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端琰的话让端溪顿时气得全身都在颤抖, 一旁的吕博闻声,冲过来抬了手想打他,却被端溪制止:“现在打他还有用吗?”

吕博不由地看向静坐在那里的端琰,这个自幼离开自己在瑞典生长的亲生儿子, 如今已出落成英俊潇洒的帅小伙,可印在眼中却是那么的遥远和陌生。

他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惆怅和怒意, 叹了口气, 走到了窗边。

窗外天空一片青灰,乌云压境, 浓云滚滚, 偶尔一道闪电划过,紧随而来的是低沉的雷鸣,像是一会儿就要大雨倾盆。

吕博一脸愁容地叹着气:“是我们的错, 是我们让佳音走到了今天,是我们也让你走到了今天……”

端溪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又回头看了一眼从始至终一脸漠然的儿子, 向来在人面前不肯认输、兢兢业业且自信要强的她, 此刻露出了疲乏而委顿的神色, 她道:“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真相,那我就告诉你吧,告诉你了,你想怎么做,都是你自己的自由了……”

端琰闻声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你们不说,上官泽的人只要去查了吕佳音的DNA, 就能知道真相。”

“查DNA?你觉得查DNA能查出什么?或者说你觉得他能从哪儿找到江陈辉能用来做DNA鉴定的遗物?”吕博一听,顿时讽刺地笑了,“江陈辉父母在外打工早抛弃了他,人都找不到,家里就一个奶奶,连个亲戚都没有,枪毙后立刻火化,所有动产和不动产全被没收,搞他的为了掩埋所有有效线索,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放过,你以为别人是单枪匹马整他吗?这年头哪有人搞人啊?是派搞派,懂吗?”

端溪在一旁附和:“上官泽他就算再有本事,不过是政道上的新人,这两年刚刚有点眉目,和那些老狐狸的算盘比,他屁都不是,他太狂了,迟早会出事。”

端琰顿时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吕博瞪着端琰,“他手下的人和他一样单纯,佳音,根本就不是江陈辉的女儿。”

一声响彻天际的雷鸣过后,暴雨瞬间倾盆而下,墨云遮天蔽日,房间内一片昏暗,气氛刹那间变得诡异而又沉闷。

端琰瞪大了眼睛,先是看了看母亲,又是看了看父亲,半晌,才张了张嘴错愕道:“不是江陈辉的女儿,那她是谁?”

吕博没有再说话,而是靠着窗边坐下,望着天空发呆,不一会儿一行清泪便潸然落下。

端溪看着失魂落魄的丈夫,幽幽地开口道来:“佳音她的确是林安安的女儿,但是她并不是江陈辉的女儿……”

雨声越来越大,盖过了窗里窗外所有的声音,这一刻,仿佛万籁俱寂,整个世界只有雨水点地的沙沙声。

在母亲的话语中,端琰得知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事实——

端溪和吕博二人都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端溪母亲的远房表妹的女儿林安安,更是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家里老一辈人均是最早一批被公派留洋读书的超级学霸,父母任职于某放射性物质研究所。

林安安是独生女,从小不缺钱,思想意识又受家里影响,是个何不食肉糜且有一颗圣母心普度众生的小公主,性情洒脱,追求自由,博爱而大度。

她18岁进入清华大学读传播新闻学,积极参加校内校外公益组织,是活跃在大学生联盟中的超级正面人物。

可是,就在她十九岁到二十一岁这三年,她的父母相继被查出患有某样免疫系统疾病,二十二岁那年,夫妻二人和她永远说了再见。

失去了父母的林安安第一次体验到了没有爸爸妈妈的感觉,悲伤之余,她天生发达的共情心理让她开始投身于对留守儿童和孤儿的援助项目。

可是,人能渡人,往往却不能渡己。

她的内心世界因为父母的离去始终是干涸的,就在这时,她和江陈辉相识了。

江陈辉是正儿八经的农村小伙,父母早年离开家乡去外面工作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靠捡破烂为生的奶奶将他抚养成人。

