屋内众人全都愣住,这还是诗涵么?端庄文雅高贵的诗涵?
我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尴尬,问奶娘道:“怎么没见黎秀才?”
众人忙低下了头,扫地的扫地,修窗户的修窗户,咬手指的咬手指,整理头发的整理头发……我差异地盯着奶娘发白的脸色,意识到昏睡的这七日里,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他……他走了。走之前说了些古怪的话。”奶娘搅着手绢轻声道,“说什么“剧情需要”,‘是该走的时候了’……‘剧情’是什么意思?哎,我想他是被菩萨点化,那些话……大概是佛经里的吧?”
我揉了揉耳朵,有点时空错乱的感觉。
“他走之前把公厕的账本和一应事务都交给我和诗涵了。”宁掌柜递过一叠本子,“只是他写的这是什么?在下才疏学浅,实在看不懂。”
熟悉的字体跳入我眼帘。我身心俱震,是现代简体字!黎秀才居然是现代人,和我一样,穿越到古代的现代人!
我跌跌撞撞地扑到奶娘跟前,抓住了她的手问道:“他有没有说去哪儿了?”
奶娘似乎被我急切的神情吓到,支吾了半天才道:“好像……好像说去杭州看看。”
杭州?那是老娘本尊的老家,也是真正的韦小宝的老家。这么说,穿越回去的秘密,很可能就在杭州!我正要拉住奶娘细问,楼下传来男女的吵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