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壹市, 星空璀璨。
回到住所,因为舟车劳顿,谢昱伦已经睡着了。
在国外近两年只有爸爸带的他, 初与符言重逢时有些激动。不过得知对面坐着的不是奶奶而是妈妈后, 他有些惊恐地看了爸爸一眼。
爸爸目光缱绻, 关注点在妈妈身上。
谢昱伦认了, 他的小脑袋还没能运转到去思考妈妈为什么之前不在美国和他们一起。
于是小家伙坐在爸爸和妈妈之间, 玩了一会儿,不久便觉得疲倦了,沉沉睡去。偶尔吐两个小泡泡或是蹦出一句梦话, “Daddy I love you. ”
她已经好久没这样近距离和他接触。
他的下巴上生出些青青黑黑的胡渣,此刻逃避了她的目光, 一只手轻轻搭在儿子的肩膀上。左手手腕处依旧戴着她用奖学金买来送给他的那款江诗丹顿。
周沐臣和老张任务完成后没多待, 给这对久未见面的夫妻以时间。
房子是谢家朗和符言出国前就住着的, 这次回国被重新打扫得一尘不染,物件摆放跟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在熟悉的环境中, 两人的思绪一下子就被勾起了。
他们是在大学毕业的时候结的婚。
一手捧着国外名校的录取通知,一手捧着结婚证。
一时间在壹大内传为佳话。
阿倩手捧着脸,少女心膨胀。陈远送上了诚挚的祝福。就连一向所言所行被众人奉为圭臬的陈林送学长也表示羡慕。
符言本不敢面对爱情,更妄论婚姻。
可是谢家朗不同。他是真正心中有爱有万物的人,一点一点, 融化了她心底那一层曾以为将亘古不变的冰凉。
在一起两年, 他们和千千万万普通的情侣一般, 经历了互相磨合的过程。遇到问题, 大部分谢家朗让步, 偶尔符言低头。
事后坦然面对,找出症结所在并去治疗解决。磕磕绊绊、甜甜蜜蜜走过来。
两个人一同到全新的环境。谢家朗是直博, 符言读比较文学的硕士。
她毕业的时候费了老大的劲儿在当地找到一份工作,结果工作没几个月,中了彩。把谢家朗狠狠骂了一顿,俩人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然后便是迎接一阵又一阵兵荒马乱。
谢家朗还在读书,符言的工作也不想放弃。在国外硬撑着,以为等到孩子生下来后一切便会变好。
哪知道谢昱伦的到来,是小天使的垂青,更是一场灾难。
符言得了产后抑郁症,力图自我实现的工作扔了,每天闷在家里。谢家朗的研究项目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互相不了解,又希图对方的体谅和了解。资金周转不过来,甚至要家里的周济。
曾经众人艳羡的情侣,差点走向相互憎恨的歧路。
符言绝望地望着窗外,想啊,她就不该和谢家朗在一切,也不该和他申请这个学校,更不该生下谢昱伦。
想死。
一场又一场来自符言单方面的怨,似乎永无止境。久了,谢家朗也难免郁郁。
根本看不见前路,你说的曙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昱伦四个多月的时候,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
前一天,两个人和往常一样,沉默地照顾着小孩。偶尔符言抱怨几句,谢家朗忙于太多研究上的烦心事,没有意识到她出了问题。
符言把孩子暂时给附近的宝宝托管中心带着,收拾了一身衣物,拿走证件,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家朗,我回国了。”
那天,谢家朗一个人带着嗷嗷待哺的谢昱伦,独自在这个充满二人记忆的房子里枯坐到天明,思考生活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一开始也怪过符言。冷了一个月不去寻找,他以为她会在某个阴凉的傍晚,突然出现。
她没有。
他堵着一口气,一边照顾儿子,一边忙于研究。累死累活。尤其在断奶期,小的在哭,大的也在哭。
谢家朗废了很大的劲儿把宝宝哄睡着了,收拾东西。看到符言曾经吃过的药和看过的书,一桶凉水从头浇下,这才意识到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们在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有联系。偶尔短信问候一下,只是双方都憋着对对方的一口气和隐约潜藏的愧疚。
