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李薇的女儿住院第二天, 陈月洲来到了医院, 他先去了儿科门诊, 收集了一些传染病的“病原”,然后来到住院部咨询了李薇女儿的具体情况。

李薇因为担心生活费的问题不敢继续耽搁工作,昨晚等孩子身体状况缓和后就匆匆回了岗,只能将孩子一个人留在医院里。

不问不知道, 一问吓一跳, 这个孩子似乎不需要陈月洲特地去动什么伤天害理的手脚, 未来的日子里身体还会接二连三地出现问题。

她因为曾经发生过轻微酒精中毒导致了一定程度的脑损伤,目前的智力水平、运动神经、语言等发育都稍有迟滞。

而且还有一点,孩子因为刚出生那会儿营养不良的影响,即使近半年有了九九庄园西幼儿园的调理,可身体素质始终是跟不上的。

医生说,幼儿时期孩子的营养水平对未来成长发育的影响是极大的, 如果没有强悍的遗传基因, 孩子可能在身高、身材、体格甚至健康水平上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孩子虽然现阶段比较安稳没有什么问题表现, 可是以后的后遗症问题可能会越来越多并伴随一生。

听完医生的解说,陈月洲倒也没有太多感触, 就是单纯地觉得心烦。

他缓慢地走到病房, 坐在床旁的看护椅上,默默地看着床上还在头皮上挂点滴的孩子。

望着她那张有点丑还怎么看都觉得特别村的脸,以及眉眼和男版的自己有那么一丝丝的相似感,内心顿时拧成了一团疙瘩。

有时候他真希望男人也能生孩子,而且最好孕期短一点、无痛分娩普及一点的那种, 这样,他就不用面对这样“劣质”的、不想接受的、却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女人想要高质量的孩子改善基因,只需要找个高质量精库买那种又高、又帅、学习又强还基因无敌男人的精就行了;可男人如果想要属于自己的高质量孩子,往往只能通过结婚来获得一个合法的孩子……这时候如果还对孩子母亲有较高的要求,比如希望孩子母亲是那种身材火辣、天仙容貌还哈佛博士毕业的……呵呵,做梦可能都排不上队。

说句心里话,他其实并不想找人结婚,就是受传统思想影响,有时候觉得还是得有个孩子,等自己老了也算是有个念想。

如果男人能轻松产子,这样他就不需要考虑去和女人结婚,最后生下来一个“合伙经营”的“产品”了。

而“合伙”的“产品”经常会发生“所有权”和“管理观念”的冲突——有一种自己高端的东西被下三滥强行插足共享和污染、却因为自己无法独立创造孩子、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于是对这个“合伙”的“产品”出现了一种“事到如今爱怎么样怎么样”的敷衍心态。

自己虽然也不是顶级基因,但是自己遗传给孩子的缺陷自己能够轻易认命,别人遗传给孩子的一点点瑕疵都觉得丢自己的人、掉自己的价。

陈月洲忽然理解了有一小部分同胞为什么对老婆很敷衍、对自己亲生孩子更敷衍的感觉,说到底,也许跟自己的心态有些相似,就是觉得一来不爱合伙人,二来也不怎么看得上合伙人,三来更看不上这个被“合伙人”玷污了的“合伙”的“产品”的感觉吧?

陈月洲挠了挠头发,内心烦成了一团乱麻。

孩子睡到中午的时候醒了,开始哭哭啼啼了起来。

据陈月洲曾照顾过梁莎的经验而谈,这孩子八成是睡醒后尿裤子甚至拉到尿不湿上了。

不过,她的嗓子似乎受过伤,哭的声音不大,而且还有些嘶哑,倒不至于到扰民的程度,所以陈月洲只是蹙眉看了眼床边的纸尿裤,并没有搭理床上孩子帮她换尿布的意思。

大便这种东西特别神奇,它的味道一旦沾在指甲上,期间无论你涂抹了多少次浓烈的香水,臭味始终会存在,并浓烈到无法驱散,直到三四天后味道才会自然消散。

他陈某人现在可是性感□□,才不要做给小孩子换纸尿裤被弄一手屎尿这么丢脸的事。

再说了,这孩子又不是他的任务对象,自己才懒得照顾呢。

于是,陈月洲取出一袋婴儿辅食用泥,拧开后用感染了病原体的手帕擦了擦嘴塞后喂给孩子,然后自己索性戴上蓝牙耳机,掏出手机开始翻阅端琰给自己的关于赵世风身边人的资料。

赵世风的新情妇是之前自己讲过的那个美甲店的女老板,他原本以为那是个和李薇年纪相仿的女人,可是看了身份资料才发现,这厮居然是2000年出生的!一个00后!

这姑娘叫李春敏,从小被父母抛弃,跟外公外婆一起长大,初中辍学,和一群社会上的“兄弟姐妹”四处游走,去过某任男友的家乡的省会城市郑州,做过一阵服务员,两人分手后又去了泰安顺便学了点美甲技术,后来玩QQ炫舞认识了新的男友后来到了北川……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正宗太妹,据说字都认不太全,大文盲。

陈月洲一见,顿时笑了。

在他眼中,这类人大多都有一个特点:头脑逻辑简单,却偏偏自我感觉良好,觉得他们自己一定有理,世界上任何事情在他们眼里都很好解决,这种人煽动起来尤其简单。

于是,陈月洲打开跑腿APP,输入了自己的要求开始叫附近跑腿。

而床上的孩子舔了会儿辅食就把食物袋子丢在一边,又开始哭哭啼啼。

面对这边无动于衷的看护人,隔壁床铺的看护人不乐意了:“孩子哭了你听不到吗?你吵到我家姑娘了!”

陈月洲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家长,又向内瞅了瞅其他一并瞪着自己的家长,为了避免争吵只能起身,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幼儿这种生物别看还不会说话,但察言观色似乎是人类的天性,孩子哭泣的时候看了好几次床旁无动于衷的陈月洲,以为没注意到自己,于是哭腔越来越重。

这会儿见陈月洲离开,孩子索性扯着嗓子放声大哭,仿佛在用“胡搅蛮缠”做最后的挣扎。

直到一旁被惹怒的家长一脚踹在床腿上,怒吼一声“闭嘴”,孩子惊吓之余才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闭上了嘴巴。

可或许是身下实在是太难受了,孩子憋了没几秒又开始咿呀呀哭泣,隔壁床的父亲忍无可忍站了起来,走出病房来到护士站告状。

护士不愿意惹事,立刻给李薇打电话,可对面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一时间小护士有些无奈:“这个孩子的妈妈今天早上一早就走了,我们都说了这么小的孩子必须有人看护,她答应的好好的,可是人还是跑了……”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隔壁床的父亲极其恼怒,态度有些焦躁,“我女儿也病了需要休息,她这么一吵我女儿怎么办?我女儿现在根本就睡不着!”

“可是我们打电话联络过了……”小护士辩解。

“我不管!你现在给我把隔壁床处理了!不然我住什么你们医院!你给我最好五分钟解决!否则我投诉你们!”对方说着,怒气冲冲地离开。

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小护士不开心地瘪着嘴嘟囔:“这里是医院又不是宾馆,小孩家长要跑,我还能把家属拦下说不许?”

