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韩笑的出现, 让气氛瞬间冷到了极限。

“妈……妈妈……”赵韩洋梓张了张嘴, 牙齿不断地打着颤,只能咿咿呀呀突出几个字。

“你现在跟我回家,立刻回。”韩笑愤怒地抓住赵韩洋梓的手, 不由分说就要将她向外拉。

“妈……我不……”

“你不什么不?”韩笑扭过头, 抬手对着赵韩洋梓的脸蛋就是一耳光。

“梁乃恩把电话已经打到你姥姥你大姑妈家去了,你不是什么不?你知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梁乃恩那点破事了!所有人都知道你得过梅毒了!丢不丢人啊你!”

赵海忠靠在门上闷闷道:“你大姑一直讨厌我你也是知道的, 给周围亲戚都说了圈,现在, 哼, 你可是咱们家红人,梅毒患者, 哎哟, 小姐都没你这么红火。”

说着,他走上前狠狠推了把赵韩洋梓:“你说说你, 梅毒这种事儿, 你怎么还往外捅呢?长这么大不知道女孩子要点脸吗?知不知道家里事儿藏着点?你自个儿丢人也就算了, 以后我和你妈还做不做人了?”

“……”赵韩洋梓紧紧地抓着身上的衬衣,手腕处骨节明显,像是不用尽全力就无法支撑住自己站在这里一样。

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 陈月洲扭头看向吕佳音——

“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现在已经有转机了,你却放他们跑来落井下石自己的女儿?你有毒吗?”

吕佳音从卧室出来,翻看着赵韩洋梓的手机, 平静道:“并不是我联系的叔叔阿姨,是叔叔阿姨联系的我,我和洋梓从学前班就认识,叔叔阿姨联系我是必然的,我不可能不接他们的电话。”

“所以你就把他们带来了?你不知道他们三个之间的矛盾吗?”

“我当然知道。”吕佳音冷冷道,“但是,即使他们三个之间存在矛盾,洋梓还是没有和她的父母断绝关系。

大学的时候洋梓父母逼婚,洋梓和她父母吵架,跑来住在我家里,我劝她早点独立别再和家里剪不断理还乱,结果,她妈妈给她发微信要自杀,她就死活都要回去,无论我怎么阻拦告诉她不能就这么向父母妥协,她还是死活都要回去,还骂我冷血。”

吕佳音说着撩起自己的袖子,在手腕处有一条细细的伤疤:“这是那个时候,我阻拦洋梓的时候,被她打伤留下的。”

“……”陈月洲挪开视线,“既然如此,你还放她父母过来添乱?”

“就算今天不见,离婚后也一定会见的,洋梓虽然恨她的母亲,但她不是那种别人对她不好她就会离开的人,相反,这种不被父母疼爱的孩子一辈子都会活在讨好父母的阴影里,就像我们身边的很多父母年龄的长辈一样——愚孝。

他们的内心永远渴望被父母认可,他们永远在乎父母的看法,他们即使老去也会希望父母疼爱他们,所以,被利用、被当作提款机、赡养老人的永远是他们这些不得宠的孩子。”

吕佳音说着无奈地长出一口气,声音郁郁寡欢:“所以,既然要见,就在我面前见,至少不会出现谁再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局面,你得知道,阿姨很喜欢拿自杀威胁人。”

之后,顿了几秒,她又举着手机看着陈月洲:“是你给洋梓手机设定的呼叫转移吧?叔叔阿姨和我的电话都打不进来,他们知道我和洋梓关系好,就主动联系我,从天津赶过来之后没地方去,就住在附近的宾馆。你阻断洋梓的所有联系方式,就是为了方便你操纵洋梓?你到底要怎样?”

“我操纵她?”陈月洲冷笑一声,“说得好像你不是似的,彼此彼此。”

“我并不是操纵她,我只是为了让她幸福。”

“幸福?现在她父母找上门来,刚刚打败梁乃恩的喜悦全没了,你这叫让她幸福?”

“从梁乃恩的婚姻里跳出来就叫做幸福了吗?你这种行为就像是动物为了自由跳出束缚它的牢笼,而你就是怂恿她从牢笼里跳出来的那个不负责任的人,牢笼外面到底是适合她的大森林还是人类的高楼大厦根本没有人知道。”

吕佳音一把抓住陈月洲的衣领:“你,能对她的人生负责吗?如果她离婚后的生活还不如没离婚的生活,你能为你怂恿她离婚的这个行为负责吗?当所有人的诟病和指责都对向你,你能承担你多管闲事的责任吗?”

