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七叶一枝花

沈萱躺在黑暗的洞底,不知睡过去了多久,醒来时,经脉中一股热力涌动,内力竟恢复了大半。满月山庄的灵药竟是如此奇效。

他将内力在体内运转一周天,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眼前却仍是一片黑暗,头顶的洞口处,也是一团漆黑,却有一颗星子的微光,从洞口中透了下来,微弱的一闪。

沈萱揉了揉眼睛,眼前更复明亮了一些。他知道自己已经复明,而内力也恢复了六七成,便将身一纵,在洞壁间几个飞踏,跃出了洞外。

洞外星空灿烂,竹林萧萧,沈萱走下云栖竹径,回身望去,心中不免几分怅惘:“雨珞,我其实早已经猜到,你的真实身份,便是满月山庄的大小姐,那两个合称‘旋影流光’,誉满江湖的英俊少年,便是你的两个哥哥。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呢?”

当沈萱带着带着装满清凉泉水的葫芦,连夜赶回北高峰的时候,还在顾倾城的房门外,便听到房内传出“噼哩啪啦”一阵脆响,象是什么被摔碎的声音,跟着听顾倾城喝道:“都说了以后不照镜子了,还拿什么镜子来伺侯我更衣!都给我滚出去!”

跟着房门一开,几个侍女捧着破碎的镜子,衣物等退了出来,一句话也不敢说。沈萱推门走了进去,却见顾倾城站在轩窗下,看到桌上有一面圆镜,他低头看着自己在镜中映出的一头白发,心头烦恶,忽的衣袖一挥,将圆镜连同桌上的什物等通通挥到地上。

门外一个侍女听到响声,匆匆奔了进来。却听顾倾城道:“传令下去,从今往后,临风阁一律不得用镜子。”顿了顿,眉宇间升起一片肃杀之气:“若是阁中发现一面镜子,我就将你们格杀勿论!”

那侍女一个哆嗦,连忙低头收拾了地上摔落的残物,慌慌忙忙的退了出去。

顾倾城这才回头转向他,道:“你回来了?”沈萱端详着顾倾城:“你脸上烧退了不少,病好多了?”顾倾城将手一摆:“外面的烧虽然退了,心里头却烦恶得很,象是有一把火在烧。这几个侍女也不懂事的很,在房间里到处摆满了镜子。”他捋了捋胸前垂落的白发,苦笑:“我现在这样子看起来,是不是象个行将入土的老头子?后日的祭天大典,倒要让各位堂主和弟子们笑话了。”

沈萱笑了笑:“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你这一头白发如雪,不减你英挺之气分毫,反而更增冷峻,依我看,倒是好得很。”他将腰间的葫芦解下来,递给顾倾城:“你这是‘妙回春’的热毒从外表进入了体内,伤及心腑,所以烦恶,平常哪见你这么大的脾气?快把这清凉泉水喝了,”他微微一笑:“我为了取这泉水,可是差点儿连性命都赔上,你可不要浪费了,一滴都不许留。”

顾倾城接过他手中的葫芦,也是微微一笑,看着他:“我就知道这个世上对我最好之人,便是沈兄你。我有时想,为什么我的弟弟,不是你而是怀夜?跟他比起来,你反而更象是我的亲兄弟。”他眼中闪过一丝慨叹之色,仰起脖,将葫芦中的水喝得一滴不剩。

将葫芦搁在桌上,这才问道:“为何去了这么许久?已是一天一夜。”沈萱淡淡道:“我遇上了藏镜人。”

顾倾城眼中一惊:“他没有伤着你?”沈萱道:“是受了点儿伤。他的韦陀杵,内力果是相当深厚,我挨了他一杵,不仅受了内伤,眼睛还差点儿失明。”顾倾城看了看他,在他肩上拍了拍:“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向命大。”

沈萱淡淡一笑:“不过他也没有捡着便宜,他中了我的袖白雪,当即遁走,相信亦是受了重创。只不过,我当时眼睛已经失明,看不见是伤了他的哪里。”顾倾城目光闪动,叹道:“如此说来,岂非还是查不出藏镜人的线索?”

沈萱道:“但我当时一刀劈中他的面具,面具上有血迹,他的脸上一定有刀伤。”顾倾城眼前一亮:“脸上的伤痕最明显,这个人想要隐藏起来,只怕也难。”沈萱点了点头:“若要想遮盖脸上的伤痕,便只要把头包起来,谁若是头上缠了一头绷带,便是藏镜人。除非他躲起来不见人。”

顾倾城洒然一笑:“我此刻,倒真是越来越着急想见见这个莫测高深的藏镜人,到底是谁?”