隔壁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护士走过来安慰着,仿佛对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我在儿科住院部也三年了,见了不少父母觉得自己交了住院费,那医院就应该全权负责,医院一定不敢让患者出事,所以他们有恃无恐把孩子丢在这里……像这个大哭的孩子她妈,既不管孩子也不请护工,肯定是知道咱们到最后不得不管她孩子,毕竟小孩子容易出事,请护工付了工资也许还会怠工,未必有医院里面人上心,这有些家长穷啊就会想办法花样钻空子……”

年长的护士拍拍小护士肩膀浅笑着:“你也别跟家属置气,这家长为了孩子容易上头,再说了,这不少人认为咱们护士就是保姆,理应哄孩子、换尿布、体力活全都包了,认为护士就是医生的下手,认为咱们就是考不上大学的于是上了护校,毕业后来医院做体力活的……”

“我可去他的!”小护士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这是什么年代了?护校的能在这里工作吗?我正经北医护理学毕业的。”

过了会儿又过来几个护士相互抱怨,其中一个叹了一声:“唉,去年我也刚生了孩子,我女儿现在也这么大,算了,我去给孩子换个纸尿裤吧,这么小的年纪,哭成那个样子肯定难受。”

说话间,她已经走出了护士站。

坐在走廊共享按摩椅上正在感受激烈震动的陈月洲慵懒地扫了眼从护士站出来的护士,一边思考接下来的对策,一边继续玩手中的游戏。

直到刚才进去的护士急急匆匆跑出来拦住走廊准备换药的护士道:“一床发生大量小儿便血,叫王医生过来,快给她母亲打电话,让来医院交住院费或者转账过来。”

陈月洲这才扫了眼护士,想了想:一床……不就是李薇的女儿吗?

哇,自己投的病毒还没发作,别的毛病就先出来了,这孩子上辈子八成是个法xi斯吧?不然这辈子怎么这么倒霉?

又享受了片刻按摩,跑腿APP传来通知,陈月洲刚才点的“万能跑腿”已经有人接单。

护士站里的护士又打了无数次李薇的电话都无人接听,这下所有人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无人缴纳治疗费和检查费,这病该怎么治?

谁都是要养家糊口的,自己垫了钱,万一家长是个流氓性格不还钱怎么办?

护士轮流给李薇打电话,就在这时,其实一个年纪稍大的医生道:“这孩子身体特别差,万一出事,越是那种给家里人看病躲着不出钱的人,反而到最后一旦出点事讹人越是凶,还是得治。”

“钱怎么办?”一旁的医生问。

年长的医生闻声抬头看向四周的同事,大家瞬间都挪开了视线。

她只能长叹一声道:“先检查吧,检查应该花不了几个钱,我出。”

而另一边,正在工厂里做工的李薇看了眼手机,想了想,把它收了起来。

隔壁的女工走过来扫了眼心不在焉的她:“怎么了?”

“我女儿……”李薇一脸难色,“护士又打电话……”

“都给你说了不要理噻……”旁边的女工轻车熟路地一边做工一边和李薇唠着,“你孩子还小,医院没办法把孩子赶走,也不敢让孩子出事,肯定会给你把孩子病治好……”

“可是到时候我还是要去医院接我姑娘啊……”李薇呢喃着。

“怕什么?别接电话也别掏钱,等接你姑娘的时候,你没房没车没财产,有本事就让他们医院去告你,大不了闹公安局去,再闹法庭上去,法院也是要保护我们老百姓基本生存的,我告诉你,那种公立医院有钱去了,这年头贫富差距这么大,你看看医生哪个不是月入数万,我们每天这么辛苦,他们办公室里高高一坐,哟呵,凭什么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对不啦?”

女工道:“医院每天那黑钱上亿进账呢,没工夫跟我们这些穷人纠缠,你再随便在你姑娘身上找点毛病,实在不行弄点什么病,就那个……那个……对了,院内感染!我二哥就是这么做的,当时一闹,手术费都免了!万一你姑娘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抱着你姑娘坐在院门口哭,看他们医院怎么办!记者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新闻了,我给你的都市新闻热线存了吗?”

李薇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慌:“我男友以前是个学医的,他说医闹现在也管得挺严的,万一查出来这可是……”

“啧啧啧,又是那个死球了的对象噻?”女工一脸鄙夷地瞧着李薇,“千八百块的治疗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医院哪儿有功夫跟咱们这些穷人闹啊?医院要的是脸、要的是安宁,咱们可不怕闹,光脚不怕穿鞋,懂不懂?”

“再说了……”女工摆摆手,“你这肚皮还好好的,万一发生点什么,等医院赔了钱,你生下一胎的时候营养费都有了,身体好的孩子不用这么伺候着都好养,你看二车间那个刘娜生的那个傻子车祸死了,赔了多少……”

李薇想了想,没再说话。

夏季的工厂车间温度直逼四十五六度,即使开了大风扇和窗户,在机器前劳动一会儿也会汗流浃背。

于是车间里面的人也懒得计较形象,男人大多都只穿了件背心,女人大都穿着无袖装,李薇也不例外,身着一件灰色无袖T恤,这是她拿之前穿久了的长袖改的,手机就挂在她胸前,每隔一会就偷偷看一眼。

又工作了会儿,李薇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护士发来的短信:[收到请联系,你的女儿发生了血性腹泻,检查结果是慢性非特异性溃疡性结肠炎,这个疾病目前没有病因,可能和遗传、环境还有孩子的压力都有关系,希望你无论再忙都来医院看看孩子。]

李薇看着短信,本就湿漉漉的全身这会儿连手心都开始冒汗。

女儿是她的唯一,即使没有钱,她也并不想拿女儿的健康去赌博。

如果这个孩子没了,那她以后的人生还能指望谁、还能倚靠谁、还能信任谁?

再去搭伴找个男人?就自己这样子和身边这群男人,不见得能找个什么好样子的了……

最关键的是,她是真的心累了,已经不想再考虑这些事了……

可是,她也真的拿不出钱了,如果就这么请假离开,一天工作只能挣不到200,可是缺勤罚款却是扣500,她得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啊……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医院能有点残存的人性,不要就这么抛弃了她可怜的女儿。

晚上下了班,工友虽然说了让李薇不要去医院,但她还是内心有些不安,于是也来不及换衣洗漱,顶着一身臭汗挤了夜间公交偷偷来到医院。

因为害怕被人认出来身份,她在车间找了件类似白大褂的衣服装进了包里,等到病房外时,就把衣服穿上,还将万年不变的丸子头绑成了单马尾,避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夜已经深了,陪床父母已经抱着孩子入睡,拉起了床铺之间的小窗帘,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李薇趁护士站值班的护士不注意溜进了病房,她的孩子在最外面的床铺已经睡下,她偷偷地潜伏到床边,因为怕吵醒孩子,她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蹲在地上,轻轻仰起头,看着床上的女儿。

望着女儿闭着眼睛熟睡的模样,看着孩子蜡黄消瘦的脸颊,李薇忽然就红了眼眶,滚烫的泪珠涌了出来。

她抱住脸低下头,想哭却不敢发出声音。

决定生下这个孩子的那一瞬间,是因为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太孤单了。

虽然每个人都说人这辈子只有自己,可是每个人又在内心深处渴望着家人和归属,从生来就没有这一切的她,非常非常非常……想要一个家,还有等她回家的那个人。

可当生活逼迫她意识到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妄想的时候,她的孩子,成了她觉得这个世界还有所期盼的唯一希望。

可是,在孩子成长为她的太阳升起之前,通向黎明的这条路,太艰难了。

忍耐了好一会儿,李薇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伸手颤巍巍地拿下床头的病例,借着走廊的灯光看着上面的字。

今天似乎又做了一系列检查、又开了一堆药,又是小一万块钱。

李薇顿时觉得头疼,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一头撞死在墙上,一了百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如果死了,这孩子往后就成了孤儿,身体又不好,万一再遇到个不好的养母,过上自己这么个一生……她见不得孩子这样。

于是,李薇只能从地上爬起来,深吸一口气,将口中的苦涩全部吞到了肚子里,忍住眼泪,想要伸手摸摸女儿的额头,然后就回工厂宿舍去,明早还要早起工作。

结果这么一摸,发现孩子全身滚烫,呼吸还十分急促。

她顿时跳了起来,也顾不得想太多,几乎无法自控地冲进护士站:“护士!护士!一床!一床发烧了!发烧了!”

