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不过是个小丫鬟,自打被唐逸问住后便就一直怔在那里,只知扶住自家小姐,看着眼前“恶徒”与崆峒掌门周旋。更加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恶徒”忽然有了新的证据,竟能迫的常承言低下头去!
一阵无助,小玉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恶徒”忽然睁着血红的眼睛望将过来!
唐逸的赤瞳小玉虽然知道,只是自出事后,小玉见了唐逸两次便晕了过去两次,本就心怯,唐逸的脸又因疼痛而扭曲。如此一来,落在小玉的眼中,那可就更加的骇人。
“啊!”
无助、惊恐,小玉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这一叫,登时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众人这才念起,台上还有两个女子。
行云见状,皱了皱眉头,不忍道:“此事暂时已有结果,台上又风寒,不如常掌门使人带了她们下去歇息歇息吧。”
小玉闻言,这才念起自己可以下台啊,可以远远躲开那“恶徒”,这台上自己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了,想来小姐也是。一念及此,小玉抬头看去,就见自家小姐的眼中除了愤恨外,竟然透露出满是绝望。
小玉登时大吃一惊!脚下猛地一缓。
虽说小玉懂的不多,可冯茹的生活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所以她知道冯茹经过丧父失弟这连番打击后,仍能坚持了下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正是因为仇恨,正是那满怀的仇恨在支撑着她。
冯茹的仇家说来不少,万马堂不消说,正是他们杀了冯谦,虽然麻顿最终死在唐逸的手上,但下令的却是马斤赤。对于冯茹来说,马斤赤这个真正的杀父之仇还是未报。那罗志的贪功,引来马匪,他的唆使又使得冯平走上绝路,这仇亦是大的很。再后便是唐逸了,虽说唐逸杀冯平是为母报仇,可毕竟是在冯茹的眼前亲手划开冯平的喉咙,这番可怖景象,令冯茹日夜难以安枕,每每午夜梦回,惊醒过来,冯茹便深憎一分。
可这仇恨却也支撑住了冯茹,令她没有完全垮下去,因为大仇未报,冯茹便会坚持。也就在这时,崆峒派了人来,一是大力帮助集古斋维持生意,二来更是许诺会杀尽万马堂为冯谦报仇,也会严惩罗志,给冯茹一个交代。而这一切,只要冯茹能去嵩山。去到嵩山作证,还可报杀弟之仇,于是冯茹坚持了下来,也来了嵩山。
但如今小玉却是发觉,自家小姐就连这份仇恨支撑起的生气都快没了,那眼中深深的绝望,令小玉一颤,不禁哽咽道:“小姐,我们还是下去吧。”
冯茹没有任何的反应,就似木偶一般的被小玉搀扶了下去,待到了台下,那早已干涸的眼角终于忍不住再度湿润,只不过如今流下的却是血!
血泪!
小玉见了,大是惊惶,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在这时,忽听得身旁惊呼迭起,小玉一怔之下,不禁转头看去,就见所有人都望向唐逸,而那唐逸的眼睛此刻已成了暗红色,竟然也有两道血水自眼角滑落下来!
唐逸的眼前的红色越来越暗,就似黑夜忽然降临,赤瞳在难以控制和有心放纵之下,终于到了极限。有目难见,离的又远,唐逸的震骨传声也未能听到冯茹的离去,少年仍然徒劳的想再看上一眼,却浑然不知自己眼前早已人影全无。
眼前终于全黑了,也终究是没能看清楚冯茹最后一眼,没有看到她最后是如何看待自己。
“有始无终啊。”
唐逸心下暗叹,随后便觉得身旁忽然多了一个人,转瞬便将自己搂入怀中。
一阵温暖,一片柔软,丝丝的体香,唐逸一怔,随即明白来人是谁,当下微微一笑,终于将眼睛合了上。少年累了,他想休息,真正的休息。
唐逸自出关后先从万马堂的手中逃脱,再从崆峒的手中逃脱,然后又在唐门的手中保住性命,这半年的时光不长,可却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如何保得性命,还要考虑如何才能报仇伸冤。整日都是利用和被利用,如今更与冯茹情义两断!唐逸觉得自己当真倦了,身体虽然还能支撑,可心却已经疲惫不堪。
如今大事已定,有前番自己传出去的传言做底,再有今日台上的一番对质,自己这所谓恶名早不似之前那般的确凿。只要过些天,各大派遣人一同到关外寻到唐冰,那自己母子的冤情便就算解了。
