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陆轩 的话,背头如同广告中的表现,顿时彻底疲软下来,呆呆站在那里,似乎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你现在应该去找金老板,赶紧商量下怎么办。我还要和王先生请教几个问题,就不送了。”陆轩 终于收起了笑容,厉喝一声:
“滚!”
背头被一声厉喝震了一个哆嗦,连招呼都忘了和王先生打,脚步踉跄走出门去,真也不顾得掩饰,就朝西侧的雅玩斋去了。
“同行相轻,手段卑劣,让王先生见笑了!”陆轩 上前,为王学山续上了水。
“小陆老板,你刚才说的金老板,莫非是金大眼?”王学山眼观了这一幕闹剧,又想到是金大眼请他来的,不由问道。
“我方才也只是猜测。此人来买字画,非要签订什么保真合同,我已看出是仿作,岂能乱写?只能认定款印为真,所幸有合同为证。”陆轩 笑着解释道。毕竟,是否金大眼指使,并没有真凭实据,所以他只用“猜测”一带而过。
王学山略一回想,便大体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没心思去想这其中的尔虞我诈,而是在吃惊另一件事:这小伙子年纪轻轻,他居然认定了沈周此画为仿作,但款印却是真的!
古玩行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王学山自然是不想掺和的,但是对于这幅画作,他还是保持着兴趣,否则也不会坐这么久了。
“小陆老板,我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看出画是仿的,款和印却是真的?”王学山开口道。
拿下这幅画之后,陆轩 和杨伟是做了功课的,虽说未能全盘通透,但说个大概自是没有问题。
“沈周的山水,以粗笔的水墨和浅绛画法为主,技法严谨秀丽,用笔沉着稳练,内藏筋骨。晚年性情开朗,笔墨粗简豪放,气势雄浑。纵观沈周之绘画,技法全面,功力浑厚恬静平和中有一种苍润雄浑气概,落笔点墨,决不苟且。但是这幅画作,恬静中却暗藏躁动,雄浑不足,气势偏弱,落笔略带犹疑。至于款印,晚辈只能说是靠感觉了。”陆轩 答道。
“嗯。”王学山微微点头。陆轩 的回答虽说有些笼统,但是并没有破绽。而且,这鉴定的绝密心得,一般人是不会外传的,哪怕是见了权威的专家。
不过,王学山作为书画鉴定的大家,面对如此笼统的回答,却忍不住要说上两句了。
“小陆老板提纲挈领,说的是没错的,不过此画我也想说上两句。”
“王先生不吝赐教,洗耳恭听!”陆轩 一听,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看来,王学山的认定和他是一样的,但是他并不能细细品断,要是王学山能说上几句,那必会有点破窗户纸的功效。
“鉴定水墨画,皴法历来是一个关键。沈周四十岁以后,用笔粗劲浑厚,皴法趋于短粗。这幅仿作,仿的就是这种风格。但是,短粗的皴法很难模仿,稍有不慎,不但出不了雄浑的效果,反而显拙,仔细看看这幅仿作,虽功力尚可,但仍有拙意,这一点就可以定论了!”
“至于款印,揣摩用笔和刀法,再细加对比,也是能鉴定出来的。只是,敢在一幅仿作上鉴定款印为真,小陆老板年纪轻轻,委实气魄不凡!”王学山寥寥几句,说得十分到位,陆轩 和杨伟不由暗暗点头。
“多谢王先生指点!”陆轩 谦恭说道。
王学山的心情显然恢复了不少,他笑着摆摆手,居然拿出了一张名片,“小陆老板若有好的画作,不妨联系我。”
陆轩 立即也拿出了刚印制的,带有“轩古墨”字样的名片,递了上去。
“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否?”杨伟却在此时突然说道。
“请讲!”王学山痛快回应。
“王先生今天到小店来,也算是个缘分,小店原名墨古轩,因为些许事故,改名轩古墨,王先生乃书法大家,能否为小店题写店名?”杨伟没有犹豫,接口说道。
“杨伟!”陆轩 心说不妙,轻声叫道。这种事儿,哪能凭一面之缘唐突提出?
“这······”王学山的脸色变了。
“王先生不要介意,他是开玩笑的。”陆轩 立即说道,“不过,王先生既然来了,也算与小店有缘分,我倒是有个小礼物,不知道王先生能否笑纳?”说罢,陆轩 也不卖关子,伸手指了指那幅《疏林暮雨图》。
王学山一愣。陆轩 立即接着说道:“王先生不要误会,一幅仿作按说不该如此行事。但这幅仿作也是明代之作,况且款印为真,王先生的技艺登峰造极,想必能参悟出更多妙处,有助创作。我留着反而颇有差池。”
杨伟在一边心说好险,自己嘴快想讨个便宜,但确实太鲁莽了,王学山恐怕已有反感。陆轩 反应够快,立即就跟上了别的话题,表达心意,而且并没有给王学山说话的机会,接着又用三言两语把可能出现的误会消除了。这样,即便是王学山不要,也不会觉得陆轩 过于唐突。这最后一句,更是说明了自己不会以假售真的经商之道。
其实,陆轩 在王学山刚才留下名片,提出若有好的画作可以联系他的时候,就生出了送画的想法,只是因为是一幅仿作,所以要字斟句酌,这才想了一会儿。既然有这个机会,如果不借此拉上关系,那确实有点儿可惜。
“我倒是可以买下来。”王学山看了一眼陆轩 ,缓缓说道。
“王先生说哪里话,这幅画,只有在王先生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世俗之人哪有研究的能力?王先生和我初次见面,可能还不了解我。古玩之道,钱财仅是衍生的东西,真正的内涵,在于文化的传承。王先生也有所不知,我还曾捐献一只越窑瓷壶给华夏古代史研究所。”陆轩 站起身来,微微弯腰,认真说道。
像陆轩 这样刚毕业的大学生,难免是有一些书生气的,但是这一番话,配合书生气,却让王学山感到一阵舒畅。文人意气,每多一时兴起,王学山竟然大手一挥,“好!取笔墨来!”
“啊?”陆轩 本想说“这倒是像一种交易了”,但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如此说出来,反而显得自己内心阴暗。于是便开口问道:“王先生此次用笔,取何毫锋?”
“长锋羊毫,今日我乘兴悬腕!”王学山的兴致显然是真的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