护士一听,一个匆匆拿着电子温度计赶过来,另一个去叫醒在里办公室打盹的值班医生,几个人忙碌成了一团。

一番检查后,医生露出了有些复杂的表情:“现在不好说,先降温。”

“不好说?不好说是什么意思?”李薇紧张地看着医生。

“孩子身体不好,并发症多是正常现象,你作为家长要时刻盯着,否则出事怎么办?”医生瞪着李薇,“对了,一床就是你,今天小吴给你打电话一直不接是不是?”

“我……”李薇顿时面露难色。

“你最好不要跑。”医生瞪着李薇义正言辞道,“所有项目缴费单小吴都复印了,孩子出院前,你最好和小吴把账算清楚,人家也是刚生完孩子没多久担心孩子,你不要让别人失望,闹到警察那里大家都不开心,小吴她表弟就是做警察的。”

医生说着扭头走开,指了指一旁的护士,也没说具体疾病,只是简单吩咐道:“给她孩子转个病房,按照我的医嘱。”

护士应了声,先是替孩子换了病房,开始做退烧处理。

李薇畏畏缩缩地在杵在床边,时不时看看床上的孩子,又看看医嘱上复杂的检查和药物清单,手开始发抖。

护士没注意李薇脸上的微表情,头也不回道:“有些检查明早才能做,你现在先把能缴的费用一处理,出门左拐,坐电梯去一楼。”

“……”李薇默默地点了点头,拿起医嘱单出了门。

沉寂地走在医院走廊上,望着被冷光白炽灯照射着反光的瓷砖地板,明明是炎炎夏日的深夜,李薇却觉得又热又冷。

身体热得汗流浃背,内心冷得天寒地坼。

双拳越握越紧,握在手中的医嘱被汗渍浸透,李薇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却也越来越快,直到回过神时,她已经逃离了医院。

望着漆黑没有星光的夜空,回头看着灯火通明的医院,她大脑一片空白。

自己逃跑了。

明明女儿需要自己去保护、去拯救……自己却逃跑了。

她的潜意识决定了拿女儿的生命和医院的脸面去赌,赌医院不敢让女儿出事,赌医院一定会给女儿治病、赌不要脸就可以省下钱。

这一刻,李薇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也许医院真的会治疗女儿,也许这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也许她只是做了一个普通的选择,可是,她却觉得无比惭愧。

不是因为丢失了自尊心或者道德心,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是因为,她背叛了自己的孩子。

她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会背叛孩子的父母,她能体谅成年人的不易和他们个人的选择,却无法做到对他们行为的原谅和接受。

可是自己却就这么迈出了背叛女儿的第一步,并且以后可能会为了钱和生活背叛女儿无数次。

李薇觉得自己的精神就在崩溃的边缘,似乎下一秒再有个什么刺激,她就能做出她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事。

就在这时,一个身高很小的护士从他身侧急急忙忙跑过,她脑袋里闪过某个镜头,紧接着,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匆匆拨通了一则电话。

端琰今晚加班还没回家,正在一个人睡觉的陈月洲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也没看来电人是谁,随口应道:“怎么……”

“……给我钱,五万。”李薇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

陈月洲还在半梦半醒的状况,一脸懵:“这年头诈骗也不找个理由……”说着就要挂电话。

“你和我爸的真实关系,你不怕我告诉你丈夫吗?”

“……”陈月洲瞬间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给我五万块钱,买你这个秘密。”李薇故作镇定道,不过最后的尾音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毕竟她平时只是个有点世俗是非却无伤大雅的市井小民,做这种灰色行为还是第一次。

“呵……”陈月洲顿时挠了挠头,笑了,下床洗了把脸,笑着戴上蓝牙耳机,“如果我说我不给呢?”

“你必须给。”李薇态度有些急躁,“我没有那么多耐心,你应该知道我一旦说出你和我爸的真实关系,你男人会是什么表情……”

“那你说吧。”陈月洲觉得好笑,“说了之后的确可能我男人会受不了,毕竟他……”

毕竟端琰只知道这幅身体被赵世风强bào过,却没想过世界上有比强bào更加令人发指的行为。

陈月洲道:“不过你欠我男人的钱,怕是也必须立刻还了,你准备好还钱了吗?”

李薇顿时语塞,下一秒,她有些崩溃地大喊:“不管!你先给我钱!不然我们两个一起去死!一起!听到了没有!”

深夜,医院外空旷的广场,李薇凄惨的哭喊声在空中荡漾。

陈月洲打了个哈欠,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取了瓶力保健拧开一饮而尽:“我可没有那么多钱,再说了,你女儿的身体情况,以后需要钱的时间多着呢,你知道现在小学多少钱吗?”

陈月洲道:“我今天才听物业说的,这年头老师和家长都有微信群,家长都希望老师多多关照自己孩子,今天这个给老师发200微信红包,明天那个发200微信红包,这些老师哪怕是小学老师,每个月的外快都比工资高好几倍,这年头尤其是那些小学老师啊,灰色收入铺天盖地……”

陈月洲道:“而这没给老师发红包的家长的孩子,呵呵,老师要是还能有点师德,顶多是对这个孩子关照没别的孩子多;这要是没有师德,你孩子上的不是小学,而是受难,而且还会受到其他同学排挤,你知道,一般老师排挤的人,也会遭到舔狗家长和看眼色学生的排挤……”

陈月洲笑着:“我小的时候上学,网络没这么发达、人没这么胆大、灰色收入途径没这么广,倒还好,但现在的这个时代……呵呵,隔着个电脑屏幕,我吃窝窝头看到你吃鲍鱼海参,人人都浮躁,人人都想一夜暴富,你确定你女儿未来的日子好过吗?”

李薇头疼:“你什么意思?”

“既然决定踏入灰色地带敲诈勒索了,不如干一票大的吧。”陈月洲抿唇,莞尔一笑,眼底满是戏谑之意,“让你女儿,今后这一辈子,一劳永逸。”

李薇一愣:“……一劳永逸?”

