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呆呆地躺在床上,对面是已经泛白的窗户。周博对着这窗户,好像见到了越来越光明的前途。管他是谁,兵有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外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周博屏气凝神,仔细的听了,随即就放下心来,自己还真是到了弓杯蛇影草木皆兵的地步了,低头又看到雪见的长睫微动,想来也要醒了,于是咧了咧嘴,整出一个笑容道:“进来吧,伺候你家少奶奶更衣。”
门帘这才被撩开,小梅探进了一个小脑袋,脸上自然是笑容满面的。看见周博已先从床上站了起来,自己伸手拿过外衣穿了,这才和小梨一起走了进来:“大少爷,早上好!”
来古代最幸福的事情,不外乎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雪见不无满意,但还是要矫情一把:“我自己来就行。”小梅笑嘻嘻:“还是奴婢们来侍候吧。”看大少奶奶那慵懒的模样,也知道她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周博复过来拉住妻子的手,柔声道:“我去院内打趟拳,到底歇过几天,浑身好像都僵住了。”
“你去吧,我也便起来了。”雪见笑意在脸上,“身体是……是身体好就是本钱,我心里,也当然是以你为重,你好好的,我自然也就好好的。”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大早清的,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就开始对戏词了吧。
下午就要开始计划回乡,虽说京城的事情基本解决了,但还是越早离开越好。
说着话,周博便先出去了,只留下小梅照顾雪见起床,用青盐刷过牙,温水净过面,小梅笑着说:“奴婢们做了粉蒸肉,还有雪菜烩鱼丸,少奶奶一会就可以吃了。”
雪见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小梅素来都是细心的,怎么今天大早清起来,就弄了这些个油油腻腻的东西来?”
冬日天暗,屋内只有一部分的光在地上,小梅在这亮光中对着铜镜为雪见梳妆。要说还是自家的少奶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浓妆淡抹总相宜!怎么看都是这么美的,难怪那位娇婢美妾一大把的世子爷,一直对少奶奶念念不忘……呸呸呸,我这是在胡想些什么?
“哪里是奴婢主动做的?”旁边打下手的小梨也捂着嘴乐着道:“刚才是小梅姐没有说清楚,其实这早餐正是白公子点名要的。”小梅点点头:“可不是,”把羊脂玉的钗子插进那如云的秀发,又道:“说是帮老爷好好补补呢。”
小梨苦不堪言:“什么帮老爷补?少奶奶您说说看,早餐如此油腻,肯定是不利于消化的,老爷最注重食补,才不会出这种主意。”雪见一笑,这白逸天主仆三人,都是饿死鬼投胎的吧?
“做便做罢,否则还不得被他们唠叨死?”雪见站起身来,“那一主二仆三张碎嘴,你能敌过?”小梅笑得花枝乱颤:“可不是,小梨刚说出来一个不字,就已被喷了三头的口水呢。”
小梨悻悻:“谁又能辩得过他们三人?整个安宁县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就是三个鬼见愁!可是不妨碍他光明正大成为咱们五小姐的女婿,谁能拿他们怎么办呢?”雪见微笑:“原来是鬼见了都要被这三人唠叨的愁死,怎么少奶奶我倒是觉得,有人乐意被‘愁’到呢?”
