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怜晨端正的坐在大班椅上,脊背挺得笔直,似乎有些紧张。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界面停留在以氏股票的动态上,那一套折线以不正常但并不明显的幅度和高高低低的起伏着,而本该亲自指挥这一场硬仗的人却在接一个私人电话。
“对不起,妈妈……”以怜晨的睫毛上沾着泪水却顽强的没有滴落下来,似乎因为此时没有人会看到,他的表情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脆弱。但他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是冷淡。“我不是有意要瞒着您的。”
Silvia的语气不太好,甚至可以称之为愤怒:“你们父子究竟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他为什么不开机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她是知道这些日子外面关于以氏的流言蜚语的,但她根本就没有当真。她的丈夫向来是英勇而坚不可摧的,所以她下意识的觉得是这父子俩有什么动作而没有告诉她。毕竟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
以怜晨沉默着听完母亲的怒吼,偷偷吐了口气,仍然轻声说:“是有一些事情,电话里不方便说。妈妈,您能回来吗?”抬手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痛。
按照Silvia的思维,她是不知道以青晗真实状况的,可她的反应有些奇怪。没弄清楚事情之前这样发泄愤怒甚至可以称之为气急败坏的情绪不像她的性格。
“知道了,我会坐今晚的飞机回去。”Silvia在那头顿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了,缓和下情绪,答应了儿子的要求。
“嗯,路上小心,我会去接您。”轻轻挂断电话,以怜晨随手抽了两张面巾纸,擦掉睫毛上的眼泪,委屈的吸了吸鼻子,丢掉纸巾揉了揉脸颊。该工作了,不能任性。
谢谦的内线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看看表已经到了中午停盘的时间,他随手按了免提键,眼睛却看着屏幕上的折线轨迹:“怎么样?”
“目前还算稳定,但如果留言不止,恐怕……”谢谦的声音有些疲惫,显然停盘之前他也是全神贯注的紧绷状态。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请你再坚持一下。”
“是,少爷。”谢谦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说话办事有时比执行部的张佐还要利落,颇有武将的风范,但偏偏他掌管财务与经营,正经算得上是文人。
以怜晨稍微松了口气,他还有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来处理其他事情,下午开盘之后一定又是一场硬仗。虽然目前的状况谢谦完全可以应付得过来,但他总是放不下心里的不安,似乎有人会趁机做些什么,他必须要盯着。
以青晗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但也完全不是植物人的状态,医生们建议继续留在重症监护室。他没有反对,在市立医院那种人多嘴杂的地方,重症监护室反而是一个极好的安全岛,因为狗仔队之类的人是进不去的。
但这件事是绝对捂不住的。以怜晨忍不住把那些八卦的大妈们也当做威胁,他考虑过为以青晗转到私立医院,条件设施和安保手段都会好很多,可他担心以青晗的身体受不住。
毕竟是那么严重的伤,他一点都不想拿以青晗的身体冒险。
张佐敲门进来的时候表情很难看,如果情绪能够目视化,他的身边绝对是血腥的红和暴怒的黑。
以怜晨眯了眯眼睛,但他看的对象不是张佐,而是跟着他进来的两名穿着警服的男人。
“少爷,这两位交警队的先生想跟您谈谈。”张佐虽然在生气,但基本礼节还是没有丢的,不过他在说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没有人怀疑,如果杀人不犯法,他身后那两位早就身首异处了。
以怜晨并未理会张佐故意释放的恨意,而是对着两位交警说:“二位请坐。”他没有站起来,也没有一点叫人奉上茶水的意思,更没有将张佐支开。
两个交警似乎有些尴尬,他们讷讷在对面的沙发坐下。比较年长的那人大约四十多岁,清了清喉咙开口:“我们是莲区交警大队的,我姓张,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说一下关于前几天在同心路和寒月街交汇路口的事故的。”
以怜晨点点头,看起来还算客气:“请说。”