……

医院这边,等医生离开病房回了办公室,才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看着李薇孩子现在的责任护士:“像肺炎型流感,是不是她去过门诊楼了?这两天门诊楼好多个肺炎型流感。”

“唉?”护士惊讶,“怎么会呢?那个病房的没有一个患有传染性疾病的孩子啊,家长也都害怕自己把什么毛病传染给孩子,一个个小心得不得了呢……”

医生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这个孩子身体不好,可能随便接触点什么东西,像是芽孢都能在她身上落地生根,不好说,别对外讲了,这年头这些家长自己照顾不周还赖医院,说不定是他们自己带进来的……”

医生吩咐着:“明早做下具体检查,先按照我医嘱处理……”

医生正说着,病房里的护士跑了过来:“不好了!一床的家长跑了!”

“什么?”医生一听顿时火了,“好啊,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报警!马上打110!”

医生指着病房方向怒不可遏道:“白天工作期间不接医院电话可以理解!可是晚上人就在医院却在缴费时逃单完全可以报警!”

十分钟后,警察赶到了现场,查了替孩子办理入院手续的李薇的实名资料,立刻拨打了李薇的电话,要求她在第二天中午前赶来指定的警局一趟。

而李薇此刻已经坐上了返回工厂的夜间公交,她呆滞地望着窗外的霓虹夜景,头脑发懵。

就在刚才,小洲说出了一个恐怖的计划——

小洲说:“杀了赵世风,你就会瞬间拥有一套房子,并拥有他手下的那间烟酒店,让你和你的女儿过上平稳的生活。”

她当时就惊慌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杀死我爸?他可是我爸,是我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唯一?”陈月洲笑,“他对你什么样你心里不清楚吗?”

“……”

陈月洲低着声音,温柔地引导:“你的亲人只有你的女儿,那个男人天天和外面的打工妹乱搞,把钱花在打工妹身上都不愿意花在你身上不是吗?”

“那等我爸死了以后钱都是我的了……”李薇争辩。

“你确定都是你的吗?”陈月洲笑,“你知道我老公是高利贷公司的,对你爸知根知底,他结婚四五次,户口上有过一个孩子已经死了,但不确定非婚生有没有孩子,而且,他最近又好了个女人对吧?”

“……”

“他们如果结婚了,如果有孩子了,他们就是一家人,而你,是什么东西?”陈月洲话语越是残忍,开口的声音就越是温柔,“再婚家庭如果有了新的孩子,前婚家庭带来的孩子就是累赘、就是多余的废物、就该去死、就不该出现在世界上碍事,就该滚蛋就该消失,不是吗?多碍事啊!父母无数次看着你都觉得你好多余啊,都是你的存在妨碍了他现在新婚生活,让他在新的家里要左右逢源,都怪你还活着,不是吗?”

他道:“而你,前婚的孩子都不算,无非就是个私生女,你在你爸眼里,算什么东西?他只恨当年应该让你被射在墙上,或者也是多余……”

李薇听到这里,气得开始颤抖,可是她却做不到反驳。

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的那段时间里,她也曾经无数次对镜子里的自己说:“如果你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

陈月洲接着道:“他们未来的孩子比你的女儿还要小,却从小有房子住、身体健康、有学上……不觉得很可恶吗?明明是他们不负责任毁了你的人生,却还要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李薇被陈月洲洗脑得头胀,她瞬间哭得泣不成声,疯狂地摇着头:“你不要这样……我做不到……我做不到……那我的人生……那我的人生怎么办……”

“不被发现不就好了?”陈月洲诱惑着,“比如说栽赃给你爸现在的那个姘头不就好了?”

李薇仍在疯狂摇着头:“不要,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

回忆在车子驶入终点站后戛然而止。

李薇什么都不愿意再继续思考,回到员工宿舍后便躺下睡觉。

隔天一早她也没去警局,不如说她根本就没把公安当一回事,老老实实上了一天班,直到警局的电话打到了工厂里,她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立刻去找昨天给她出建议的女工想办法,结果对方一听立刻躲得远远的,还告诉她:“一人做事一人当,做人要诚实。”

没有办法,李薇第二天一早就前往了医院所在地派出所,大概交代了一番事情经过后,警察首先得保证她的生活能够继续,也没办法难为她,只能调解,要求她每个月还垫付医药费的护士1000元,总共还一年半。

夏季雨水无常,进派出所的时候还是个晴天,出派出所的时候就已经暴雨倾盆。

去工厂的路就出城环线一条,那里这几年有地铁的施工还未完成,排水系统不是很好,导致附近的公交沿线都被淹了,李薇见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工厂,站在候车站发呆之际,忽然就想回家看看。

赵世风白天在店里卖烟酒,那个叫李春敏的打工妹在美甲店做指甲,这会儿家里应该没人,自己应该可以小睡一会儿,等雨停了再回工厂。

其实睡觉并不是自己回家的理由,主要是被陈月洲这么一挑拨,李薇总觉得心底有种怪怪的感觉。

一路漫步回自家小区,这是李薇第一次认真打量这房子周边的环境。

比如这里虽然是小产权房,但是绿化和结构其实还可以;比如这里虽然房屋建筑旧了些,但是治安其实还可以;比如这里虽然在五环外了,但周围交通其实挺发达的;比如这里周围的学校虽然不怎么样,但从小学到高中都有……

如果这栋房子是自己的……

如果……

那么女儿就可以在附近上12年的义务教育,自己继承了烟酒店后就可以在附近做个差不多的工作或者直接继续经营烟酒店,自己就能腾出时间每天去接送孩子上学,下午还能接孩子回家,收入省一点其实完全够两个人花,不如说赵世风的烟酒店所在位置其实收入还不错,说不定她们母女能过上还不错的小日子……

等女儿长大可以在北川这座学院之都随便选一个大学,自己也有房子可以养老,万一女儿找个男人什么的,也不会因为女儿没有父亲去小瞧她们母女俩……

李薇胸口的怪异感越来越强。

想法一旦在心中产生,人们就会习惯假设,在幻想过拥有的愉悦之后,欲念就会变得迫切。

焦虑、烦躁、悸动……理智开始和**打架。

李薇心思复杂地上楼开门,进了客厅才发现李春敏今天居然没去上班,懒散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顿时,李薇胸口一股怒气升腾了起来。

以往面对赵世风的姘头,她只是打心底觉得厌恶;可如今一想到自己和这套房子的关系,她忽然有了一种“女主人”自居的感觉,对这种待在自己家里不务正业的人物,满是嫌弃和愤怒。

于是,她先观察四周的环境,确定赵世风没在家后,直接走上前去抓起抱枕摔在李春敏身上:“不上班在这里看什么电视?”

李春敏一见,顿时火了:“你算什么?你个搞七念三的哦作配子,滚一边去。”

其实李春敏这些天的心情也不大好。

前几天,有两个女人去自己店里做指甲,聊了些她一直考虑也一直心烦的事。

那两个女人是外地来北川打工的,一个在北川谈了有房的男人,一个没谈,谈了的那个显然比没谈的面色红润有光泽,不过,谈了的那个说了:“就算不领证,孩子也得快点生。”

她当时有点懵,这年头不是都说一定要先扯证再生孩子吗?

于是她认真听了听,却发现没怎么听懂,说得太专业了。

不过,这个谈了有房男人的女人的故事她倒是听懂了——这个女人找了个二婚男人,这男的有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所以这女的着急生孩子,还让男的立遗嘱,说房子只给他们两个生的孩子……

于是另一个女的问:“反正上面那个孩子都离家出走了,怕什么啊?”

