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雨天

孟昭欧放下电话时已经差不多一个小时了, 手机发烫,他却没有感觉。连文三给了他一直想知道的原因,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以为他带给连瀛的都是幸福。在两个人分手的数月里, 孟昭欧总会想, 他做得还不够好吗, 他带着尴尬的身份去她的家里, 她不说, 他也不去在意;他奋力地把手里的事情做好,只为清除障碍和她在一起;不想让她无谓的担心,他自己担着, 即使最累的时候。所有的这些,他就是想要她简单的快乐, 给她永远的幸福, 不让她累, 不让她哭。可是,他怎么不知道连瀛过去一年里受的一切。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抵挡住飞短流长。苏蕊不理解他, 卢淑俪费了苦心编了长长的故事来折磨她,唯一剩下工作,也居然有了这样那样的猜疑。他在她身边,一点也不知道,不知道她失去友情的空虚, 不知道抚触流言的伤, 不知道她失去晋升的挫折。怪不得有时她会发呆, 发脾气, 他只是要她相信他, 却没有让她看到希望,让她无望地爱了, 还承受了不该有的屈辱。

孟昭欧狠狠砸一下窗台,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担当,从十几岁去国别乡读书,到二十多岁撑起家族的重担,没有什么是他怕的,也没有什么是他担不起的。如今,他居然没有担起心爱之人的委屈和屈辱。

连瀛醒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九点了,昨夜和父亲通完电话,心上郁结了好长时间的疼终于可以散去一些,睡觉比平时踏实了许多,没有乱七八糟的梦。磨磨蹭蹭起来觉得无事可干,再有一周该是国庆节了,连瀛想好了要去一家青少年心理中心做义工,那是她导师介绍去的。因连瀛是真喜欢心理学这个专业,毕业后也不想只拿个学位,还想做点什么,导师看着她也可惜,因此推荐他去了这里,也算是发挥专业特长,理论联系实际,不至于把辛苦学到的东西丢。

简单收拾了一下要用的东西,想着还得去书店看看。看看外面似乎阴着天,回身又带了把伞,秋雨最是缠人,被淋湿了厚重的衣服贴到身上难受得很。

连瀛想着要下雨,急急挑了几本书从书店出来的时候,果不其然已经下起雨来,雨居然下的莫名地大,不像缠绵的秋雨,倒像是夏天瓢泼的雷雨。书店前的街道已经堵地水泄不通,车辆不耐地被主人摁着喇叭,连瀛看打车无望,公交车也不知被堵到哪里了,只好抱着买的书绕书店后面的小街,希望后面的街道没有堵。运气不差,只是主干道堵而已,连瀛居然还打了辆出租车,师傅倒也熟悉道路,避开主要街道,专拣了小道走,居然没多长时间就到了小区门口。连瀛本想进去,看门口有对母子苦熬等车,便提前把车让给他们,自己徒步回去。

下了车才发现那把自动伞怎么也打不开,连瀛护着书,使劲推伞,中看不中用,漂亮有什么用。连瀛的衣服瞬间已经湿透了,正跟雨伞角力,头顶上方却突然撑出一方无雨的天空。连瀛抬头茫然地看见孟昭欧撑了把黑色的打伞站在自己面前。

孟昭欧是上午过来的,敲连瀛的门始终未有人应声,猜测连瀛是出了门,心里也干不了其他事情,车停在小区门口,枯等连瀛。孟昭欧也不知道连瀛什么时候回来,只想早点看到连瀛,抱住她给她温暖。

时间并不长,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他的车前方,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挥手向等在门口的母子示意他们赶快上车。孟昭欧心底疼得厉害,她总是那么善良,他要护她周全。

孟昭欧伸出右手把连瀛粘在额前的头发拨到旁边,做得那么自然,似乎他们从来没有生过嫌隙。还是那张皎洁如月的脸,只是瘦得厉害,颧骨微微地突出,眼睛却更大,如雨中的天空,蒙了一层水色。