他从小经历过太多人情冷暖,导致性格叛逆、嫉恶如仇、对人戒心很重。

托在县城里做警察的舅舅的福气进入了警专学习,后来因为机缘巧合恰好讨当时的上司喜欢,上司给了他去警校念书的机会,他自己也争气,拿下了这个名额,被正式调入北川工作,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帮助了遇上困难的林安安。

英雄救美,导致一见钟情,说白了,就是通过吊桥效应产生了错误的感情认知。

两个世界观、价值观、经济能力和眼界完全不同的人结婚了,他们的婚姻一开始因为甜蜜的爱情很幸福,但是在逐渐的相处中,残酷的现实摆在那里——

两人虽然都很善良,但是他们自身对家庭、正义和幸福的定义,都差距极大。

江陈辉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吃饱、穿暖、不被人欺负、报复那些欺负自己的人、找个漂亮有钱的女人结婚、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

他缺失家庭,所以把家庭看得非常非常重要,认为家庭就应该是一家三口每天依偎在一起,但是过分缺失家庭的童年反而给他成年后的婚姻生活带来了太多的不信任,他无法在家庭中作为一名普通的家庭成员保持平常心,只有在婚姻中时以领导者的身份生活、并掌控着家庭成员的日常时,内心才能有片刻的安宁。

即使明白要做一个好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物质、地位、安稳和他人艳羡的眼光的追求,这份追求是饥渴难忍且永远难以填满的。

而这样无奈的本性,一开始虽然得到了林安安的理解,却在漫长的婚姻生活的磨合中,无法得到林安安的支持。

——我理解你是一回事,我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林安安是个博爱的人,正因为博爱,才能和无数人的悲苦产生共鸣。

可是,博爱的人又是寡爱,因为她们的爱要分给很多人,那么分到每个人手中的分量,也就那么多了。

林安安又是一个清高的人,她知道金钱固然重要,但她唾弃眼里只有金钱、地位和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人。

一次又一次观念的冲突,最终换来了从小不缺吃、不缺穿、不缺钱、没被人欺负过、不追求别人眼光的林安安一句:“嫁给你我真是瞎了眼。”

这场婚姻,在领证九个月后,走向破灭。

林安安拿出了离婚协议书,而江陈辉果断拒绝了。

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穷男孩,娶了书香门第的白富美,江陈辉的爱情故事,在他们那些同事中是人尽皆知的。

外人虽然表面上欣赏和羡慕他的婚姻生活,但是实际上有不少人在背地里传: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能有多久?

并没有多少人看好他们两个的婚姻,不论是出于从理性判断他们无法和谐相处也好,还是从偏见上羡慕嫉妒恨希望他们过不好也好,人们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婚姻,常常抱着不怀好意的揣测和看戏的态度。

而江陈辉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外人落井下石的眼光,那样的眼神小时候见过太多太多,他害怕极了。

两人因为协议离婚不成而发生了多次摩擦,那时候又是江陈辉的事业上升期,到最后江陈辉不得不提出一个新的建议:不离婚的情况下分居。

当时国内对于公务员的家人出国长居国外的事管理并不是很严格,而官员家属赴美产子又屡见不鲜,江陈辉希望林安安以赴美产子的身份和他分居,只要不离婚,想干什么干什么。

于是,两人以这种方式彻底分手了。

林安安分手后并没有去美国,而是去了非洲进行援助。

在那里,他认识了北京大学毕业的摄影师岳明涵,岳明涵是国际法学出身的摄影爱好者,两年前因为烦于人情世故,辞退了国内一家顶级律所的律师身份,现如今专职于行走世界各地,做一个饥荒和灾难纪录摄影师。

两个画风相同的人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林安安坦白了自己的婚姻状况,岳明涵表示可以接受,两人不久后就孕育了新的小生命,并在加拿大生下了他们的女儿。