这个女人答:“离家出走是离家出走,可是孩子和男人有关系啊?这男人前几年爹妈全死了,没几个继承人,不生孩子,万一男的以后把房子给前面那个怎么办?这还是得自己生个孩子,男的顾及和自己的孩子都不会把钱全给前面那个!万一不立遗嘱,也能保证大钱进自己家口袋啊!”

“……”

之后的话她一句没听进去,但她大概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能让李薇那个王八羔子把赵世风的房子抢走。

自己当初为什么愿意和比自己爹年纪还要大的赵世风搅合在一起?

因为真爱?因为喜欢?因为爱情?

虽然她嘴上总是说自己和赵世风那是真爱,可是骗别人可以,她自己难道是瞎了吗?

还不是各图所需,他图她这幅身子年轻漂亮,她图在北川这几年过得轻松点?

在社会上混久了,谈的男人多了,她也算是明白了:真要是爱上谁,“我爱你”说出口,并不会让对方爱自己,反而万一遇到个人渣,还会被那些小人嘲笑和糟蹋;但要是不爱谁或者图了点什么,“我爱你”说出口,反而是给自己的贪婪穿了块遮羞布。

所以,为了网恋千里迢迢飞到北川却发现对方是个有妇之夫的挫男后,她面对爱人再也不会说爱,对赵世风这种却张口闭口就是“亲爱的”。

和她之前处的几个畜生做比较,赵世风再差劲,好歹离婚单身,人不胖还个子高,经常给她钱花。

如果李薇这个王八蛋把房子就这么抢走了,那自己该怎么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会让给这个女人的。

于是,这几天她连工作的心情都没有了,每天躺在家里思考到底要不要生孩子。

她外公外婆死得早,她们一死,自己就没人养了,于是她不到十四岁就不得不背井离乡。

从家乡刚出来的时候她连男人和女人怎么造孩子都不知道,当时被一个和他们一起外出打工的所谓的“老大哥”给骗大了肚子,之后还是同村的姑娘给她的建议,她靠着拿肚子撞树和找个新男人多做做,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孩子就没了,也没觉得痛什么的,所以其实不是很怕生孩子。

不过据说生孩子比打胎疼多了的,但是生个孩子其实就等于生了一颗摇钱树,随便糊口饭就能养大,以后让孩子出去工作,男的就打发去干活给自己挣钱,女的就让找个有钱又孝顺丈母娘的女婿,这样自己老了也有保障,其实也是个挺好使的办法。

思来想去,经过三十秒的挣扎,她终于下了决心:生!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如果生下来没什么用丢了就得了!多大个事儿啊!

面对李春敏如此火爆的态度,李薇一时间有些上头,一把抓住李春敏的头发:“你个狐狸精骚惑!”

李春敏也火了,伸出手指用力抓在李薇脸上,长长的指甲抓得李薇脸上的皮肉瞬间向外翻:“行西啊宗撒!”

李薇疼得顿时龇牙咧嘴松了手,也没听明白李春敏究竟用方言骂了她什么。

“你妈的……”李春敏护着自己头发,一时气愤,想要镇压猖狂的李薇,不禁脱口而出,“小古塞!告诉你!你要是敢伤到我的崽,小心人回来了弄死你。”

李薇瞬间愣住:“……崽?”

李春敏虽然没怀孕,但见李薇似乎被吓到了,甚至忘记擦脸上的血,顿时得意了几分:“怎么?不知道?”

看着眼前猖狂的李春敏,李薇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

其实自己爹前妻也怀过孕,当时自己还没有孩子也没有想过财产,知道对方怀崽子的时候不过是有些气愤和悲伤而已,和如今怒火中烧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怎么?怕了?怕了就滚!”李春敏护着肚子,“快滚吧,这里不是你家,不要再回来,脏兮兮的,真碍眼。”

李薇一听气得全身发抖,却不知道怎么回复李春敏。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赵世风一进门,就看到了里屋两个头发乱糟糟、脸上还有血的女人。

“干什么?在老子房子里打架?”赵世风顿时瞪大眼。

“她——”李春敏顿时眼泪汪汪的,她指着李薇,“我有你崽子了,她听到就打我!”

赵世风一听,看了眼李春敏的肚子,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大脑里也没太多想法。

毕竟你想生就生,自己也可以想养就养。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没几个感受过国家给的好日子,对政府压根就不信任,不喜欢上法院找那群有钱人的走狗,没钱请那些哪儿有屎就去哪儿舔的狗律师,不会牵扯出什么抚养费之类乱七八糟文化人爱闹腾的事情。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世界大同,人人自由,不服就干,多大个事啊。

赵世风一脸淡然,印在李薇眼里,却变成了别的模样。

——他早就知道李春敏怀孕了,他决定接受新的孩子,所以他一脸淡然,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事。

一想到这里,李薇不禁又开始在脑内构想未来的假象——

自己的女儿身体不好,幼儿园毕业后上了一个很差劲的小学选择住校,因为比同龄孩子个子低、身体瘦弱,总是受到同班同学欺负,而自己忙得连见到女儿的时间都没有,到了高中时候,女儿因为不太聪明而自己又缺钱,不得辍学去打工……

而李春敏的儿子,上了个差不多的小学,李春敏变成了家庭主妇,每天接送孩子,甚至还给孩子请家教,高中的时候她的儿子学习不好,但李春敏还是花钱让他上了个差不多的高中,后来念了个三本,继承了赵世风的房子,变成了普通的上班族,每个月就算挣着很少的钱,也有钱去外面唱个KTV下个馆子之类的……

在某家饭店里面,李春敏的儿子遇到了还在打工端盘子的自己的女儿,使劲嘲讽了一番,甚至故意把酒倒在自己女儿的头上羞辱她……

……

其实这段经历是李薇自己的经历。

刚从养父母家里逃出来的时候,她在县城某家餐馆打工,遇到了念了三本毕业后靠父母找关系在县城里做了个闲职的“弟弟”。

“弟弟”当着狐朋狗友的面对她进行言语攻击和嘲讽,她永远无法忘记那天她下班的时候一个人蹲在垃圾桶旁哭得有多撕心裂肺。

他和她一样没出息,走上社会后他甚至比她还要懒惰,可是他却过得比她好太多,因为他有父母,他有父母的资本累积。

人生这场接力赛,如果父母不够努力,那孩子得有多艰难才能拿到一个至少保底的成绩。

李薇又看了几眼赵世风,什么都没说,赵世风瞪了眼两人:“都小声点,老子睡会儿。”

等人走后,李春敏对着李薇伸出手:“把家里钥匙给我。”

李薇顿时向后退一步:“凭什么?”

“我怀孕了,你这么一惊一乍伤到我孩子了怎么办?”

“这是我家!”

“谁说这是你加了?你有证据?”

两人说着就又要吵起来,赵世风一脚踢开卧室门:“吵吵你麻痹吵吵!干什么!”

李春敏指着李薇,鼓起勇气道:“我让她把家门钥匙还我。”

赵世风眼珠子一转,有点不耐烦:“把钥匙给她。”

李薇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为了这个骚惑要把我赶出去?!”

赵世风一脸厌烦:“你不是骚惑?跟个畜生生了个□□崽子丢老子的脸,让你处理了还不处理,你把那□□崽子丢了再回来跟老子说话,出去出去!”