陈月洲对上吕佳音的眼:“人不是动物,动物逃出了牢笼会有生命威胁是因为动物没有法律保证最底的生存权利,可人不是,就连没读过一天书的老人都在格格不入的大城市里靠磨剪子磨刀拼命活着,可你们却让她选择像牲畜一样为了一口不怎么好吃的食粮活着,真正有问题的是你们这群人。”

“你以为一个懦弱的离婚妇女的生存处境和大城市里磨剪子磨刀的老人区别很大吗?”吕佳音冷笑,“你见过那些懦弱的离婚妇女的人生吗?我见过,我见过太多太多太多次了以至于我再也不想看见了!

和比自己富裕的丈夫结婚,丈夫出轨,对孩子和她不闻不问,每个月给三千块让她生活,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婚姻很糟糕?

是啊,很糟糕,所以她的朋友劝她离婚,怂恿了她一堆内容,她就离婚了,夫家也没跟她争抚养权,可是离婚后她的日子如何呢?

孩子还在襁褓中,申请法律援助要求夫家支付孩子的抚养费,夫家一个月就给500元。

这个女人她出生在农村重男轻女的家庭,她没有家、没有父母、没有一个能帮助她的人,她想要出去工作可是却没有一个地方允许她带着襁褓中的孩子上班。

她手头全部积蓄就只有两千元,她租了很远很远郊区城中村的房子,出去找了一天工作回来发现孩子拉在裤裆上小屁股被排泄物泡得起皮,在家里爬来爬去头撞在了柜子脚上血流哗啦啦的,邻居投诉她的孩子哭了一天扰民……

于是她只好拿着五百块一个月的抚养费,和孩子两个人省吃俭用窝在这个小小的二人之家里,她说,等孩子四五岁了,不怕孤单的,她就能出去工作了,在此之前的三四年里,忍忍就好了,她少吃一点就好了。

幸福吗?脱离这该死的婚姻幸福吗?”

“幸福。”陈月洲斩钉截铁地回答,“虽然在孩子长大这几年时间很辛苦,但女儿有意识之后,不用面对在家里对父亲出轨无能力掩面哭泣的母亲、不用去讨好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心转意的父亲、不用面对永远冰冷的父母关系、不用听着母亲说‘我为了你才不离婚’这种让她负罪感极重的话,也许生活的确会很辛苦,但孩子的内心却没有那么痛苦。

早早站在太阳下行走的孩子过早的成熟也许让人看了心酸,但这一切都比在糟糕的原生家庭中被父母的臭水淹没最后尸体发臭的孩子好得多。

而那个女人,也早早跳出那个男人的臭水坑,也许起初的日子会难过一些,可是只要她不自己放弃,之后的日子势必会好过一个月三千块钱面对一个出轨男的日子,女人这种生物,只要脸不差,第二春简直不要太好寻找,只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

“相比衣食温饱,你先跟我谈孩子心理建设?这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你又想拿马斯洛层次需求论怼我吗?”陈月洲冷笑,“吕佳音,看来你在学校成绩不怎么样。”

“哈?”

“人的确是要在满足了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之后才会有社会和尊重需求,但是,你凭什么用你的定义去定论别人的满足情况?”

“……”

“贫苦的画家画了一辈子的画,难道你想说他跳过前四种需求直接追求的是个人价值吗?有些贪官口袋里装了几个亿却依旧要蹭别人一顿饭吃,难道你想说他没有生理需求以外的需求了吗?”陈月洲笑笑,“有的人吃了一口窝窝头就会觉得可以了,有些人天天吃黄金都觉得不够,你怎么知道他人的满足点是多少?”

“……”吕佳音干笑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洋梓会选择离婚?因为离婚了她更幸福?那好,那我如果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洋梓,你觉得她是会笑着感谢你替她除掉了梁乃恩,还是恨透了你破坏了她的家庭?”

“……”陈月洲沉默。

“敢赌吗?”吕佳音举起自己的手机,“你以为就你会用警官证吓人吗?那位好心人对事情全部过程的交代就在我手机录音里,你敢给洋梓听吗?”

“……”

“你觉得洋梓会怎么做?选择原谅你的行为,还是拿着录音给梁乃恩?你只是凭你的想象认为洋梓相比婚姻的折磨更向往自由,可是事实呢?到底是哪一边对她来说更恐惧更折磨呢?”

“……”

“这一盘录音,能在不伤害洋梓的情况下还能为梁乃恩翻盘,能立刻拯救他们的婚姻……只要把所有的脏水泼到你身上就行了,你觉得洋梓会怎么选择?”

