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的天气正是这个城市最好的气候, 闷热的夏天已经过去,厚重的衣服还不急着穿上身,简单的衬衫和外套就可以走在户外, 眼睛里到处都是绿意和鲜花, 能闻到桂花的甜香, 秋高气爽正是这样的好时候。孟昭欧拄了拐杖到公园里和润儿放风筝, 他已经可以不坐轮椅了, 左臂擎了拐杖可以支持地站起来,医生说左腿的确比右腿短了一些,但比预计的要好, 约不到一公分,恢复后并不需要拐杖支撑, 慢慢走基本上不容易看出来。
唯一没有好的迹象的是大脑里的淤血, 到现在似乎只散去了一点点, 医生说这是漫长的过程。孟昭欧倒不在乎,反正现在公司的事情基本已经清楚了, 曾经有人趁他躺在医院的时候对东正下手,简直太小看他的经理人队伍了,在很早以前孟昭欧就知道家族式企业的发展必须摒弃家族式统治,放手培养了一批职业经理人,换句话说, 孟昭欧完全可以放手东正的发展, 像唐秉沉一样的骨干依然是其他对手不可小觑的。宿敌已除, 心患既平, 暂时东正步入稳健发展的正轨。在别人看来他依旧是那个面容冷峻, 行事果敢,作风硬朗的东正第二代。
孟昭欧看着润儿扯了线在不远处跑来跑去, 他也要出国了,像他年轻的时候一样,甚至比他当年年纪还小。
卢淑俪在孟昭欧身边蹭了半年不见有任何可能,看着孟昭欧越来越健康的身体想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后和好的机会,想起连瀛当初甩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她做不到祝福孟昭欧,尤其是祝福孟昭欧身边的女人,所以在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卢淑俪决定出国。卢淑伟一家已经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去了加拿大,孟昭欧放了他一马,没有追究车祸的事情,但是生意方面却一点情面没讲,全部拿下。
放风筝是润儿提出来的,说自己明天就要走了,想来放风筝,孟昭欧也是不舍的,抽了时间出来。
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走了。
连瀛走了是后来听说的,有一天半夜孟昭惠突然打来电话急吼吼地告诉他连瀛走了,离开这座城市了,他问去哪儿了,孟昭惠说不知道,只是在三月份的时候收了连瀛一封电邮,只说是要离开这里了,没说其他的,刚打了连瀛的手机也是关机状态。孟昭欧看旁边的闹钟显示了已经是4月28日,连瀛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早上起来让人查了,得到的消息是连瀛已经辞职快两个月了,谁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似乎有意和所有的人切断联系。来人还说银行里有传连瀛是因为当了第三者坏了自己的前程,万般无奈下走的。孟昭欧料不到人言如此可畏可鄙,想到连瀛年纪轻轻却承受了这样的冤屈与流言,胸口有一种钝疼在蔓延,孟昭欧努力忽视这种感觉。孟昭惠让他好好找找连瀛,孟昭欧发了一会儿呆,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孟昭惠也彻底待在英国不回来了,她也有两个女儿需要照顾,自己也是四十岁的人了。
卢淑俪也走了,带着润儿。他不可能给她想要的东西,如果能给,当初就不会离婚,毕竟他还是希望润儿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润儿没办法,卢淑俪也还算是个好母亲,跟着她也还好吧。
看看时间不早,孟昭欧站起身来,撑了拐杖慢慢向前踱去。
右侧方几个孩子正在扔排球玩,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突然发了狠拿了排球追了另一个男孩扔出去。孟昭欧看着排球向自己飞过来的时候已经没办法躲了,或者说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躲不开,只来得及扔了手杖,人已经随着排球的趋势倒了下去。孟昭欧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看旁边围了好多人,润儿拿了风筝正恐惧地瞪着他,手下的人也揪了肇事的男孩,孟昭欧使劲晃晃头,听到润儿在遥远的地方叫爸爸,孟昭欧笑了笑,觉得自己像纸糊的一样,说没事儿,让人放了那个吓得战战兢兢的男孩,撑了身体起来,坐到车里,先送了润儿回卢淑俪那里。
汽车再次发动的时候,孟昭欧说了句联系刘医生去医院就靠在后背上,头疼欲裂,已经忍无可忍。
核磁共振、脑CT做完之后,医生说没有发现什么其他情况,可能是排球砸过来砸到了上次车祸的创口,引发旧伤,休息一下,稍后观察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会怎么样现在都不好说。