赵世风的轰赶让李薇一时间气得瞠目咋舌。

虽然她从很早就知道这个父亲其实压根不爱她,只是对自己生母还有那么一丝丝特殊的感情存在,所以才在一念之差间决定留下了自己。

但他其实打心底瞧不上自己,觉得自己窝囊、长得丑、没出息、丢他和生母的人……

可是,如今被父亲羞辱“骚惑”,对她这样把女人妇道看得尤为重要的人来说,就像是被千刀万剐。

她杵在原地僵持了许久,愤恨地将钥匙摔在了桌子上,才默默地起身离开了房子,来到户外的花坛边坐下,掏出口袋里另一把钥匙发呆。

以前刚收到赵世风这把钥匙的时候,她欣喜若狂,曾经担心钥匙遗失特意去复刻了一份,刚才交出去的是原版,这把是她自己的配的那把。

等晚上回到工厂后,她一边做工,一边大脑放空。

昨天听说警察找她于是逃了的女工这会儿又凑过来:“警察怎么说的啊?”

李薇没好气地答:“让我每个月给那边还钱。”

“这样好啊!”女工顿时兴奋道,“你不还就是了,铁了心咬了牙说没钱,他们还能杀了你不成?反正你没房没车没存款,每个月的钱还得养孩子,医院那些人又有钱,花点他们的钱不算什么。”

李薇转头瞪了眼女工:“呵呵。”

“我这次可跟你说真的,你还别不信。”女工瞧见李薇眼底的不和善,装作看不见似的继续凑近唠着,“没听过有句话叫做杨白劳才是爷,黄世仁那是人人喊打的,他们的钱不用还,相信我……”

李薇没说话,而女工说着说着就开始和她拉扯一些有的没的。

这个女人已经四十有余,在工厂是有名的话痨,工作期间废话连篇,就喜欢掰扯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但是她也有个特技就是:废话越多,手下越快。

让她闭上嘴巴一言不发干活反而不如让她和别人闲扯淡的时候利索,所以监工也懒得管她,但其他同事就不乐意了:并不是谁都能做到一心二用干活的,也并不是谁都在这个厂子干了十年以上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做活。

于是,这个女工在厂子里找来找去,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跟她聊得来的人:李薇。

李薇这个人,些许是从小什么杂活都干的关系,又或者是有手工操作的天赋,她在这种需要大量人力劳作的工厂里,向来是不出半个月就对手下的工作轻车熟路,虽然做不到女工这样一心二用,但是偶尔搭几句话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薇早上不在,女工就同她把早上谁吃饭洒了、谁说了谁是非、谁偷了谁东西、谁好像和谁有一腿被发现了的事情全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无话可说了,就开始提工厂里一些老生常谈的旧八卦。

现在工厂的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传言说这个女人年轻的时候貌美如花,却嫁给了56岁的工厂老板,结婚不出四五个年头,老板就死了,年轻老板娘就成为了工厂的老板。

当时大家私下谣传,老板娘是个狐狸精,杀死了老板,但是也只是谣言而已,没什么证据,还得罪了老板娘,导致当时开除了一大批老员工。

李薇原本是不感兴趣这个八卦的,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就像魔障了一样,还开口询问:“那当时没谣言到底是怎么杀人的?”

“煤气中毒毒死的。”女工道,“据说是在家里睡觉,一觉醒来,男的死了,女的还活着,这话题就传开了,当然也有可能男的就是那么死了,毕竟男的上了年纪,这男人的身体也不如女人结实……”

“煤气……”李薇想了想,自己爹那房子因为地理位置偏僻房体又比较老旧,至今没有通天然气,的确用的是煤气和电磁炉。

如果晚上关了窗,想办法打开煤气不关,让自己爹和李春敏那个贱人都在房间里躺好,那……

可是,煤气有一股很浓的臭鸡蛋的味道,万一他们中途醒过来了怎么办?

于是,晚上下班,李薇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和动力,小跑到了厂区外的药店,询问售货员有没有什么强效安眠药,说自己晚上睡不着觉。

售货员想了想,翻出一盒进口抗过敏药给她:“现在过去那种一吃就睡的安眠药被禁了,你要不试试这个,好多人吃抗过敏的药一吃就睡,这个进口的我一吃没一会儿就倒头呼呼大睡了……”

李薇看了眼它三位数的价格,想了想,一咬牙买了下来。

隔天是个休息日,她买了些饺子皮和猪肉,将药磨碎包了进去,又加了很多胡椒和糖,加重了佐料的味道。

等到了晚上,她估计着自己爹也应该回家了,于是带着一盒子饺子来到赵世风家门外,先是敲了敲门,见没人给自己开门,于是用配好的钥匙开了门。

李春敏原本在客厅看电视,听到敲门声后去猫眼处看了眼,一见是李薇,顿时没好气地回到沙发上躺下,想着她也没有钥匙,敲一会儿就离开了,可谁知李薇居然自己开了锁进来,她顿时气得跳了起来:“谁允许你来的!”

赵世风从房间里出来,看了眼李薇:“干什么?”

“我……”李薇从怀里掏出盒子,有些紧张地低着头道,“我今天包了饺子,给我留了一份,给你带了一份……”

说着,李薇小跑着去了厨房,打开煤气开始下饺子。

李春敏原本想拦着,可见赵世风竟然在沙发附近坐下了,颇有一种等着吃饺子的架势,一时间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乖乖在沙发上坐下等着,还把电视遥控板还给了赵世风,自己默默坐在一旁掏出手机刷抖音。

等两盘饺子端出来,李薇给李春敏和赵世风一人一盘,然后自己躲去厨房里收拾餐具。

“你不吃?”赵世风扫了眼李薇。

“我不吃。”李薇摇了摇头,“我带的少,我工厂那边还有,你们吃。”

等餐桌上二人吃完饭,李薇出来收拾了盘子,李春敏已经有了些困意,去卫生间洗漱打算看会儿电视就睡觉,赵世风也表示今天有点累,不出去搓麻了,回房睡觉。

李薇讲厨房收拾干净后,故意打开了煤气灶却不点火,然后到客厅整理桌子的时候,顺便关了家里大大小小的窗户,还顺便偷听主卧方向的动静。

电视一直开着,可房间里的人不出半个小时就没了声,李薇偷偷推门看了眼,发现李春敏和赵世风都已经熟睡,她不由地多看了一眼赵世风,内心在这一瞬间挣扎了一下,可是考虑到自己的女儿,她还是一咬牙退了出去,拿起自己的包离开。

这一晚,她一夜无眠,身体因为恐惧而一直处于焦躁和兴奋状态,第二天中午装模作样给赵世风打了电话,结果铃声响了不出几秒,就被人接起:“有屁就放。”

李薇一怔:“爸?”

赵世风一听,在电话那头哼哧哼哧地笑了起来,他笑得时候不是嗓子在发音,而是喉咙深处传来的声响,就像童话剧里面的怪兽的声音似的,听起来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以为老子死了?”