那之后,岳明涵继续奔走于世界各地拍摄,林安安继续做自己的自由志愿者,因为没有稳定的收入,两人同时做了一些比较费脑的兼职,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好在双方都才艺赢人又家底殷实,生活过得还算不错。

一年后,岳明涵母亲重病,他回家探亲,而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三个月后,远在加拿大的林安安收到了消息:岳明涵母亲过世,他本人车祸而亡,父亲心脏病发作紧随二人而去。

一家三口说死就死,那一刻,林安安怀疑过这场车祸的真实性,因为这时候江陈辉已经爬上了副局长的位置,还多次要求她回国。

但是怀疑终究是怀疑,她拿不出任何证据,于是为了安全起见她决定暂时回到加拿大,陪伴女儿生活一段时间。

然而祸不单行,女儿刚满两岁那年,她被查出罹患一种免疫系统疾病。

看着诊断报告,林安安恍惚之间落泪了。

还记得自己十九岁那年,父母也是得了这样的病,一眨眼就撒手人寰,抛下了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种疾病会导致身体器官逐渐衰竭,而最开始产生明显退化反映的就是她的双眼,不到半年,她就渐渐看不清楚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女儿的脸了。

林安安感觉到了恐慌。

她帮助了那么多的孤儿,可是眼下如果自己死了,自己的女儿就要变成孤儿,谁又能来救救自己的女儿?

这时候,她想到了一个人,她的表姐端溪。

端溪毕业于国内一所不错的大学,虽然远不如她拔尖出彩,但为人善良诚恳,且找了一个同样善良正直的丈夫吕博。

最关键的是,端溪的儿子从生下来就存在眼部疾病,虽然没有全盲,但是双眼仅仅能够感光,基本等同于看不见。

那个时候国内对于器官捐献还十分避讳,□□的需求量又极大,当时还无权无势的端溪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替儿子争取来机会。

于是,那一天,林安安找到了端溪,做了一场交易——

林安安道:“我可以把我的□□给小琰,但是如果哪一天我死了,请把我的女儿当做你的亲生女儿那样抚养,请让她在无灾无害、无病无痛的环境中,快乐的长大,等她成年了,如果能找到一个值得步入婚姻的男人,就请做她婚后坚强的后盾,如果找不到一个值得步入婚姻的男人,即使她将来成为老太太,也请把她当作一个老去的孩子那样爱着她。”

端溪:“我还希望你能让小琰出国念书。”

林安安:“可以。”

20世纪90年代,改革开放,因为邓爷爷的经济政策的关系,出现了大批量下海经商的人,成为了早一批在外落户的华侨,紧随这样潮流还出现了一大批出国热的分子,而当时的端溪,也有这样一颗出国热的心。

手术之后,林安安彻底失去了光明,而端溪的儿子重新获得了光明的同时,跟随自己的外婆去了瑞典的斯德哥尔摩。

之后的数年里,林安安用自己手头的资金开办了一家孤儿院,主要收养一些亚裔的孤儿,在此期间,她学习盲文,还为一些失明的孩子提供了学习的机会。

直到自己的女儿七岁那年,林安安再也扛不住,带着对生的眷恋和对女儿的担忧,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她的死亡太过于突然,而早已派人盯着她们母女的江陈辉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并在林安安的女儿稍微大一些、不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将她接回了国。

看着眼前这个和妻子有七分像,又和那个可憎的男人有三分像的小女孩,江陈辉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

他想起了那对背叛他的父母、那些欺负他无父无母的同学和乡党、那些□□他贫穷的陌生人、那些踩在他头上看他笑话的上司、那些等着对他落井下石的小人……

他明明恨毒了这些人才努力到了今天,可是当人在高位时,却不得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你打我一耳光,我还得把右脸伸过去让你打,打完之后还要体谅你的痛苦”的圣人。

于是,在外做一个光明磊落正义勇敢副局长的江陈辉,在家里,成了一个把所有负面情绪发泄给一个无助小女孩的恶魔。

在小女孩被接回国数月之后,林安安在加拿大的好友才联系了端溪,告知了江陈辉将小女孩接走的事实。

那时候端溪已经有了些小成绩,但相比已经坐上北川市局副局长的江陈辉,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直到江城辉发生了那起车祸,有陌生的男人找到了她说:“你是否愿意帮我一个小忙?我也可以,帮你一些小忙。”

“忙?”端琰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脸上写满了绝望和不可置信,“所以说,陷害江陈辉,有你的一份功劳吗?”