回到公寓孟昭欧疲累地躺到床上,因为头疼睡不着,想找止痛药,床头柜的抽屉了翻出一盒芬必得,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自己有这样的小资必备品,打开盒盖掉出来一张小纸条,伸手拿起来看上面写了“敬告小猫,远离止痛药,珍惜健康”下面签了孟昭欧题四个字,背面似乎还有字,翻过来看是一行神气的小字“你当然不疼,说得轻松”落款是单一个连字,尾巴上还坐了只俏皮的猫。
孟昭欧的眼睛渐渐湿润,他第一次恼恨自己失去了曾经的记忆,那一个孟昭欧拥有了如此美好的情感,小小纸条,寥寥数语,却流淌了生活的情趣和爱情的甜蜜。过去似乎是个影子,飘过他的脑海,如此快,让他抓不住。
孟昭欧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回药盒,仍然放回抽屉像是怕惊扰一个甜蜜的梦,用水服了药躺到床上。
这个屋子里有很多他陌生的东西,包括一些女性用品,衣服什么的,甚至是一盒子首饰,很多标签都没有摘掉。书柜里有几个格子里放了一些画作,简单的钢笔画,还有自己的一幅素描,一幅漫画图,如果说他自己的东西在最初的陌生感之后很快就有了得心应手的熟悉,那么那些画作应该不是他的,那不是他熟悉的画法。
前不久他去了西郊的别墅,其实他自己是不记得的,秘书接到开发商的电话说有一个老客户答谢宴会,他是被邀请之列的贵宾,其实说白了,就是开发商为新开发的楼盘造势。孟昭欧掩饰了自己对此事的无知,最后在大刘的带领下去了别墅。
因有固定的小时工打扫房间里并看不出来很久没人住了。孟昭欧像是寻找记忆一般从楼下走到楼上,又从楼上慢慢踱到楼下。这里的留下来的气息更浓,甚至有一个大衣橱全是女性的衣服,从颜色和样式的系列看应该只属于一个人,孟昭欧扶着衣橱的门想看来以前的自己并不是个滥交的人。走到阳光充足的主卧,床边搭了件女士睡衣,真丝的质地,上面绘了水墨的兰花,就那么娴静地躺在脚蹬上,仿佛等了人回来再穿。转到书房,桌子上有他近期已经熟悉的建筑书籍和财经杂志,另一头却躺了两本陌生的心理学的书,一本《荣格自传》正看到263页。
下楼到客厅里,桌上散放了几步时尚杂志,看时间都是一年多前的,旁边的厨房因为夕阳照进来,显得温情舒心。餐桌上摆了小小的一个放书的架子,里面有一册精美的笔记本,翻开来是手绘的图案,小篆写了“连瀛的私房菜”,第一页是“绿肥红瘦”,仔细看了是番茄炒西兰花,第二页是“相思成灾”,居然是肉丝炒豆角丝,第三页是“卷上珠帘”,内容是竹荪汤,倒也形象。孟昭欧饶有兴趣地往后翻,菜名和内容居然都很匹配。合上菜谱,孟昭欧觉得一阵眩晕,过去如潮水般扑过来,却又被挡在了某层堤外,撞击得他生疼。
做在沙发里,他能理解孟昭惠和他讲得是事实,或者事实远不止这些,外人只看到孟昭欧和连瀛在一起,他们永远看不到他们在一处的细节那么美好,在城郊的一隅,孟昭欧和连瀛营造自己的天堂,连瀛,这个他已经忘记的名字此刻让他感受到极大的震撼,这样可爱的的人他遇到了也不会放手,过去的他们一定非常非常相爱,想起连瀛看他时候充满感情的眼眸,可是为什么要分手。
手机突然想起,是大刘打的,有点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屋里如此长时间。孟昭欧拄了手杖走出屋门,暂时挥别失去的记忆。
大刘正开车,突然听到孟昭欧问你怎么看连瀛,大刘愣一下,这怎么好说,连小姐那是总裁心尖上的肉,岂是他随便评价的,悄悄从后视镜看一眼总裁正看了车窗外惘自出神。自从车祸后他总觉得总裁有点怪,而且又恢复了以前的冷漠,唉,连小姐干嘛非要和总裁分手呢。
大刘一边开车一边字斟句酌,“啊……连小姐,很好啊,人比较善良,也很漂亮,待人也和气……总裁,我觉得连小姐肯定有不能说的原因和您分开,我这个过来人看她对您还是很有感情的。”大刘实在没法子评价,最后索性大胆多说了几句,看孟昭欧没有说什么,又说,“您就说这别墅,原来您也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后来连小姐搭我的车去买了好些东西,重新把里面装饰了,费了个把月时间,现在看着多像个家。那时候我陪您等连小姐,也陪过连小姐等您,唉,怎么就分了呢。”说到最后尽是自言自语了。
孟昭欧有种冲动想抓住大刘的衣领让他告诉他所知的过去,可他不能,只能在大刘简短的感慨里猜测过去。
止痛药的药效逐渐发作,最后孟昭欧在对过去的追思中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此后,头疼像是生了根总会隔几日疼一次,当疼痛来袭的时候,孟昭欧便什么也不能做,静静地闭了眼忍个十几秒,然后深呼吸等待再一轮的疼痛,几分钟之后恢复如常。孟昭欧和医生联系了,医生只说是愈后神经性头痛,要他一个月到医院做一次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