李薇瞬间觉得自己整个身体仿佛坠入冰窟,她张了张口,想要找个理由搪塞,却发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现在回家来,老子不说第二遍,不过来你自己看着办。”赵世风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李薇先是站在原地愣了十分钟,在明白自己如今进退两难的处境后,也顾不得想太多,匆匆跟监工请了假搭乘公交回家。

等进入自家小区时,她发现小区里多了很多警察,上楼来到自家门前,发现里面到处都是警察,一经询问她才知道:李春敏目前不省人事。

这样的结果让她原本就强烈的恐惧感瞬间翻倍,一时间她有些腿软,几乎要摔倒。

就在这时,赵世风从后方走了过来,扶住了她,这个警察跟着走了过来,问赵世风:“这个就是你女儿?”

“对。”赵世风一改往日暴躁地痞的形象和口吻,此刻眉眼柔顺,把自己演绎成一个朴实的东北大老爷们,“昨天我姑娘放假,做了饺子回来给我们吃,我们三个都吃了,我姑娘和她去收拾碗筷,我就回房自己个儿睡觉,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听着赵世风的说辞,李薇先是一怔,随即立刻明白了过来:先别管赵世风为什么没死,但是赵世风这么说话,是为了保住自己!

顿时,浓浓的愧疚感油然而生,李薇顿时泪目了。

她这种从小到大没被人爱过的类型,爹妈不爱自己的时候,她虽然会难过,但是内心深处好像也觉得蛮正常的;反倒是爹妈随手一个非常简单的“关爱”小动作,会瞬间让她为了这么点“关爱”而变得没有立场。

由于这种类似郊区的小产权房经常会发生用气不当中毒的事件,再加上赵世风和李薇都没有杀害李春敏的动机,李春敏又没有吵吵嚷嚷的家人,她的房间里也有之前吃过的扑尔敏之类药物的盒子,而最关键的是李春敏如今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没死人案件性质就不会上升,所以警察其实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当一回事。

等警察撤离后,赵世风才在客厅沙发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李薇。

李薇就在茶几对面站着,低着头,紧张得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么对峙久了,李薇实在受不了如今恐怖压抑的气氛,这才张口辩解道:“我不是想杀你,我是想杀她,她怀孕了,以后我就在这个家没地方了……”

赵世风看了眼李薇,顿时露出狞笑:“你难道不是惦记着老子的房,担心她肚子的崽子抢了你的位置?想着杀了老子你们娘儿俩就乐呵了?”

李薇一听慌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害怕她抢走……”

话还没说完,赵世风取出一张银行卡丢在李薇面前:“拿着。”

“这……”李薇看着手中的卡,“这是什么?”

“她的卡。”赵世风喝着茶悠哉道,“这娘们好过不少男人,卡上还攒了个四五万的,她就是个野种,家里也没人,现在照顾自己都困难,改明我就把她接回来丢那边仓库里,她的钱你就看着花,等过阵儿老子把她撇出去就说这段日子照顾她把钱花光了就行了,对了,她店里那些瓶瓶罐罐,你要是想做你就去做。”

“真的吗……”李薇看着手中的卡,又抬头看看赵世风。

“警察又不是卖玩意儿的,不给提成,警察也不爱忙这些烂摊子,想搞事儿,你得懂警察什么爱管什么不爱管。”赵世风道。

“所以想要钱,找那种上没老下没小、死了都没人惦记、失踪都没人报警的野种,弄残就行了,千万别把人弄死。”赵世风指着李薇,“弄死的话,警察想不管都不行。”

李薇低头看着手中的卡,眼泪又淌了出来。

自己的爹看穿了自己的计划,却将计就计搞了李春敏,也没有恨自己,还把李春敏的存款给自己花……

虽然这么做不道德,但是,和自己的不道德比起来,强太多了……

看着李薇哭成个泪人,赵世风露出有些狡黠的目光:“不过你胆子挺大,竟然回想搞老子……”

“不是我!”李薇慌忙摇头,“是小洲!小洲!”

赵世风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许多。

“我女儿没钱住院,小洲给我提的建议,我真的是鬼迷心窍一时间没办法了,爸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一时间没办法了……小洲她结婚了……找了个有钱男人……所以她想除掉你……真的……真的……”李薇说着直接跪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赵世风扫了眼地上的李薇,心中多了几分恶心。

少年时第一次动情和幸福的相爱时光在不少往后人生都不怎么快乐的人心中有着相当特殊的地位,一念之差把这个女人留在了自己身边,以为能够让自己回想起年少时的一点点美好,结果换来的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倒胃口。

赵世风咧嘴笑了笑:“看来不管小洲是不是小洲,既然她这么着急,那我也得好好和她做个了断了。”

……

而另一边,端琰因为执行一个区域任务最近连续加班了一周,陈月洲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看完了书就给陈蕊打个电话约她出门蹦迪,或者被朱媛拉出门进行一番说教。

直到某天,电话响起,是个许久不见的熟悉的号码,陈月洲看到来电的时候愣了一下,但还是保持平常心地拿起了电话:“喂。”

“我知道你把关键的行李都带走了,可是你的这些瓶瓶罐罐还有一台平板,不要了?”赵可的声音平稳而自然,听语气像是已经看开了,可陈月洲知道,这个任性的男孩真正洒脱的时候,是根本不会联系自己去拿这些在他眼中就是一些不值钱的废品的。

“你让司机放在冬天国际一楼的储物间吧。”陈月洲道,“我自己去取,见面就免了。”

“我没有说要和你见面,你这么说话是不是太提防我了?”赵可扯了扯嘴角笑,声音却没什么笑意。

“是你应该提防我。”陈月洲道,“毕竟我不是什么正经人。”

“那我就让司机明天早上放在你说的位置了,你自己取。”

“嗯。”陈月洲应着,挂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陈月洲吃过午饭就去了冬天国际百货商厦。

储物间是在地下一层,旁边是一家许留山,他刚打开储物柜,就从柜子里面掉下来一幅被装裱过的画——偏亮蓝色的冷色调风格,一看就是出自赵可之手。

上面画的是自己,穿了件可爱的娃娃领衣服趴在书桌前熟睡的模样。

应该是某次赵可趁着自己看书累了趴在桌子上小憩的时候画的吧?

画的背面写了一串字:[原本是之前偷拍你之后画的你,想在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但是你和我分手了,这幅画还是按照原本约定的时间送给你,算我给我自己的善始善终吧。]

陈月洲不禁多看了画两眼,想了想,将它装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带回家后找了张纸挡住了背后的字迹,将画塞进了全新的画框里,放在了自己床头。

又过了两天,端琰的任务算是圆满结束,单位给他放了个小长假,这两天才空闲下来,于是躺在家里沙发上看kindle里新买的书籍。

由于太久没有见自己的太太,小别胜新婚,下班回家的端琰一进门就抱着陈月洲一通疯狂索吻。

可是因为陈月洲的身体问题,两人没法玩成人游戏,端琰只能选择抱着陈月洲看书来缓解一下自己迫切的需求。

陈月洲也懒得拒绝端琰的热情,干脆趴在对方怀中玩手机,忽然想起上周给李薇说过的话,本能地打了个电话过去,却被李薇闪烁其词地拒绝了。

陈月洲下意识觉得不妙,于是戳了戳端琰:“赵世风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端琰想了下:“怎么?”

