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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东阳有点沮丧。东阳从未考虑过打的问题,一心想着如何逃走。如今跑进大漠半个月,听虎哥的意思还没有甩开几个老头的追踪,让他感到有些泄气。虎丘说:楚总震怒,亲自下了必抓令,华夏北方屯兵数十万,组织几万人马在大漠外围拉一张大网绝非难事。东阳说:所以他们根本不必追进大漠,只要张好口袋等着咱们筋疲力尽走出去后,便可以抓人了。李虎丘不以为然的一笑,似乎另有打算。东阳问:“虎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李虎丘说:“本来没办法所以只好逃,逃来逃去逃出个办法来。”燕东阳不解的看着他。虎丘一指巨雕铁翎,道:“分开走,让铁翎带着你先走,我一个人可以轻松摆脱他们的追捕。”怕东阳不肯,又说道:“我想跑,便没人抓得住,只是之前一直担心你跑不掉。”
东阳深知虎哥的轻功天下绝伦,之前他也曾劝过虎哥独自逃,只是小虎哥一直不肯。现在铁翎终于被招安,雕能负重自身体重三倍的猎物飞行,铁翎天赋异禀,多半更胜寻常大雕。它的体重在五十斤左右,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能从百公里之外带回一匹八九十斤的成年大狼。让铁翎吃饱了以后抓起他,飞飞停停越过国界线大概不成问题。外围的网张的再大,恐怕也想不到有人能乘雕逃出去。
次日晨,李虎丘将分割好的狼肉塞进东阳包里,嘱咐:“这不是给你吃的,除了给铁翎的食物外你只能带上弓箭,你们出了国境后往北走八十公里就是外蒙的赛可汗区,一星期内我要还没到,你就独自去跟妮娜会合。”情势如此,东阳也不矫情,果决的说:“我在那里等到你来为止!”虎丘正色道:“没有必要,万一我真逃不掉,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最多是押解回京,弄个什么鬼地方禁足而已,你与其留在那儿枯等还不如跟妮娜会合。”燕东阳一愣。虎丘笑道:“当然,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但咱们得有最坏的打算。”
楚烈坐在只有军级机关才装配的野战指挥车上,咬着笔杆,眼望车窗外的凄风寒雨,怔怔出神了一会儿,又埋头写起日记来。这是他坚持多年的习惯,即便是在万里追逃的过程中,也不忘简单记录几笔。
99年3月28日,阴雨,巴丹吉林沙漠北部边缘。那个人进入大漠第二十一天,抓捕行动进入收网阶段。从东到西追了近万里,会在今天终结吗?我希望可以结束。但师父很不乐观,他说那个人想走没人能抓得住。他们在大漠里走了这么长时间,又遭遇了这场雨,师父和天兵小组的五位前辈却依然这么慎重,他难道已经强到这般地步了吗?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假如我当年不去哈城,他就不会偷走祖师手迹,也就没机会遇上师父,更谈不上练成这一身功夫。从这点说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我,如今的局面岂非是我自己作茧自缚?算上翠松园枪案和乔宝山父子的死,他这一路杀人无数,真可以称得上满手血腥,但为何之前我始终对他恨不起来?如果不是郭老师的死,或者我到现在都还会犹豫要不要抓住他。暖暖跟秦老回京,走的时候都还在为他求情,这个人就是有一种奇异的魅力,能让认识他的人不知不觉的为之着魔。落雁是这样,现在暖暖也是这样,甚至连师父都不想抓他。
“楚烈。”窗外董兆丰打伞站在寒雨中看着他,“该动身了,西边发现他们的踪迹。”
楚烈微微愣了一会神儿,合上日记,霍然站起。目光坚定望着西方。李虎丘,不管你是情义英雄还是杀人魔王,我楚烈是兵,而你是贼,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只为郭老师这一件事,我也一定要拿你归案。
李虎丘行至一小片沙窝绿地中,正在跟身边不远处趴着的一只蝎子大眼瞪小眼。这家伙盯他很久了,虎丘猜测自己大概挡住了它回家的路线。沙洲之地上求生存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这只蝎子能在绝境中顽强存活下来殊为不易。江湖路上道左相逢,也是一场缘分,好狗还不挡道儿呢,何况是堂堂贼王。虎丘将嘴里的草杆儿嚼碎吐出,侧身让出道路来。
蝎子看来毫不领情,仍趴在那里,亮出一对儿螯钳,尾部的毒刺高高竖起,摆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
李虎丘蹲下身看着它,说:“我都已给你让出一条生路来,你干嘛还要冲我张牙舞爪的?你难道就这么好胜,一定要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说着,忽然出手,二指钳住蝎子的尾钩毒刺,轻轻一拉将毒囊拽出,把整只蝎子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自语:“说好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各行其道殊途同归不是挺好?为何非逼着我与你同道?索性咱们就手底下见分晓,生死各安天命!看看到底是你蛰死我,还是我吃掉你。”
结局显而易见,然而几个小时后将要发生的下一次狭路相逢,还会这么容易吗?
虎丘对东阳说自己自有脱身之法,但其实这四周已是铁壁合围,随便从哪里突围等着他的都是几百条枪。想要逃出去,除非像铁翎一样生了一对儿翅膀。可惜铁翎只与东阳有心灵上的默契和信任,不可能将东阳送出去后再回来接上他。贼王只有靠自己,他目前唯一的机会就是从董兆丰率领的老头六人组面前杀出去。他相信有董师傅他们把守的地方,包围圈一定是最薄弱的,甚至有可能虚设或不设。李虎丘想试一试,有东阳跟着他不敢这么干,因为一旦双方纠缠到一起,在六老头组合面前东阳的威力全在一张弓和一把枪上,显然那样的手段并不适合用来对付六个传授过他们本事的老头。现在东阳先走一步,李虎丘再无顾忌,他要全力以赴从正面突围!