这句话语音方落,突听“夺”的一声,空中金光一闪,一支金箭破窗而入,钉在了柱上。黄金的箭身上,插着一张大红夺目的帖子。

顾倾城走上前去,将箭拔起,将帖子展开,只见纸上一行字:“超心炼冶,明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反真,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明夜子时,满月如镜,万镜幽明,将自镜中来取顾阁主性命,阁主素雅洁君子,必将秉烛以待也。”落款:“藏镜人”。贴上字迹挥洒,竟是说不出的风雅。

顾倾城看完,将帖子在掌心揉皱,手掌再张开时,已化作片片碎片落下。顾倾城眉头微微一皱:“他方才明明在窗外,听到我们的谈话,却还敢公然射箭留贴,真是嚣张狂妄之极!”

沈萱沉吟道:“他帖中之意,是说明晚一定会自镜中来杀你,但他怎么知道你所在的地方,一定会有镜子?”他想了一想,更加觉得奇怪:“更何况,自从你方才摔镜传令之后,现在的临风阁中,只怕一面镜子也不会有了。”

顾倾城大笑道:“我便要看看,他是怎么能从没有一面镜子的临风阁,找出一面镜子来。”

沈萱皱眉道:“此事不可大意。藏镜人之奸滑,定必大出你我意料之外。我们须得想出法子,小心应付。”

顾倾城道:“我自然有法子,但须沈兄配合,明夜子时,必可以揪出藏镜人的庐山真面目!”他想了一想,又道:“但这法子太过冒险,若是一个不慎,我们都可能会死在藏镜人手上,不知沈兄……”

沈萱看着他,道:“你忘了我们曾在大漠屠狼时的出生入死么?”

顾倾城笑了起来,一把握住了沈萱的手:“生死情谊,无时或忘。明晚,就让我们再共同战斗一次!”沈萱也笑了起来:“可是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是比狼要残忍狡猾得多的藏镜人,你我都要小心了!”

两个人的手交握,眼角都有光芒在闪动,仿佛当年大漠屠狼的豪情与热血,又回到了他们的身上。交握的掌心,都感受到了传自对方掌中的热力与温度。

顾倾城的手掌,却忽然在沈萱的掌中剧烈颤抖起来,他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弯下腰去,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鲜血喷在地上,马上变作一片深紫色。

顾倾城用手指着那片血迹,挣扎着道:“有毒!清凉泉水……有毒……”然后他的人忽然晕了过去。

沈萱将他扶了起来,扶到床上,伸指探了探他的脉博,脉息紊乱,果然是中了深毒的症状。他忽的深深的懊恼与自责——他既然已经知道藏镜人早就潜伏在清凉泉边等他,怎么没有想到藏镜人会在泉水中下毒?

他将双手抵在顾倾城的背上,掌心一股热力升起,缓缓将内力传了过付出,替他驱毒。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顾倾城头上升起一股袅袅的白烟,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他缓缓的醒了过来。

沈萱收了掌,额头上亦有细密汗珠沁出。“我方才替你行功驱毒之时,以内力替你探视,”沈萱面色凝重:“你中的剧毒,名叫‘七叶一枝花’,乃是天下七种奇毒之一,以七种剧毒之花混合炼制而成,”他看着顾倾城,对方虽然醒来,面色却仍是惨白得骇人:“我现在虽然可以内力替你暂时压制毒性,可是这种毒,若不知道七种毒花的配制比例,便无法解毒。

顾倾城虚弱的笑了起来:“你放心,我现在还死不了。”他抬起手臂,想要拍拍好友的肩,无奈手臂似有千钧般沉重,“我不会死的,”顾倾城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坚毅的光芒:“没有找出真正的藏镜人是谁,我一定不会死的。”

沈萱看着好友,默默的点了点头。“此刻离明夜子时,还有个十三个时辰,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他扶顾倾城躺下,替他盖上了被子。

当沈萱从顾倾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放亮,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山风微凉,木槿花在清晨的薄雾中,显得微微有些清冷。

几只早起的鸟儿,在木槿花树间跳跃,清脆的鸣声显得特别的欢快。

一个人,穿着薄薄的淡紫色的罗衫,站在树下,仰头望树上的那些木槿花,罗衫在风中随风舞动。他清瘦的身影,在这初秋的清晨,竟显出几分单薄萧索来。

沈萱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

那一刻,他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他有无数次的想出手,杀了面前的这个人。他是杀死谢羽依的凶手,他是杀死苏雨珞的师傅,同时也是她的姑姑的凶手,他叛出师门,杀师灭道,而更重要的,他很可能就是那个藏在无数个幕后,无数个面具后的藏镜人!