“我前几天私下没经过你同意怂恿了李薇去杀人。”陈月洲道,“她如果不想干的话一定会底气很足地拒绝我,可是我刚才给她打电话,她却在躲避我的提问,我总担心她会不会蠢到把我说过的话告诉赵世风了?我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端琰面对陈月洲先斩后奏的做法倒没有太多的想法和表现:“赵世风在犯罪和无赖上比我们都强,打草惊蛇是难免的。”

“那接下来……”陈月洲正打算询问之后的计划,端琰的手机这时却响了起来。

陈月洲只能暂时沉默,端琰看了眼号码后露出有些复杂的目光,他起身回了卧室关门后才接听。

“什么事。”端琰低声问。

“你姐姐的事我表示抱歉……”对面是端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老徐,从属上官泽手下的、被安排在他身边已久、就在前不久背叛了他的人。

“你有话直说。”端琰冷漠打断道。

“我们查了你的DNA,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老徐一听端琰不愿意寒暄,索性开门见山。

端琰完全不怵:“我不喜欢提问,你有话直说。”

“我们发现你和吕博、端溪的DNA是匹配的。”老徐道,“你不觉得可怕吗?江陈辉的儿子却和养父母的DNA是匹配的,这要是……”

“我有说过,我是江陈辉的儿子吗?”端琰再次打断老徐道。

老徐闻声一怔。

“自说自话打电话给我,就是这个目的?”端琰问。

老徐一时间陷入沉默。

的确,这个世界上目前没有任何一份官方证明能够佐证端琰就是江陈辉的儿子,端溪也好、端琰自身也好,都没有说过这个问题。

关于端琰和江陈辉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四起的流言蜚语所传播带来的结果。

孩子跟母姓在国内虽然不如跟父姓的多,但是没有任何法律问题,而当年事发后采访端琰的小型新闻媒体也没有一次堂而皇之地说过“江陈辉的儿子端琰”,而是多以“那个孩子”为端琰的代称。

说到底,这是一场绯闻经过大众广而告之变成了“事实”的信息欺诈,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通过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肆意传播,这样的虚假信息已经变成了所谓的“真相”,面对政治的斗争,绯闻的承受者当时根本没有能够辟谣的能力,如今也不敢轻易辟谣,非要说的话,今天的一切,好似跟他真的没什么关系。

最关键的是,端琰也没有滥用他自己虚假的身份,他事到如今虽然有着相较于同龄人更加平步青云的仕途,但这都不是他自己给自己争取的,而是……别人送给他的。

如果这时候有人站出来揭穿说端琰不是江陈辉的儿子,那势必会有人问江陈辉真正的孩子去了哪里?

案件能不能翻不知道,但一个案件如果不能翻,火急火燎制造混乱还不能安抚民心的人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们一定要把关系闹得这么僵吗?”老徐不由开口问,“你一直都在寻找真相,一开始我把你当作江陈辉的儿子,以为你是要为父报仇,可是既然你不是,你为什么还要寻找真相?或许是这个身份让你感觉到了疲累?既然如此,我帮你摆脱,我们联手合作,还像以前那样,有什么不好吗?”

端琰没再说话,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走出房间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扫了眼陈月洲侧卧的方向,无意中看见了放在床头柜的那副格外显然的画,他不由地向房内走去,来到画前将画轻轻举了起来。

画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他的妻子陈月洲。

画中的她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穿着松软的娃娃领雪纺衬衫,下身是有些可爱淑女的格子裙,看起来格外的美好。

端琰的直觉促使他将画翻了个面,透过被陈月洲用白纸挡住的地方,隐隐约约看到下面似乎有什么字,于是直接拆了画框,撕去那张贴在背面的纸,将上面的留言全数看了一遍。

等看完后,端琰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他左手拿着画框右手拿着画来到客厅,扫了眼趴在沙发上看自己kindle的陈月洲:“你和赵天喻的堂弟在我不在的时候见面了?”

陈月洲一听,瞬间抬头看向端琰,见到他手中的画顿时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不是,我之前一些行李在他们家,他让他的司机给我送到了冬天国际的负一层储物区,还送了我一幅画,毕竟是别人认认真真画的,我觉得也挺好看的,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

陈月洲话还没说完,只听“哐当”一声,玻璃框被端琰用力地摔在了地上,偌大的房间里,玻璃破碎的声音相当刺耳。

陈月洲顿时打了个机灵爬了起来:“就是一幅画而已你干嘛……”

“我不喜欢看到。”端琰不等陈月洲说完,直接取出打火机划亮,当着陈月洲的面将画点燃,丢在了地上那一滩玻璃渣上。

面对端琰如此粗暴和自己开杠的行为,陈月洲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不喜欢你直接告诉我,我替你丢了不就好了,你干嘛要在家里点火,这距离地毯这么近,你不怕把家烧了吗?”

“你身子正吗?”就在这时,端琰忽然打断陈月洲狠戾问。

陈月洲一听一时间有些被噎着,下一秒回过神时顿时恼了:“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吗?你是觉得我在你上班期间出去和别人偷情了吗?你以为这是演泰坦尼克号呢男主还给女主送画呢?我都说了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你是不是脑子有……”

陈月洲话还没说完,端琰忽然上前一步低下头捞起桌上的病例:“你是不是明天该去医院检查了?那我们明天早上就一起去……”

陈月洲说到一半的话被端琰这么怼了回去,心情更加糟糕了,他不禁大声道:“你不要岔开话题,我正在说……”

陈月洲话刚出口,端琰倏地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光阴鸷,满是寒光,声音仿佛不带任何感情:“闭嘴,在我生气之前。”

陈月洲瞬间身子就僵住了。

他对端琰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如今相互通了心意,即使说过要把每天当做末日来相爱,即使他决定了由自己亲手来终结端琰……但是端琰一旦进入某个让他畏惧的模式,他就会身心都受到束缚,变得动弹不得。

“现在回房间去睡觉。”端琰低头扫了眼地上已经熄灭的火花和满地的玻璃渣与灰烬,低声命令道,“睡不着就躺着看书。”

陈月洲吞了吞口水,一时间也忘记了这会儿才刚刚中午,只得沉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乖乖拉上被子睡觉。

等逼着自己睡了一宿起来,清晨的太阳刚刚爬上天空,端琰已经在他的床边坐下,端了山药汤给他:“早饭少吃点,我们等下去医院,你吃好了穿衣服,我去准备一下,找一下车钥匙。”

端琰此刻说话的声音极其轻柔,看着陈月洲的双眸缱绻温柔,仿佛昨天中午那个冰冷而独cái的男人是梦中出现的假人。

陈月洲呆呆地接过汤,用勺子舀了一勺轻轻抿了口,还挺好喝的,于是他放心大口喝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我们去猫舍接我们的猫回来,它应该注射完剩下的疫苗了。”端琰道,“前几天我担心它抓伤你,就暂时放在了猫舍。”

“猫舍?”陈月洲一怔,那只猫不是已经被……

“嗯?”端琰看着发呆的陈月洲,“怎么?”

陈月洲不由地定睛看着端琰。

那只布偶猫是死是活其实自己根本不清楚,只是那天听到有人把猫的尸体丢在垃圾桶里,他在没有去看的情况下,本能就第一时间怀疑了端琰。

因为自己真的搞不懂这个男人,时而如此温柔,时而那般冷漠,到底杀猫的那个男人才是他,还是会把猫咪温柔送入猫舍的男人才是他,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他……

自己到底是被爱着,还是被□□着,亦或者说端琰的爱本身就是一种痛并快乐的□□,自己也开始搞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