“……”

“不如我们把选择权交给洋梓如何?反正我们两个人站在这里都是自说自话,她想怎么选择,是她自己的事不是吗?”

“……”

“你觉得她会保你?还是保婚姻?”

“……”

“怎么?不敢?你不是说洋梓是自愿离婚的吗?那么她听到语音应该很开心啊?开心你终于把她从深渊里放出来,开心她终于不用面对婚姻那个人间地狱了,开心她终于可以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走上幸福人生了……不是吗?”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陈月洲问。

“怎么?”吕佳音笑笑,“你想说,如果我卖了你,你就把我弟弟一起拉下水,是吗?”

“我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我自己都保不住,能拉下水的我自然会拉下水,包括你弟弟。”

“你考虑清楚我的身份,怎么说能保住我弟弟,我很清楚。”

“这句话同样还给你,怎样能保住我,我也很清楚。”陈月洲说着停顿了一下,“如果保不住我的时候,怎么样同归于尽,我更清楚。”

吕佳音闻声哂笑,正打算开口还击,背后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只见赵海忠抓起地上的木椅,抡起胳膊就朝着赵韩洋梓的脑袋砸去!

赵韩洋梓也不知道躲,就那么直直地杵着,被凳子砸中后直接倒地滚到了阳台上。

“叔叔你干什么呢叔叔——”吕佳音一见,跳上前去,张开双臂拦在两人之间,“叔叔你不是答应我有话好好说的吗?”

“佳音你走开。”赵海忠尽量压低声音道,“叔叔我现在没工夫听你说这些话,不想误伤你,你一边儿去。”

“叔叔,如果你再继续动手,我没办法从这里走开。”吕佳音摇头,“叔叔,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应该想如何补救,而不是……”

“补救?怎么补救?我让她丢人现眼!我让她不要脸!她不是我女儿!她就不配做我女儿!”

赵海忠丢了椅子怒骂道:“老孙那么丑!瞧瞧人家闺女长什么样子!去北京念书!读的还是一本!找了个那么精干的小伙子!小伙子大包小包东西朝着家里拿!现在天天带着老孙去这里旅游去那里旅游!我生了个她!也没指望她能让我享清福!至少安安分分、老老实实过日子!她一天到晚给我生什么事!啊?我以后在家里还怎么住下去?啊?所有人!所有人都知道她得了梅毒!她离婚真他妈长本事了!考虑过我吗!考虑过我一把年纪怎么做人吗!”

“赵海忠你干什么啊你!不是说好的不对她动手的吗!”韩笑一见女儿摔倒了,慌忙伸手去推赵海忠。

“你还拦着我?外面小姐都比她要脸!”赵海忠狰狞着脸,满头青筋暴起看着韩笑,“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啊?不要让她写那些下三滥的东西!好好找个男人!你呢!看她赚得多就放任她去写那些男人鸡奸的内容!连姓梁的那种屁股挨枪的男人都愿意找!现在甭管人家是不是同性恋,就算人家是!她也染了梅毒!根本就说不清!”

韩笑一听,顷刻间泪流满面,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孩子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妈妈啊,你知不知道,你姑妈一直因为你奶奶偏爱你爸,对咱们家记恨在心,现在是个亲戚都知道你这点事儿了,你让妈妈我以后怎么在周围人面前抬头啊!”

赵韩洋梓从地上颤巍巍地撑起身子,一边捂住流血的脑袋,一边爬向韩笑,声音不住地颤抖着:“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陈月洲:“……”

不,这家子都是在做什么?

事情已经发展到眼下了,这一家子想干什么?

现在窝里斗?

能不能等把梁乃恩彻底干掉之后、拿到了赔偿款再窝里斗?

再不去请个律师提起诉前财产保全,指不定梁乃恩就把钱转移空了好吗?

陈月洲迈步向前:“叔叔阿姨,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不是应该先……”

“谁允许你说话了!”

陈月洲话还没说完,赵海忠举起桌上的酒瓶,转身朝着他挥来。

陈月洲哪料到这男人忽然在自己家里撒疯,一个闪躲不及,直接被酒瓶子砸中了脑袋,破碎的瓶子划过他的右臂,瞬间,鲜血顺着手臂汩汩流下,整个人一头栽在了地上。

“叔叔你干什么!”吕佳音一个箭步上前,左臂扶住陈月洲,右臂进行格挡,“叔叔你冷静一点啊!不要伤及无辜啊!”

