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爹娘,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自从有记忆起,他能看到的就是小小的寺院,就是端坐高台的貌似怜悯的菩萨,就是白眉白须对他冷淡的师傅,还有根本不和他亲近的师兄们。寺院坐落在山上,寂寞冷清。
而他能听到的只有木鱼声,只有喃喃的念经的声音,只有下雨风吹的空荡声音。
没人抱过他,没人对他笑过,也没有什么人对他说过话。师傅也就是寺院的主持教他写字,教他念经,但除了课本上的东西,也不再和他多说话。最多,看到他没有完成抄经的任务会淡淡念句“阿弥陀佛”,连句责备都没有。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他曾经哭着喊着想要爹娘,也曾经在不小心摔倒流血时哇哇大哭,但是,没有人来靠近他,没有人哄他。师傅师兄只是看着他,看着他从大哭变为啜泣,看着他最后停下哭声很可怜地自己爬起来。
他不懂,一开始,他不懂为什么都这么对待他。可是,在四岁的时候,寺院里来了个新的和尚,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第一天,那个新的师兄对他很好,看到没人和他一起还特地的走到他身边,帮他提着那一人高的水桶,还分馒头给他吃。
晚上,第一次感觉到了温情的他想要偷偷跑去师兄的房间,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睡。可是,当他轻手轻脚跑到师兄房间时,正听到有人在说话。
“你怎么去接近那个孩子,师傅还有主持不是和你说过吗?不要接近他。”
“为什么?他很可怜,那么小都没有人照顾。”
“我们当然知道他可怜。但是,他命煞孤星。据说他刚出生,他娘就只剩了一口气。当时有神算到他家,算出他的命格太煞,才送他出家的。”
“怎么可能?”新师兄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怎么不可能。那可是……”声音低了下去“我们都很清楚,他命格非常差,不仅天煞孤星,而且还有大劫,死劫。放到这里也有希望能够化解的原因。你千万不要亲近他,当年他的奶娘就死了几个,而且他一岁多时碰到过的小动物也都会莫名其妙的死掉。”
“可是,这样他太可怜了。”
“没办法,连他爹娘都怕他的命格,你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平时照顾就好,不要太亲近了。这样对你对他都不好,如果你因为他出事,你说,他心里会好受吗?”
“我……”
“不过,说到底,他的亲人也真狠心,到现在都没来看过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觉得很冷很冷,夜晚的寒气像是全部的刺进了他的骨头里。晚上,他抱着被子都在发抖,抖得身体想要碎成片片的掉在地上。
第二天,那个新师兄就不再亲近他。
第二天开始,他就再不说话,再不靠近任何人。
自从那天开始,他的眼中好像多了一层的膜般看任何的东西都隔了什么,所有的颜色在他的眼中都失去了鲜亮的颜色,都是灰灰的,深秋落叶腐败样的灰暗。
默默地打水扫地,默默地洗衣,默默地做着一切该做的事情。在五岁时,他遇到了据说是他亲人的人,那个人总是夜晚来教他武功,教他心法。
同样的,除了武功外,那人从没说过其他任何的废话,而他,一直的沉默。只是安静地学。曾经,他听到过那人的叹息声,但是,和他有什么关系?
过了几年,那人也不再出现,只是留给了他一本剑法一份内功。在那人离开前,他看到那个所谓的亲人想拿下面纱,可是,他却是面无表情地一个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开。
既然,都已经扔弃了他;既然,都已经不敢靠近他,那么他也不需要廉价的少少的温情。并且,他爹娘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
也许,大劫对他这个天煞孤星的命运来讲会是件好事。如果一直这样的活下去,这样疏离地活下去,他也会厌倦。
一天一天,四季轮回。这天,师傅将他喊去,很严肃地告诉他再过几天将是个关口。而当年算命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说过只有放他出去才可能渡过这一劫难。甚至,可能是看到他平静无波的脸,主持还说了可能,可能这次注定的生死大劫能够过去,他的命数也会改变。
可是,他仍然无悲无喜,渡过了,又怎么样呢?改变了,又如何?
这么多年,从渴望关心渴望亲近到现在,心冷得像是刚从雪水中捞出。就算命格改变了,又如何?
可是,他还是很听话地下山,很听话地去化缘,然后遇到了天一教,再被抓。他打伤了那个天一教的,但是在虫子和其他诡异手段下他还是被抓住,被鞭打。当看着身边的那个男子渐渐失去神智,然后肤色铁青时,他一开始还是想要自我了断。但却被那个天一教的发现。
看着天一教的人狂笑着指着尸人再指指他,他突然的心中一片空空。就算变成了尸人,也没有人会想他,没有人会记得他。甚至的,也许,没有人会认出他。
可是,在下一刻,他看到了个人,看到了个小女孩。他看到那个小女孩帮他解开绳子,他看着那个小女孩想要托起他的身体,他看到了那个小女孩眼中明显的关心还有把他救下时的欣喜。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对他表露出如此温柔的或者说充沛的感情。瞬间,眼中的膜雪般的消融,他看到那个小女孩脸上的灰尘,看到她咬破嘴唇上的血,红,红的那么鲜艳。那个女孩的脸上,他看到了生机勃勃,看到了阳光。
听着女孩说起了奇怪的听不懂的话,就算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他能够听懂,那个小女孩在关心他。但是他不想说话,一个是这么久都没开过口,他已经有些忘了该怎么说话,但是更多的,想听,想听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