薛怀夜!

他想起薛怀夜第一次传书给顾倾城的时候,骗他说自己夜宿飞来峰下的清香别馆,实际上他却去了天香水榭,偷偷查谢羽依的身分来历,并且暗中跟踪她,直至最后将她杀死。既然他已早至杭州城,那么他有什么理由不会化身作藏镜人,在西湖上对顾倾城持弓引箭?

他想起薛怀夜在顾倾城为思念谢羽依积郁成疾的时候,他仿佛不经意间拿出的“妙回春”药,顾倾城在服下后却中了药中的热毒。他仿佛早有所准备的说出,清凉泉水可解药中的热毒。

他想起自己在应允前往云栖竹径的清凉泉为顾倾城取泉水时,薛怀夜唇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他就在清凉泉取泉水时遭遇了藏镜人!

若不是因为他一时大意,顾倾城差点儿就死在了藏镜人下的“七叶一枝花”的剧毒之下!

沈萱的手暗暗握紧了袖中的刀。袖白雪在他的掌中,发出清冷的凉意,传递出急欲出鞘饮血的欲望。

他双眼望着那袭淡紫长衫。衣衫上的紫色仿佛浸透了说不出的妖异与邪恶。

——杀了他。沈萱心中的那个声音在对他自己说。他有一千个理由值得死在你的刀下。这世上,能够拥有如此强大功力可与顾倾城沈萱相抗衡的人,只有他。与顾倾城最亲近最熟悉最了解的人,只有他。

他就是藏镜人。

为什么要身在明处,等着藏镜人的出手?而不是现在就对他一击必杀?

他的手指在袖中微微一动。袖白雪半出鞘!

正在这时,树下仰望的人回过头来。

沈萱微微一怔。

薛怀夜头上包着一块大大的白布,将整只脸都遮去了大半,只露出两只细长的眼睛。那两只眼睛里,此刻竟然射出两道天然无邪的光芒来,纯净得出同初生的婴儿。

沈萱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萱,我……对不起你。”薛怀夜包在白布下的嘴里,咿咿唔唔的吐出这句话。

沈萱又几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后退了一步,加倍警觉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薛怀夜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招?

可是薛怀夜只是转过头去,又盯着那树木槿花,喃喃:“沈萱,十四年前,我对不起你……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都只是七八岁的孩子,……若不是遇见我,你的人生也许将会与现在完全不同……”他的语声中带着一丝难言的伤感,细长的眼睛里流露出哀伤之色:“我的人生,也不会象现在这样,我做了很多很多的荒唐事,每一件都足以让人千刀万剐,让我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常常被噩梦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被冷汗湿透……”

他又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沈萱:“若是我们的人生换一个个儿,你变作我,我变作你,你说,我们现在会是怎样?”

沈萱看着他,慢慢的从回廊下一步步的走了出来,走下台阶:“你真的想知道?”薛怀夜慢慢的点了点头。

沈萱一字字道:“人生没有如果。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人生有很多条道路,很多种选择,可是我们最终,只能沿一条道路走下去,永不能回头。”

薛怀夜长长叹了一口气。仰目望天。天空中有白云流过的痕迹,那朵白云不知飞向何处。他茫然的闭上双眼,是不是他也和那朵白云一样,不知命运终将去向何处?

沈萱的眼中,现出了尖针般的杀意。从看见薛怀夜以白布包头的一刹那,他几乎就可以肯定,他是藏镜人!

他也几乎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白布下的那张脸上,有一道袖白雪划下的伤痕!

就在这时,木槿花树上传来几声鸟叫,数只飞鸟掠过,其中一只拉下了一粒鸟屎,正巧落在了薛怀夜包头的白布上。

正沉浸在伤感中的薛怀夜霍然回过神来,一声惊呼,忙不迭的将包头的白布解了下来,极为嫌恶的扔了出去。

当沈萱看到他白布下的脸时,沈萱几乎是呆住了。

薛怀夜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却就是没有刀伤!

当薛怀夜解下了包头的白布,一闻到木槿花的味道,他就开始忍不住的打喷嚏,流鼻涕,一边咒骂:“该死的蠢鸟!竟然将鸟屎拉在本公子头上,臭死了!啊切!难道不知道本公子对木槿花的花粉过敏吗?啊切!该死的过敏,把本公子的脸弄得难看死了!”

他扔下呆若木鸡的沈萱,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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