“佳音你别当我不知道,就洋梓这习性,是根本不可能离婚的,洋梓虽然没出息,但至少是个乖孩子,根本就不可能闹出这么一出,你这么心善,一直帮衬着洋梓,也肯定不会让洋梓离婚,都是这个人!这个人把洋梓藏在她家,心里想着什么当我不清楚吗!我女儿离不离婚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家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谁他妈允许你管的?”

“叔叔,你冷静一点!这里是市局家属院,你想等会被送去公安局吗?”吕佳音厉声道。

“……”一听公安局,赵海忠脸色瞬间苍白,这才丢了酒瓶子匆匆去看陈月洲的情况。

……

陈月洲睁眼的时候,印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白炽灯刺眼,他本能地眯起眼,侧头望去是一排干净整齐的单人床,床铺旁分别配着金属的输液瓶支架。

试着挪了挪身子,发现右臂被厚厚的纱布缠着,难以行动。

他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又受伤被送医院来了啊……

变成女人这半年多了,医院都快成他家了……

听到床上的人有动静,病房外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是吕佳音。

她瞧着陈月洲,神色复杂:“叔叔他那个人我最清楚什么脾气,典型的欺软怕硬小市民,他知道我以前干什么的还有我妈是谁,他火气再大都不敢动我,这个时候要出面也是我出面,你冒什么头?”

吕佳音拉了椅子在他床旁坐下:“幸好,你脑袋结实,瓶子碎了之后在你肩上开了一道口子,已经缝了,没别的大碍,最近别乱动,否则伤口拉开有你疼的。”

“靠你出头?”陈月洲翻了翻白眼,“你不是就等着卖我呢吗?现在你如意了吧?”

“……”

陈月洲深吸一口气:“吕佳音,我现在也没精力跟你争了,我就问你,你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你到底要怎样?”

吕佳音垂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我想要双赢。”

“哈?”

“你觉得对于洋梓而言幸福是什么?”她撑起下巴,“叔叔阿姨是把面子看得比天高的类型,他们或许爱他们的女儿,但他们更爱自己。

洋梓在什么样的家庭长大,我是清楚的,面对这样的生活,有骨气的人会选择一脚踢开恩断义绝;没骨气的人会选择认命,甚至希望得到父母认可,洋梓是后者。

她从小就是这样,为了得到父母认可,会去故意把自己弄伤、故意惹祸、故意生病……即使来到了北川生活,和天津相隔甚远,可是她还是会惦记着她的父母,只要她父母不开心或者生气,她也会心惊胆战。”

吕佳音垂下眼,眼神有些落寞:“不是谁都可以改变生活的,洋梓希望做乖孩子考虑父母的感受,又想要追求个人幸福,这是矛盾的,这是不现实的。”

“所以你所谓的双赢就是——赵韩洋梓不要离婚,和梁乃恩得过且过,她的父母认为女儿过得还不错,找了个帅哥在亲戚朋友面前有面子?”

“这是不打破这份宁静最好的做法,这是她内心最想要的做法,也是最适合她的做法。”

“你确定你是她的朋友吗?你该不会是因为小时候她欺负过你还记仇吧?”

“记仇?”吕佳音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在作为受害者的同时都曾担任过加害者,我是挺讨厌她那种懦弱的性格的,但还不至于记仇,如果我真得对哪个人记仇……”

她说着看向陈月洲:“那个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早就下地狱了。”

陈月洲:“……”

呵呵。

干嘛要看着自己说。

他做什么让她记仇的事了吗?

没有!

吕佳音起立:“如果当初是我发现了梁家卖梁莎的行为,我会立刻将那两个老头老太太丢到局子里喝上4时的茶,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恐惧之后,再放他们出来,我想自此梁家就会断了让洋梓生二胎的想法。”

“你以为断了二胎的想法梁家就没有别的想法吗?”

“等出了新的想法再说新的想法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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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保护她一辈子吗?”

“等我结婚后会和她住得很近,不成问题。”

“呵,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要做一辈子的守门员,每天胆战心惊守在门前,生怕防守失误?”

吕佳音闻声笑笑:“就算身处这场糟糕的婚姻外,每个人也要当一辈子的守门员,每天胆战心惊地守在门前,生怕防守失误。”

“……吕小姐,能比吗?”陈月洲蹙眉道,“1840年开始列强并没有因为中国不断的妥协而停止欺凌,反倒是全世界但凡是个国家都跑过来签不平等条约,真正让国家走出压榨的是二战后作为同盟国的胜利,直到今天依旧面临四面八方的威胁,但这样的威胁和那时候的威胁是一样的威胁吗?”