“小琰……”端溪叹,“有时候,人在某个位置上,是不得不站队的。”

“所以,你是陈皓昆的人?”端琰问,不知不觉中,向来对一切已经淡定了的他,声音此刻居然有些微微颤抖。

陈皓昆,当年的正局长,陷害江陈辉的始作俑者。

端溪摇了摇头。

端琰顿时蹙眉:“……”

端溪:“是许三埫的人。”

端琰:“……”

许三埫?许三……许?

脑海里突然飘过一个白发苍苍的男人的身影和他的职称,端琰瞬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他呆滞了许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缓缓道:“所以……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仕途这么顺利的理由吗?”

“小琰……”端溪悲哀道,“原始资本的积累往往都是灰色的,身居高位的人,从来没有无辜的人,更何况……江陈辉和陈皓昆……他们两个一点都不无辜……”

端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应母亲的话,他撑着额头僵了许久,才回过神问:“就算吕佳音不是江陈辉的女儿,但你也不能把我推出去当江陈辉的儿子吧?”

端溪叹:“江陈辉一直对外说自己老婆生的是大胖小子,和他关系好的都知道,而且佳音刚来我们家的时候全身上下被打得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如果再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舆论会逼死这个已经快要疯掉的孩子的,我不能受人林安安恩惠那么多,却让人家的孩子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啊……”

“但是你也不该把我推出去啊!”端琰咆哮道,“你觉得,我就不会被逼疯吗?!”

端溪沉默,低头擦这泪,一直坐在窗边的吕博开了口:“当年是我让你妈把你推出去的。”

端琰顿时看向自己的父亲。

吕博起身,走到端琰身边,满脸倦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觉得,二十五岁,成为正一线城市的市公安局的刑侦大队的小队副队长,你端琰,配吗?”

端琰:“……”

端溪一听,慌忙拉了拉吕博的袖子:“别说了,算了,别说了……”

吕博摇了摇头,拒绝了自己妻子的要求:“市局是什么单位,它已经是一个领导单位,你一个90后的小屁孩在这里面还是个小领导,你不明白这个领导你是怎么当上的吗?”

端溪站起来使劲拉着吕博:“别说了,别伤害孩子了……”

“不说?为什么不说?他以为这是他的本事吗?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毕业的都不可能毕业一年直接进入北京市局工作,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坐在这个位置上吗?”吕博瞪着端琰,“小子,你是不是觉得市局特别好混?明明是个刑警,什么任务都不做,什么苦差都不干,每个月工资拿上,你以为这是你妈区区一个区人大能做的吗?”

吕博轻蔑地笑:“是江陈辉,是因为你是江陈辉的儿子,你才会什么都不做就能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明白吗?”

端琰没有说话,可是搭在膝盖上的拳头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握紧,指背上爆出一条条狰狞的白筋。

吕博道:“当年我和你妈都知道江陈辉的案子要翻,为什么?因为许三埫要处理的不光是江陈辉,是江陈辉和陈皓昆二人,刚好这两个王八犊子狗咬狗,那就等他们狗咬狗完了渔翁得利就是了。

江陈辉这个人,做副局长时候的为人和成绩我们不做评价,但是,因为江陈辉会死,而且是会被冤死,如果想要制裁陈皓昆、要让人民群众对陈皓昆落井下石,就要把江陈辉塑造成一个好人,把他塑造成一个恶人,明白吗?