李虎丘盘膝坐下闭目凝神,他在回想当日武定一以百养一敌奋力对抗老魔君聂啸林时的情景。
武道中人打熬气血和筋骨强化自身,不管是外家功夫还是内家拳法,都不脱此道。而气功却是一门身心同修重意不重力进益缓慢的温吞功夫,所以极少被应用到实战中。李虎丘曾就这个问题请教过董兆丰,老爷子告诉他,中医里说气功是通过调神的自我锻炼,使自身气机变得协调的锻炼方法。很多练气功的人能够长命百岁,却并没有什么真功夫,便是这个道理。读书可以养浩然气,参佛可以修无量气,所以气功是更重视精神层面的修养的强身方法。
董师傅当时还说:古代的养生家认为,‘炁’和‘气’是两种不同的概念。通俗的讲,‘炁’就是人体最初的先天能源,而‘气’则是指通过后天的呼吸以及饮食所产生的能量。而气功锻炼主要是通过后天的呼吸等方法来接通先天的‘炁’,也就是触发人体的潜能,虎丘自创的心神导引之术其实便是这样一种气功诀窍。他之所以能够激发心血爆发出超乎自身极限的力量,正是源自这门能够刺激人体潜能的方法。
武道中有一个颠扑不破的理论,人体的潜能是无限的,这里的潜能便是指‘炁’。但每个人的应用和承载的能力却是有限的。应用能力取决于精神意志心神能量的强弱,承载能力则取决于身体强化的境界。虎丘的身体境界是绝顶宗师,但精神意志心神能量的水平却是神道级别的,所以通过气功,他可以短时间内发挥出超越己身承受极限的强大潜能,却不能长时间保持在那个水平上。
武定一的百养一敌首重修养,潜心练气不断触发潜能存蓄在体内,最后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爆发于实战中。这种积累不仅体现在潜能上,更体现在精神上,被压抑了许久的战意一旦爆发,精神上也能在短时间达到更高层次,从而足以驾驭这超越自身体力承受极限的潜能。所以,武定一才能在聂啸林面前长拳大马抢攻先手那么长时间。
李虎丘不同于武定一,圆满大宗师本身可以存蓄的潜能巨大,武定一又潜修多年才积蓄了硬抗聂啸林百招的潜能。虎丘的境界不过绝顶宗师,而且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存蓄潜能。但他跟聂啸林学会了一招存蓄气血的绝技,与武定一的百养一敌在道理上是相通的。借玄阴之力在丹田之内凝聚气血精魄成团,以阴阳双修之法不断滋润其壮大,最终应用在临敌时,需要他已神道心意激发心血能量化开这团气血,入四肢百骸,爆发出超强力道来。这一招的威力在极短时间内甚至达到了聂啸林全力一击的水平,用来突破董师傅他们包围,还是有一定胜算的。但现在的问题是虎丘身边没有阴阳修合的对象,借不到玄阴之力。所以他想到了气功。
虎丘记得曾在董师傅的古版黄帝内经中看到过,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积精全神、精神不散等练气方法。其中把握阴阳这句话之后又曾对阴阳二气做过阐述,人有元炁,天地也有元炁,人的元炁分阴阳,天地的同样也分阴阳。采纳天地阴阳二炁为己所用,便是气功强身中的外王之道。李虎丘所以选择在这里修养气息,便是看中了这沙窝内的水气凝聚,阴炁沉于地表三尺内的地貌特征。
李虎丘调养一番后,起身在地上徒手挖了个八尺深的圆坑,最深处已见水,果然阴寒刺骨。虎丘毫不在意坐了进去,又用手将沙土回填,把自己生生埋在其中,只留下脖颈以上露在外面。他打算以心之导引术引着地下寒阴炁由幽门入体,在丹田与滚热的气血相冲,在局部形成血栓状的气血团。但这种方法毕竟是初创,过去从未有人这么试过,虽然道理上是通的,但绝非一蹴而就便能实现。李虎丘最初几次导引寒阴炁入体,不是寒阴炁吸收的不够,便是气血不够热,又或者气血太热,寒阴炁与之便消融。远不如与落雁李李阴阳相通时那般予取予求随心可控。虎丘反复试了许多次,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在丹田中凝聚成一团气血。就在他抓紧时间不断吸收地下寒阴炁与体内气血聚合将这团血气不断壮大时,耳中忽然听见发动机马达声,先只是细微一声,而后声音不断扩大,嘈杂。
李虎丘从坑中一跃而出。但见,傍晚时分,风平浪静的沙海大漠风光宜人,沙子反射着夕阳的余晖,光线变幻,竟似比平原上的正午光线还充足。正北方向,有六辆军用越野车出现在沙丘慢坡上。贼王之前故意在伪装成牧民深入大漠搜寻的几个侦察兵面前暴露目标,等候的便是这一刻。他直起身子,看着从吉普车上走下的熟悉的良师益友。在老爷子身后不足五公里便是外蒙了,只要过了董师傅这一关,便是天高鸟飞海阔鱼跃!虎丘心中兴奋忐忑,这一关能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