“国家会因为一个挫折就趴在地上起不来吗?国家是一群人的意志,相互搀扶相互鼓励,而人的意志是自己的意志,倒下就是倒下了,拿国家举例子你不觉得你太看得起人的坚韧度了?

不是所有人,都坚强得能立刻从阴影中走出来,也不是所有的人,面对挫折都能够迎面而上,他们更多人是趴下了,永远永远的趴下了。”

吕佳音说着凉凉地笑了:“陈月洲,你很厉害,知道了你的出身之后我第一反应就是佩服你,真的很厉害,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厉害,有的人拼命一辈子,都达到到你这么厉害,就像清北不是努力就能考上的一样,有的人的人生高度的极限……是很低的。”

“……”陈月洲沉默。

是啊,绝大多数人的人生高度是很低的。

毕竟这么大的地球,七八十亿人口,如果人人都是主角,世界未免也太热闹了点吧?

可是,又有几个人达到过自己的人生高度的极限?

难道大多数人不是从十**岁就开始嚷嚷着“老了老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一边惶恐自责着自己的碌碌无为和平庸,一边又天天刷着淘宝干着平凡的工作得过且过?

心里想着“反正我的天花板也不是很高,万一努力还没成功真是糗死了”,之后麻痹着自己的神经装作快乐地生活着。

等到三十岁的时候说着“我还是结婚吧,平凡也是幸福呢”,然后给自己打上“我这叫知足常乐”的标签,既逃避了三十岁之前的无所事事,也规避了三十岁之后需要奋斗的艰辛?

然后这些人扭过头来看着他说:“你真厉害!”

他厉害?

哈……

这话真他妈嘲讽……

生活在那样一个东北小农村里,每天能看到的不是蓝蓝的天空就是一望无际的黑土地,走在村子里都是些满脑子一亩三分地和家长里短生孩子的村妇村夫,回到家面对的不是父母对他升官发财的催促就是姐姐们厌恶的眼神,村上去外地打工的回来赚了点钱的人总是说着“读书有什么用,不如跟着老板做工程钱来得快,要钱有钱要媳妇有媳妇”这样让人倒胃口的话,他的选择又能是什么?

不想一辈子留在这个发霉腐烂的村子里,不想和这群低级趣味的人同流合污,想要把赚钱当作实现理想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想要看更高更远的风景,他能选择的只有学习。

疯狂的学习。

所以他不过是当别人睡觉的时候还趴在桌子前挑灯夜战,别人玩闹的时候他坐在坟头抱着书背单词,别人想着赚大钱辍学的时候他忍着身边人的质疑同老师做项目然后拿着那些钱读了研究生。

也许他真的比旁人稍微聪明了那么一点,可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他努力得到的。

凭什么这些人事后露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说:“毕竟你厉害嘛,这世界上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厉害呀,人人不可能像你一样这么优秀这么努力嘛。”

嚯。

都一一个好一副会给他们自己找台阶下的嘴脸。

吕佳音推门:“看在你没死,我就安心了,下来的事情,洋梓的爸爸妈妈已经全权委托我处理,你可以退下了。”

“吕佳音。”陈月洲叫住她。

“什么?”

“你心里对生活就没有一丝好感吗?对你而言自由的生活就和他们俩糟糕的婚姻一样丑陋吗?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相信过你朋友有反抗的能力吗?”

“没有。”吕佳音冷淡答,“我从来都没有对生活抱有任何期待,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做着最坏的打算……也不相信任何奇迹,因为一切奇迹,都会被现实所折服。”

说罢,她关门离开。

【宿主!宿主啊啊啊啊!】

吕佳音刚一走,478跳出来大哭:【怎么办啊,吕佳音如果卖了你怎么啊!你要身败名裂了啊啊啊啊!】

“不会。”陈月洲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她不会卖我,她现在卖我没有任何意义,她心里清楚。”

另一边,医院走廊上,吕佳音一边向外走,一边看着手机上的录音文件发呆。

现在要用这段录音吗?