现在的新闻媒体突然爆出一个人,说这个人怎么可恶怎么可恶,紧接着大小媒体对这个人落井下石爆出各种丑闻,然后这个人就被制裁了,老百姓高兴得不得了,是不是?

只有这么做,三观非黑即白的老百姓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才会对陈皓昆的落马拍手叫好,社会才会更加安稳团结!

所以,我们把你推出去当江陈辉的儿子,你不明白理由吗?”

吕博道:“因为从你成为江陈辉儿子的那一刻起,你就自带悲壮的光环,你是英雄的儿子!只要你有野心,你的仕途会比无数人顺畅无数倍,江陈辉四十岁能成为副局长,而你只要带着这个光环并且会做点成绩,你就会被媒体称为‘英雄的儿子也是那么的伟大’,关于你的正面新闻简直不要太好写!你或许不到四十岁都有机会成为副局长!甚至更高的位置!”

吕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那两年吃的舆论压力,和有些人为了仕途吃了一辈子的苦,能比吗?你如果现在没有林安安的□□,你就是个瞎子,瞎子的今天和你现在今天,能比吗?”

吕博红着眼道:“可是!你亲手毁了你妈和我为你做的一切努力!你亲手毁了你自己吃的那么多年的苦换来的结果!你摧毁了你的仕途!你害死了佳音!佳音或许不知道自己不是江陈辉的女儿,但从找回记忆的那一刻起一定已经猜到了当年的事情如果挖出来会牵连到我们一家三口!所以!她用死!她用自己的死想要保住了你、我和你妈!而你,你为什么奔三的人了这么点道理都不明白?”

吕博最后的话语,是咆哮出来的。

“好了,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满意吧?”吕博绝望地看着端琰,“去吧,去找你的上官泽告状吧,让他把你妈和我都处理了,你看他能挖出来什么,许三埫现在已经不是地方官员了,他上官泽试试吧,试试自己能不能动更高的人物,大不了你妈会被许三埫当作弃子,到头来我和你妈都入狱了,你就满意了,对吧?去吧,去告状吧……”

说完,吕博调头打算离开,端琰终于开口道,声音很平,可是尾音却在颤抖——他在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尽量看起来还是那么泰然:“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随意决定我的人生方向,为什么随意决定了我的人生方向还这么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们没有随意决定你的人生……”端溪面对儿子和丈夫的争执已经泣不成声,“爸爸妈妈只是想给你的人生更多的选择的机会……小琰……你知不知道……你小时候什么都看不见……都两岁了……因为看不见……都不会走路……爸爸妈妈一会儿工夫没看着你……你就摔得头破血流……”

端溪哭着道:“谁的心不是肉长的……我儿子还那么小……为什么看不见啊……那时候我每天给学生上完课……我就会坐在医院急诊的走廊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端溪伸手抓住端琰的肩膀,看着眼前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儿子,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了端琰的白衬衣上:“妈妈好希望急诊有一个出车祸的人……能不能在临死前把□□给我才两岁的孩子……如果他们让我跪下就能让我的孩子看见光明的话……跪多久都可以……因为我的孩子才两岁……他还有那么久的人生要走啊……怎么能看不见啊……”

端琰握得紧紧的拳头抖了抖,终是有些无力地松开了,他抬起手,拍了拍母亲的手背,以示安慰。

端溪一见,低头抱住端琰的肩膀放声大哭:“孩子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从你生下来那一天……每一刻都在对天发誓……如果能让你看到光明……爸爸妈妈一定要让你的人生有更多更多的选择机会……爸爸妈妈一定不会再让你过这样痛苦的人生……爸爸妈妈真的只是想让你好……真的真的只是想让你好啊……”

……

会场尤雪悠抱着陈月洲痛哭流涕的哭声和回忆中母亲的哭声交叠在一起,端琰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

他低下头,握了握拳,却发现手掌一点力气都没有,仿佛从此以后,自己这双手再也什么都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