要换做旁人,似唐逸这般在嵩山上风头尽出,可算是扬名立万,求之不得。但不论是伸了冤,还是扬了名,唐逸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眼痛心痛之余,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疲倦。
紧抱着唐逸,看着少年两颊犹挂着的两道血痕,看着少年脸上写满的疲惫,唐月觉得心痛难忍,虽然众目睽睽,可唐月的手仍然不禁抱的更紧。
当着三万人的面,当着父亲姑姑的面,不顾礼数的直跃而上,一把将这少年拥入怀中,唐月这一抱可算是惊世骇俗。更何况这二人的年纪相差过大,大是惹眼。登时便是哗然一片,至于其中有多少是对唐月这一抱的谴责,有多少是对唐逸的嫉妒羡慕,便不得而知了。
“月儿。”
不待旁人开口,唐冷抢先一步道:“唐公子想是过于劳累才会晕倒,你且带他回去休息吧,莫要因此感染风寒。”
唐冷淡淡的一句带过,唐月虽然揪心唐逸的身体,可仍算清醒,当下明白自己一抱的影响。虽然自己并不在意,可却也不能让父亲难堪,当下应了一声,抱起唐逸跃下台去,旋即施展轻功往山下驰去。
唐月驰的虽快,可却平稳的紧,被唐月抱在怀里,唐逸的感觉就似腾云驾雾。
说起唐月对自己有好感,唐逸这么聪慧,岂会看不出来?只可惜他一直惦念着冯茹,又碍于和唐月的年纪地位相差过大,所以有意回避。可如今却是不同,唐月如此骄傲之人,满江湖的年轻俊杰都未能得她青睐,但今日却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住自己,这要多少的情意关爱?唐逸哪是不知好歹之人,唐月的心意,他怎能不受?
唐月一路抱着唐逸回到住处,不顾同门那错愕的目光,直将唐逸安顿好,随即喂了他一些活血丹下去。这活血丹并不希奇,各门各派都有,制法大同小异,药效也是简单,就如这名字,乃是疏经活血之用。
治病最重对症下药,而非是看那药物贵重与否。唐逸的赤瞳,唐月知之甚详,之所以眼目尽赤,便是气血上涌的结果。方才唐逸那两行血泪惊人,正是眼目破裂,鲜血流出所至。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要将深积眼中的淤血疏导出来。
唐月身在唐门,这点医理自是懂得。更知若不及时疏导,一等那些淤血在眼中凝结,这双眼睛便要不得了。
药丸下去,唐逸的眼角又开始缓缓留出两行暗红血水,慢慢的顺着之前的泪痕蜿蜒,唐月知道,此刻流出来的并不是泪水,而是自己的药生了效,流出来的正是积淤在唐逸眼中的淤血,所以才是这么的暗红。只要等这些暗红的淤血流尽,颜色鲜艳起来,那唐逸的眼睛便算保住。
不过唐月看了片刻,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因为那淤血不仅留的缓慢,而且只流了片刻便渐渐稀少最终停了下来。唐月再仔细看去,发现那淤血远没有流尽,更别提新血了。
“他在台上便流了不少血水,这天冷地燥的,一路回来便已经凝了上。如今就算又顶出些淤血来,可出路本就已经不畅,淤血流出眼外后又过于粘稠,渐渐的凝成一团,终于将所有血脉的出口堵住。”
想到这里,唐月的心下一沉。活血丹虽然还有很多,但却不能多吃,毕竟这丹药是舒缓全身血脉,可不分眼睛还是其他地方,眼睛的血脉本就细小,若再多吃,必然会将眼睛的血脉撑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但若如此不理不管,任凭淤血堵住血脉出口,新血又经活血丹的疏导源源不断的赶来,不消片刻,这眼目的血脉便会被涨破,依然不保。
唐逸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也是感觉到了危机,这眼睛的疼痛已难形容,就似随时要爆裂一般!
“失聪之后失明?”
唐逸心下惨然,可却没有办法,这时睁眼,只能加速恶化。
便在这时,唐逸忽然觉得眼皮似是被人拨开,随后眼目上一阵湿软,似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的在眼目上转过,随即眼中满满的新血淤血登时寻到了出路,自眼角流了出去,唐逸的眼中登时一轻。
“是她?”
唐逸身旁只有唐月一人,那在自己眼目上转过的柔软,唐逸哪还不明白是什么?只是唐月的动作是那么的温柔,唐逸只觉得眼前一轻,紧绷的心头松下来,登觉疲惫难挡,来不及出声感谢,便终于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