不,现在这段录音已经没有意义了。

如果没人知道洋梓生病,他们夫妻战争的事情仅限于网络,自己还有机会用这盘录音替洋梓的婚姻翻盘。

可是,梁乃恩那个不知好歹的蠢货,破罐子破摔把洋梓生病的事情昭告天下,如今洋梓家庭四分五裂,根本不是一盘录音能拯救的事……

更何况,还有一点最关键的——陈月洲不能出事,她是抓住赵世风的线索之一,不能为了洋梓的事,把小琰的事情耽误了……

说起来也怪她,小琰努力争得陈月洲的信任,自己却在这里和陈月洲把关系搞僵……

可是面对洋梓的事,她又不能袖手旁观……

眼下覆水难收,能做的……只有整死梁乃恩了。

至于怎么整梁乃恩……

这还不简单?

各大夜场都有她的校友,同志蕾丝这些小群体,纯洁的家伙不多,不少口味还很重,梁乃恩这种天天去同志吧的家伙,找出他的几个姘头应该不难,看看他有没有聚众乱来的经历,有证据的话直接先抓人,扣个4时,之后再说之后的话。

刚好这段期间足够她请律师,申请诉前财产保全……

也免得这个脏东西还有功夫转移财产。

不过,万一这个脏东西把钱早就转没了可就不好了。

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挺多的……

至于他的父母……

遗弃这个行为确实是违法,但因为孩子没什么事,事情太小,不至于构成犯罪,自然不会立案侦查,但是,让他父母的行为人尽皆知,还是很轻松的。

既然大家都破罐子破摔了,搞事情让人下地狱,谁不会啊……

……

当天下午,躺在床上的陈月洲耳边不断传来[报复值]被刷新的记录。

直到傍晚七点,梁乃恩所剩的[报复值]只有90分。

478被这分数吓得嗔目结舌:【宿主,吕佳音好厉害啊,一个下午几乎刷空了梁乃恩!】

“她厉害?”陈月洲翻白眼,“她那是坐收我的劳动成果!我麦子都成熟了她给我全割了!”

【好好好,宿主你最厉害,你最厉害……】478忙忙安慰陈月洲,但与此同时也有些担忧,【宿主,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最终支线任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你说吕佳音这么有手段的一个人,到底怎么被端琰渣的啊?端琰看起来没那么坏啊?难道是他套路真得太深太深了?】

“谁知道。”陈月洲听到这对姐弟的名字就头疼,他伸手捞起手机打开斗鱼打算看会儿直播,正巧来了通电话。

“苏……苏珊……”电话那头传来弱弱的女声,“是……是我……”

“啊?”陈月洲看了眼来电,是赵韩洋梓,“怎么了?”

“我……那个……苏珊……你还好吗……”

“没事儿,应该过一阵儿就能好。”

只要你这个人物能拿到高分,花几块钱的逆转币分分钟就能痊愈。

所以,求你了大姐,别扭捏了,好好离婚好好工作过日子吧!

“苏珊,对不起……我爸爸他……”

“行了别说了。”陈月洲打断她,懒得听她说那一堆废话,“如果有事你就直接说,但如果你是打电话来道歉的,就免了吧,事情都发生了,说那么多也没意思,不如提两箱火龙果来看我。”

“苏珊你要吃火龙果吗?我马上就去买。”

赵韩洋梓一听,像是接到了上级任务似的,立刻挂断了电话。

没一会儿,就见她小跑着来了病房,身后还跟着个工人,身上扛着两箱目测至少四十斤装的火龙果。

陈月洲:“……”

他现在身心俱疲,并不想吐槽。

“苏珊,你,你好一点了吗?”赵韩洋梓紧张地趴在床前看着他,“你,你没事吗?会留疤吗?以后,以后……还能约到炮吗?”

陈月洲:“……”

他现在真的身心俱疲,请不要让他吐槽。

“苏珊,我……”赵韩洋梓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行了,别哭了。”陈月洲见她又打算哼哼唧唧就觉得心烦,“你现在那边状况怎么样?有问题吗?”

“乃恩他,突然就被抓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不知道……然后,公公婆婆就找来了,希望这件事能够私了……”

“然后呢?”

“我爸妈起初还有想合好的意思……可是……”

“等等?想和好?”陈月洲一瞬间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怎么和好?和什么好?疯了吧?”

赵韩洋梓搓了搓手,咬了咬下嘴唇:“苏珊,我妈你也是知道的,这辈子,辛苦了一辈子,自己开店,开店很不容易啊,进货、卖货还要面对各种麻烦事……

可是回到家里,我爸既没她挣得多,也什么家务事都不做……她觉得她这一辈子很可怜很辛苦……

她也没什么文化,她就认为都是她错了,她不该开店做事业,她要是老老实实做个家庭主妇,养好男人的胃、做好家务事……既轻松又省事,也不会和我爸吵架,我爸也就不会出轨……所以,她总盼着我做个乖媳妇……

而我爸,跟我妈吵完架就出去打牌,和牌友鬼混……他说他希望我幸福,只要日子不至于不能过,为什么要离婚呢……还说和我妈不也是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离了婚,一个人,被人笑话才叫难过呢……

所以,他们都不希望我……离婚……”

陈月洲:“……”

他现在真的真的真的是身心俱疲,为什么就是要让他吐槽啊?