“我们勘察了事故现场,发现大货车有很长的一道刹车轨迹,根据目击者和司机的证词,他是在绿灯情况下正常行驶,但那时候你父亲的银色轿车和另外两辆车都已经停下并且堵在了寒月街的西行路口,根据交通法的相关规定,大货车的司机是没有责任的。”老交警说得有些慢,但口齿还算清楚,说出的话也很明确,事故中,大货车司机没有责任。
“如果我没记错,那辆大货车是超速超载行驶,导致刹车距离变长,如果他符合这些规定,也许就不会对我父亲造成二次伤害,我父亲的司机也不会当场死亡。”以怜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语气也是寒的。
“这部分不在我们的裁定范围之内,如果有异议可以选择提起上诉。根据交通强制险的内容,无责任一方造成对方死亡的,会有两万元的赔款由保险公司支付。”那位比较年轻的交警似乎是从最一开始的尴尬中缓过神来,接过了话题。
“我们看过监控录像,事发时褐色轿车是正常直行,而银色轿车则是左转。根据交通法规定,左转车辆必须让行直行车辆,所以在这起事故中,银色车是全责,开车司机应该担负赔偿,但鉴于那位司机已经死亡,并且与你们是有雇佣关系的,所以这件事我们警方不便介入,由你们私下解决即可。”
“另外黑色轿车并没有与你们发生碰撞,但在大货车撞过来时你们的车撞到了黑色车头,所以黑色车的车损,应由你们负责。其他两辆车的车损也一样由全责车辆负责。”
“褐色轿车根本没有刹车,它是故意撞过来的,黑色SUV之所以会被撞到是因为它企图挡住我们老板防止他逃跑故意停的那么近,被撞根本就是活该,凭什么要求我们赔偿!”即使是再听一次这荒谬的言论,张佐还是觉得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气。
“什么见鬼的规定,因为是直行的就可以故意杀人了吗?一句不在你们的裁定范围内,我同事就白死了吗?你们到底是为人民服务的还是那群杀人犯的爪牙啊!”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张佐顾及着身份并没有发飙,但现在,这种隔音的地方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吼出来了。
“你怎么说话呢,我们都是按章办事,你有本事就去法院上诉,看法官是同情你的遭遇还是判你一个不服从判决的诬告!”年轻的交警明显也是年轻气盛,顾不得旁边老交警劝阻的手势,立即与张佐吵起来。
“你放屁!杀人未遂裁定成无责任罪,受害者居然要赔偿罪犯,我看你若不是脑袋驴踢了就根本是那帮人打进警队的爪牙!还是说你收了人家的好处故意联合他们来欺负人!他妈的,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你这种人渣竟然也能进警队!”
“注意你的言辞,再多说一句侮辱人的话,就告你诽谤。”
“去你妈的,肥皂剧看多了吧,你当这儿是HK?”张佐发狠的上前,揪住了年轻交警的领子。“老子在这儿把你们两个全做了,也照样……”
“张佐。”一直安静听着他们说话的以怜晨忽然冷冷的开口阻止了张佐。
“哼,你也知道这儿不是HK,我告诉你,在莲区,爷就是王法,我说你全责就是你全责,不服你就去告!但我可以很负责人的告诉你,就算你告到国际法庭去,这判决也还是这样!”
“你信不信……”
“张佐,过来。”以怜晨再次开了口,看了一眼张佐,浅淡的眸子冷冰冰的,就像冬日里的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张佐倒吸了一口气,放开交警走到了他的身边。
“张警官,记住你们两人之前说过的话。”以怜晨的目光又落在了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说话的老交警身上,声音冰冷却又带着几分飘忽。“希望你们有能力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老交警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以怜晨,眼底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意。
“哼,小鬼,算你识相。你还是未成年吧?你爸成植物人了,就让你妈来一趟警队,把裁定书签了,必须十五天之内来。”年轻交警整了整衣服,看了一眼以怜晨又看了一眼张佐。“还有你小子,老实点,少惹事,否则别怪爷对你不客气。”
这一次张佐没有再接话,因为他看得出,以怜晨已经很愤怒了,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什么让少爷记住的事儿来。
“别以为你们以家是纳税大户就有什么特殊权利,在爷这儿,人人平等。”骄傲的警官拉着他的搭档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
以怜晨转头看了张佐一眼,这位执行组的得力成员立即慎重的点头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