连瀛微微仰首,大脑不能转动,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孟昭欧一身干爽地站在那里,只是鞋底粘了污。连瀛使劲把脸上的雨水擦干,似要确认眼前面部表情柔和的人是不是那个前一天晚上脸色冷得像冰、说话刻薄的人。下一秒,自己已抱在温暖干燥的怀抱里。

孟昭欧抱住有点微微发抖的身体,撑了伞向停在一边的汽车走去。连瀛手里还紧紧抓了坏了的折叠伞,没有思想的只是依了本能循着温暖。

孟昭欧擦着连瀛的头发,想起曾经也是下雨天的一幕,他拉了在雨中踉跄而行的连瀛上车,开始了他们又爱又恨的故事。那一次他知道了连瀛对他的真实感情,即使后面有犹豫有彷徨,终还是克服了走在一起。

连瀛任孟昭欧帮自己擦掉头发上的水,揩干裸露的皮肤,这个车里有他们美好的过去,心里叹息,也有着未可知的将来,不,没有将来,他们的将来已经在三个月前结束了。想到这里,连瀛挣扎了孟昭欧的手,却被孟昭欧扣回去,“我知道你想什么,先把你自己擦干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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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瀛接了毛巾,却看孟昭欧的双手已经在动手解自己的衣扣,慌忙掩住衣服,急道“你要干什么?”

孟昭欧看了眼连瀛戒备尴尬的神色,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再不把湿衣服脱下来,这里都变成池塘了。”

连瀛看看的确身边的座椅和脚下都淌了水,略不好意思地低头,“用不着你,我自己来。”

孟昭欧已将车上的暖风打开,连瀛觉得冰凉的身体正缓过劲来,脱了吸水后沉甸甸的开衫便再不肯脱,虽然里面的衬衫也湿得厉害,看孟昭欧质询的眼神,“一会儿回家就可以换其他衣服了。”

孟昭欧神色一凛,“哪来得那么矫情,我又不是没见过。”回身取了自己扔在车后座上的毛衣外套,逼着连瀛脱了衬衫。

连瀛一颗颗解开衣扣,为什么我就听了他的,我们不是分手了吗,可是孟昭欧不讲理的话让她脸红也让她心里温暖,就像是厮守多年的老夫老妻之间的关心,霸道而温情。

连瀛穿了件丝质的衬衫,最是不吸水,雨水冰凉地附着在身体上,暖风已经烘得很热,可身体还是打冷颤。孟昭欧摁住连瀛急急忙忙想套上毛衣外套的手,拿了毛巾仔细把她胳膊、背部的雨水揩干。连瀛僵硬地挺着背,毛巾所到之处是温暖,也是煎熬。

孟昭欧克制自己不要想、不能想。

连瀛穿好外套回转身体,撸了撸稍长的衣袖,低声说了声,“我好了。”话音未落,嫣红的唇已经被袭击。

孟昭欧刚敛了激荡的心神,却不料连瀛转身过来,同样是红得如玫瑰的脸庞,配了……配了那身衣服。所以孟昭欧在猝不及防下选择了下意识的做法,亲吻她,亲近她。

连瀛从最初的震惊和陌生渐渐找回熟悉的沉醉。连日来的渴望和心伤像潮水一样扑天而来,再不是她能够独自承受的,只能抓住孟昭欧的衬衫无望而热切的回应。

她也过得好苦,刚开始是愤怒,之后是伤心,然后是枯寂,最后会是什么,她曾经想过会不会有一天她就这样枯败了,枯败得再也开不出花朵,因为跟孟昭欧她已经把最绚丽的花盛放,剩下的就是永远的休眠,没有尽头。

孟昭欧紧紧抱住连瀛,像怕她再次逃跑一样,辗转流连于日夜思寐的红唇,两三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不啻于漫长的人生,他竟然有点看不到天亮的感觉。碰到她,与她擦肩而过,他也曾后悔过自己的出口伤人,也后悔过自己的口不择言,但是想到反反复复的失去,就狠狠地安慰自己,没什么,他没做错什么,他会忘掉她,忘掉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对,就是不知好歹,他几乎是恶狠狠地把这个次反复说几遍以解恨。

车外仍是一片雨幕,孟昭欧想或许老天就是要让这场雨来化解他的焦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