人们养鸡养鸭养鹅养狗……养任何畜生甚至养昆虫都要看专业书籍才能养的年代,为什么养孩子就可以一无所知地乱来?

是因为鸡鸭鹅只有优质品种才能卖钱,而孩子不管什么质量只要养大就能去挣钱吗?或者因为根本没指望孩子长大赚钱,所以养成什么质量都无所谓吗?还是说这些大人觉得自己是有多优秀、不用学习就能养出一级棒的人才吗?

一个个自己心理都亚健康,还在育儿方面不学无术的人,都特么养出来的什么玩意啊?

“后来……是佳音说,和好有什么用,乱子已经被他们捅出去了,现在应该摁着公公婆婆的脑袋,让他们去给亲戚们说,是他儿子的问题,都是他儿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乱说的,我并没有生病,如果病了,怎么还能这么好好地站在这里……

之后,公公婆婆同意了,答应放弃抚养权,还答应给我们家补30万,我爸妈立刻就同意协议离婚了,现在公公婆婆跟着爸妈去了天津,挨家挨户解释去了……可是……”

“又怎么了?”陈月洲听她那唯唯诺诺的说话方式听得脑壳子疼,但又不得不继续听下去。

“我爸妈让我放弃孩子的抚养权……”赵韩洋梓低头,“我爸妈说,无论梁莎还是梁琦,都是拖累,会妨碍我再婚的,传出去还以为我未婚先孕,他们不能接受,我带个累赘……”

“那你自己什么看法?”

“我……”赵韩洋梓垂下眼。

她双手紧紧地抓着衣服的边角,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小心翼翼道:“苏珊,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一定不要告诉别人,千万不要告诉佳音。”

“你说。”

“我……”赵韩洋梓露出一点小开心的表情,“下午我去见梁莎了,也见到琦琦了,就像你说的,苏珊,我对他们的感情真的是不一样的。”

说着,她摸了摸头上包着创可贴的伤口:“我见到琦琦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那是我的孩子,我好想抱抱他,我当时就哭了……

可是看到梁莎,我没有那种感觉,我就是觉得,那是我的孩子没错,我生她的时候费了好大劲,如果只生琦琦一个,应该就没那么痛。”

“所以?”

“所以……我并不想放弃琦琦的抚养权,可是……我爸妈说,如果我不放弃抚养权……就不许我离婚……”

陈月洲:“……赵韩洋梓。”

“啊?”听到陈月洲突然叫自己全名,赵韩洋梓愣了一下。

“你喜欢你爸妈吗?”

“……”赵韩洋梓摇了摇头,“我讨厌我妈。”

“那你今年多大了?成人了吗?民政局是你爸妈开的吗?”

赵韩洋梓低下头,使劲吸了吸鼻子:“苏珊,你说的我都懂,可是,可是我一看到我爸离家出走,看到我妈要死要活的,我就没办法狠下心……”

陈月洲:“……”

五十多岁的人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寻死觅活,呵呵。

“苏珊,我也……很讨厌我自己……”赵韩洋梓抱住脑袋,眼泪簌簌直下,“每次看到我爸妈说很可恶的话的时候,我真的恨死他们了,特别是我妈,都是她的错,都是她一天到晚絮絮叨叨,我们家才不和的,我小时候过得这么难过、长大过得这么卑微,都是他们导致的!

可是……看到他们寻死觅活,我又会很贱地想起小时候他们对我的点点滴滴的好,我又觉得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啊……

我知道他们是因为生了我而必须抚养我,法律规定的,我也知道他们对我的好都微不足道,就算是对一条宠物狗可能都比对我好……

可是……可是我还是会想起那些小时候的事,就没办法不顾及他们的感受……

我想让我们家和平,我想让爸爸妈妈好好的,我不想看到他们以为我四分五裂……

苏珊,苏珊我到底怎么办啊……”

陈月洲:“……”

他能怎么办?

赵韩洋梓把话已经说得这么死了,他这时候还能告诉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吗?

他也想像吕佳音一样被手腕上给一道疤吗?

这时候能怎么样?

