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格外好,天空中有洁白的云朵层层叠叠,偶尔有灰色的飞鸟略过不留一分痕迹。
以怜晨站在学校顶楼的露台上,微微抬头看着天空,视线不自觉的落向城市的西南角,淡色的眸子里有淡淡的愁绪。
那里有一个孩子,善良而温柔,他的眼睛里蕴着深邃的海洋,藏得下千言万语,他被人欺负却不肯在姐姐面前透露一句,他受了委屈却习惯性的会勾起唇角露出淡淡的笑。
如果他也能在这里该有多好,原本他们一群人里是有他的。可惜,几个星期前,是他做出决定放弃了他,为了以怜夕。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应该不怎么样吧,被重新送回孤儿院的孩子怎么可能过得好?以父亲的手段,从放弃他的那一刻开始就会抹去一切以家与他有关的痕迹。虽然是逼不得已,可这也就意味着,他从此没有了保障与依靠。
不知道,他会不会怨恨。不会吧,以他的性子,大概就连在以家的经历都不会提起,其他人误会也由着他们误会。他只当自己又被抛弃了一次,只是这一次,他连姐姐也失去了。
以怜晨浅浅叹息一声,倚靠在围栏边,抬手胡乱揉了几下腹部,午餐之后,就有些闷闷的,不是疼,却惹人焦躁。
沈渐离上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他的动作,快步走过来,问他:“怎么,不舒服了?”
以怜晨下意识的摇摇头,看见沈渐离皱着的眉,又转而点了点头:“有点闷。”
他的描述实在不清不楚,那种奇怪的感受无法言说,沈渐离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只是恹恹的,并没有特别的反应,抬手默默他的胃口也没有痉挛的症状。
“应该只是消化问题,不过你毕竟才做过手术不久,这学期不要参加剧烈运动,改天我跟爷爷说让他给你弄张诊断书来。”沈渐离忧心忡忡的叮嘱,以家有遗传性胃病,以青晗逃过了,全作用在他儿子身上了,估计不是当初小小的迷走神经切断术能解决的。
以怜晨点点头,仍旧情绪不高。
北堂贤也在这时候上来,额头上有晶莹的汗水,他瞅了瞅俩人,一眼就看出以怜晨的症结:“他是又在想祥云了。”他也很喜欢那孩子,虽然只陪着以怜晨找以怜夕的时候见过一次,但印象不错。
沈渐离没有见过祥云,那孩子去以家的时候他刚好忙着考试后来又跟着爷爷学习,错过了见面的机会。
其实这便是以怜夕与祥云的差别,也是当初以怜晨和以青晗在挣扎之后选择放弃祥云的理由。
以怜夕是以家公开承认收养,并且举办过欢迎宴会的孩子,整个S市但凡关注过娱乐新闻财经新闻或者社会类新闻的人都知道以怜夕。她来南枫上学,安萌会过来打招呼。而祥云,什么都没有,亲近到哪怕沈渐离这样的关系,都不曾与他相见。
被放弃的人,只能是祥云,哪怕错的人是以怜夕。这便是大族的悲哀。
其实不是没有后悔自责的,从祥云离开的那天到现在,以怜晨曾经无数次的设想过,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以怜夕的想法,如果他在事情发生之后愿意多花一点时间想想解决的办法而不是听从父亲的做出一劳永逸的决定,或许,现在祥云就可以跟他们站在一起。
“怜夕上来了。”沈渐离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通往露台的楼梯间门口,扎着粉红色头绳的两条羊角辫跃入眼帘,快速收敛了表情,心里却在想,这小姑娘将来会不会有一天后悔,现在容不下她的亲弟弟。
“哥哥,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我一吃完饭就去找你们了,结果谁都不在。”以怜夕跑上来,扑进以怜晨的怀里,傅寒跟在她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微微弯了弯腰,跟以怜晨打招呼。
以怜晨轻轻回抱了一下就放开了她,看着她欢快的表情,忍不住问:“怜夕,你想不想他?”
小姑娘的身子明显的僵住了,过了好久才抬起头,表情倔强的说:“我不想,我一点都不想他。”声音很大,眼睛却红了,大颗的眼泪流下来,沾湿了她的睫毛,滑过她的下巴,最后滴落在地面上,很快的消失不见。
几个男孩沉默的看着她,直到午休结束也没有人出声。
只是从这天以后再没有人提起祥云,就连以怜晨也再没露出任何惋惜的表情。
祥云注定是他们生活里的遗憾,藏在心底,不能说。
以怜夕曾经是一个保护者,虽然是女孩子却张开双手承担一切把祥云护在身后,孤儿院里的暗涌没有亲眼目睹的人没有资格评说,而她却一直把弟弟保护的很好。
她曾以为自己就应该这样,世界里就只有自己和弟弟。可是在来到以家之后她却发现,她也可以做一个弱者,被哥哥保护,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就连整天冷着脸的傅远呈都对她格外宽容。她可以不用逼着自己变成一棵树,一堵墙,因为她可以是被保护的那个人。
赶走祥云,她不是不后悔,只是她太害怕失去,一旦得到就要紧紧抓在手里不懂得分享。对于过往生活的恐惧让她顾不得别人,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弟弟。
不是容不下,而是她要先过得好。
祥云,也注定只能是她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