这样的情绪,在两个人再见的时候,荡然无存。
有爱就足够。
符言轻车熟路地开了灯,拖鞋被洗干净晾干后整齐摆放在鞋柜里,她拿出两人各自的,又打开小孩的那双卡通拖鞋。谢家朗抱着谢昱伦,两人合作把他的鞋子换了。
谢家朗抱着谢昱伦去床上,稍作思考,将他放在了主卧隔壁的小房间。
得知谢家朗要学成归来,谢母前不久亲自操刀将其改造成了宝宝房。
符言急忙去洗手间把妆给卸了。
洗脸的过程比较复杂,洗手台上只放着几瓶基础的洗浴品,还好符言的背包里带了卸妆工具。洗着洗着她又想,不如干脆洗个澡。为了配合脸上的妆容效果,她的身上也是惨不忍睹的状况。
温热的水从花洒中喷出,符言调到了最温和的模式,沿着卸过妆后泛红的脸流淌而下,胸前在生育后迎来了一定的二次发育,比起大学时的一马平川要傲人得多。
水流会积在脚底一小片,成了浅浅的泥水色。为了这次街头体验,她真是付出了挺多。
用过沐浴露后,被热气熏蒸的小脸清醒了些,这才想起来,她没拿换洗衣裳。
符言和谢家朗没有离婚,可是已经快两年不见了。
这近两年的日日夜夜,符言每晚每晚翻来覆去,先是看心理医生,后来想想,不如把一些想做的事情做了吧。如果她的人生只剩下一年,她想以怎样的方式度过。
花几天的时间写出计划书,引进阿倩和陈林送的投资,符言跑去他们定情的古镇优哉游哉地做了客栈老板娘。
阿倩虽说对她担心,但也明白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说,于是按下不表,只调侃:“亏得吃不上饭了可别来找我。”
符言斜睨她,“那你还投资作甚,冤大头啊你。”
这分离的时间二人都过得倥偬。隔着世界上最大的大洋太平洋,由于板块的运动每一天距离都在缩小。遥望着同一片星空,那些龃龉和纷乱,就真的在零落的岁月里沉淀了。
“谢家朗。”符言控制着音量,尝试喊了他的名字。
“谢家朗?”
他大概没听见。符言叹了口气,赤着身体走出浴室间,认命地去洗手台那边的柜子里找干净毛巾。
“什么事?”门外传来谢家朗的嗓音。
清润动听,如同多年前他们的初见,却比当时多几分成熟。那时她听见了,耳朵都快要怀孕,转过头去瞧他的长相。
没想到那人,正是自己未来老公。
未得到符言的回应,谢家朗蹙眉,“言言?”他拧开了门。符言一开始只是想卸妆,加之在谢家朗面前毫无防心,门没有反锁。
她拿着的毛巾只堪堪遮住重要部位,要露不露,更诱惑人。刚洗过澡的模样,像夏天带着水珠的粉嫩蜜桃。
谢家朗穿着一件深灰色衬衫,袖子挽起到手肘,看向符言的眼神火辣辣的,要把她吃了似的。
“我忘拿衣服了,你先出去。”符言心跳也加速了。两人虽是世界上最熟悉彼此的人,却不知道时间有没有让一些东西变质。
谢家朗像没听到她的话,不仅没走出去,反倒把门轻轻关上了。
她的身材早已恢复窈窕,甚至比当年更有韵味。
符言穿着睡衣,坐在谢昱伦床前默默看着。
眼泪又要掉下来。
她拉出来的一坨肉,现在都长这般大了。还记得刚看到他红通通皱巴巴的小脸时,符言差点没晕过去,怎么那么丑!哪知道现在,粉雕玉砌的模样,比他爸爸还要可爱。长大后又是一个祸害。
她不是一个靠谱的母亲和妻子。
但他却是一个再靠谱不过的父亲和丈夫。
用眼神摩挲了儿子恬静的脸庞,千万次,也弥补不了近两年的时间落差。
符言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随之她便被拥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中。她握住他的大手,俯下脸亲吻了两口,温热的眼泪便流淌下来。
怕吵醒孩子,谢家朗带上门的时候极轻巧。
回到主卧,谢家朗紧紧抱着符言,好像又回到了两个人恋爱的那段时光。他撒娇似的轻蹭她的头,她下意识地抚摸他的背,像给一条大狗顺毛似的。这是只有他俩才知道的小动作。
身边有些不了解这二位的,认为谢家朗在这段感情中不值当。
只有他知道,她做出的努力和奉献,她可爱的小脾气,她任性的梦想,她的爱。而这所有,都是他爱的。
“别再离开我了。”谢家朗闷闷地开口。
“好。”符言更紧地抱着他,“谢家朗。”
“嗯。”
“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你说过,只说过一次。而我还想听。”
若不是为了遇见你,怎会这般跋山涉水。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