陈月洲道:“你跟你爸妈争取一下,就说这个孩子你一定要要,让他们妥协一下。”

“这……”

“洋梓,既然你不舍得割舍你的父母,也不舍得割舍你的儿子,你就必须自己去争取,争取让他们能够共存,至于怎么共存,你得去和你父母商量。”

“我……”

“你妈不是擅长自杀吗?你爸不是擅长离家出走吗?你就告诉他们,不让养儿子你就要去死,然后离家出走不跟他们联系,看他们能怎样。”

“这样可以吗?”赵韩洋梓小心翼翼地问。

“你试啊!不试怎么知道啊!”陈月洲揉了揉眉心,闭上眼休养生息。

……

一周后,陈月洲出院。

这一周里,赵韩洋梓通过拿玻璃瓶对着脑袋并离家出走三天,终于让父母接受了抚养孩子的请求。

隔天,她就和梁乃恩去民政局交还了结婚证。

她的母亲韩笑替她收下了梁家的三十万转账,答应替她保管,等有需要的时候再交给她处理。

而梁乃恩一家,在离婚后的当晚就乘坐飞机离开了北川,他和父母居住的房子也被挂在了物业的二手转按揭网站上。

第三天,眼见着陈语轩和陈晴飞机即将落地,陈月洲为了避免两个小姑娘见到自己哭哭啼啼的太麻烦,又替她们报了个长达二十天的旅行团,二人还来不及见到陈月洲,当晚就被新的航班送走。

等到出院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胳膊也能小范围活动,就是狰狞的伤疤没法去除,只能等任务完成拿逆转币兑换祛疤药剂。

赵韩洋梓前来接迎,顺便送来了梁莎。

见到陈月洲的那一瞬间,蜷缩在地上的梁莎像看到了金子的淘金者般疯狂地扑了过来,原本爬呀爬的四肢不知怎么的就忽然站了起来,两条肉乎乎的小腿一癫一癫地朝着他冲来。

“妈妈,妈妈,妈妈……”

小姑娘涕泗横流冲进陈月洲的海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眼前这个眉头紧皱的少女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望着怀中圆鼓鼓的肉团子,陈月洲恍惚:日子过去才多久啊,感觉梁莎又大了一圈,孩子成长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苏珊。”

看着梁莎转头不认亲妈的行为,赵韩洋梓哼了声,心里隐隐觉得不是滋味,但还是笑着开口:“苏珊,我已经把梁莎的事情告诉我爸妈了,我爸妈……其实并不是很希望我要孩子的抚养权,所以能送一个是一个,他们并不在意。

我打算回天津生活了……所以,梁莎就拜托你了,你也要,保重了。”

陈月洲闻声,轻叹一声:“所以,你打算继续和你的父母生活在一起吗?”

赵韩洋梓微笑:“对啊,那里毕竟,是我的家啊。”

……

六月逼近七月,三伏天将近,整个世界都火辣辣的热。

太阳天天火伞高张,窗外知了没完没了叫得人心烦,陈月洲原本想出门做个短期旅行换换心情,可做为一个标准的右撇子,右臂受伤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行为能力,还有个小孩子要照顾,于是只能天天拉着帘子,闷在家里一边吹着空调吃火龙果,一边看着英语书。

直到二十三号那天,查了两个小鬼的成绩,他长久以来一直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陈语轩612分,陈晴439分。

陈语轩的成绩如果是它省考生其实还是有点悬的,但好就好在她是北川户口,只要今年报考北医的人没那么多,基本就算稳了;而陈晴,分数和他预想的差不多,他已经研究过北川几所名字里有“北”有“医”的公办医科类院校,也查过有哪些热门和冷门专业,填志愿的时候秀一把,考上的难度应该不大。

陈月洲迅速打了一份志愿参考表给两人发过去,然后悠哉悠哉地啃起了火龙果,继续自己的啃书日常。

直到一条微信的到来。

[孩子收养人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

1这条线没完,梁莎线没完,赵韩洋梓线也没完,目测还得下集,全线完后,修辞和细节要修(之前要修的一直没修)但提前观看不影响剧情。

2吕佳音举的那个例子是实版,女方身体不好第二年就累出心肌炎,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女儿十岁前,她去天堂是迟早的事。

这条路是丝毫没有错的,无论是对孩子对自己都是好的,错的是上帝太过于残忍,这样子的人头还要收割。

(有人可能问为什么不申请LZF,供不应求,本地人都要摇号哪有功夫管这些外来户,写字母是为了防止被查水表。)

3明天目测还是下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