“少奶奶!……”小梨脸都红了,道:“不跟你说了,人家的主子,都是护短的,偏偏您这样的主子,惯会拿奴婢们来打趣!”雪见心情好,说话更是和和气气道:“怎么会!你们家少奶奶我怎么会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不过是说句实话,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少奶奶我自然盼着给你挑一个知根知底,又知冷知热知疼知惜的好人,省得成亲后你们再找我来哭诉说婆家对你不好。”
听她这样的口无遮拦,小梨的脸都红透了,一直红到了脖子上:“不跟你说了……”扭头而去,雪见还在后面笑着道:“你且放心,你们几个的终身大事,大少奶奶都在心里记挂着呢。”听她越说越兴致高,小梅在一旁也小声的叨叨一句,“别人家的主子,成亲后一两年也便稳重了,您可真是……”真是什么,到底不好形容。
雪见放声笑了两声,笑声歇后,雪见对着小梅有赞赏之意,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行了。我不会告诉你说我是卓越的,但是你家主子确实是与众不同。上帝……嗯……女娲娘娘是用模具造人的,塑料了一个我之后,就把那个模具打碎了。”
完全听不懂大少奶奶在说些什么,又是上地,又是女娲娘娘的,还有模具什么的,但小梅已经习惯了听她说些有的没的,假装没听到便是了。扶起雪见的胳膊,小梅叹气道:“少奶奶,咱们也过去吧,到底吃些什么,总不能饿着自己吧。”
又回到了正经话题,雪见忙道:“还是去重新熬些糯糯的红枣莲子粥,再蒸上一盘莲花小馒头,我前日用油腌的辣萝卜虽说不到火候,但也可以吃了,细细的切来一碟权当小菜,也便可以开饭了。”
小梅眯眯笑:“还是少奶奶的主意不错,我现在就去准备去。”雪见再叫住她::“你和小梨小杏走得近些,要仔细着她们的心思,如果有入了她们眼的,还要马上过来回了我才是。”
两个人角色扮演,投入到媒婆这一经典角色中,于是小梅嘻嘻哈哈着:“小杏还看不出来什么,小梨么,听少奶奶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意思了。”
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小梨,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喷嚏。
周博倒没有雪见这样的挑剔,笑呵呵的示意小杏请了大家来吃早点。鱼和肉放在白逸天那边,清粥小菜放到另一边,白逸天不管这些,没心没肺的吃了个痛快淋漓,倒仿佛多日未进食一般!周博和徐从安在一旁吃得从容,且小声议论:“行,我看不错!”
周博打包票:“岳父大人只管放心,此次回家,路上小婿都已安排妥当,再不能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有劳你受累,本想着要是分开走,就会不十分的引人注意。”徐从安对着周博叹口气:“还是你的主意好,越是大张旗鼓,越是不容易让人下手。只要到得安宁,与京城从此再无瓜葛。”白逸天心里说,哪里那么容易就没有了瓜葛,不过这瓜葛时间久了,也就让人慢慢的想不起来了便是。
雪见带了小梅小杏在里间屋。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但这租来的房子,没有老家那种大桌子,都是细巧的炕桌,就只能分开几桌用餐了。这几个人在里面边吃边轻轻说笑着,耳朵也警醒着外面的声音,待叫时再出去就行,现在就不用过去伺候了。
小梨最后一个进来,从外面端着一碗肉汤进来,在热气腾腾中笑道:“老爷,这肉汤可是昨夜少奶奶就吩咐好的,今天早早就煲上了,现在又放了一会,只有八分烫,正可以下肚,快些喝了它,少奶奶说又去秽气又进补。”
可是炕桌前这位,闻到气息就摇头:“早晨有口稀粥最是开胃,谁耐烦喝这荤的,实在吃不下。”白逸天倒是眼睛亮亮的,对着徐从安说道:“徐翁这是故意呕我吧,知道早晨那臭……周家大少奶奶整得那一出戏了,所以故意来气我的不是!”
徐从安于是接过肉汤,津津有味的喝完,然后长叹一口气,这才道:“这有个会疼人的女儿,就是有福啊。”周博也道:“岳父便是有福之人。”
当然,这猪脚汤也不是只有徐从安才有,其实是人人都有份的。在冬日里喝着暖乎乎香喷喷的肉汤,白逸天却在想,这自己争来的,和别人主动送上来的,很明显味道是不同的,不管别人怎么觉得,反正白逸天觉得自己又吃亏了,感慨了半天。直到雪见等人都吃完了饭,出来狠狠威胁他:“再没完没了,以后你们主仆三人自己单开伙,自己做饭吃!”
此时对着雪见这样的小人,白逸天更能体会古人说的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含义。悲情涌动中,白逸天心想,好歹我也是你们家的女婿,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多福走到门外,低声道:“大少爷,舅爷来了。”大家都知道他定是来商议离京的事宜,赶紧让了进来,见绯衣的汪从寒打扮一新,还带着他读书人的安详气度,倒少了些阴冷生硬。
进得屋内,见还没有收拾清碗筷,汪从寒便打趣道:“早知道便过来用早饭了,驿馆的饮食,真真是比不得你们。”
白逸天却也叹口气:“表兄你是不知,为了这口腹之欲,你表弟生受了多少委屈呢。”
大家全笑了起来。就连门外阴冷冷的天气,似乎都被这欢乐笑开了,倒露出些明朗的颜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