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有问题吗?”虽然喊停是在所有的戏拍完之后里菲斯见我脸色异常,小声问道。
“有问题。”我皱了皱眉头。
“什么问题?”都纳尔和胖子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其他的镜头都很好,表演都很好,可我总觉得爱德华王子和皮特之间有些奇怪。”我摸着下巴道。
格里菲斯哈哈大笑:“老板,他们本来就有问题了!”
“我说的不是他们是同性恋,而是指的他们的表演,有些问题。”我翻了格里菲斯一眼。
“我觉得挺好的呀。”格里菲斯耸耸肩。
“蒂姆,你们俩过来!”我冲花园里喊了一声,两个人走过来。
扮演皮特的是二厂的一个新演员,我连名字都不知道。
“你们俩,动作能不能再亲密一点?”我指了指他们俩。
蒂姆为难道:“老板,怎么亲密?难道我们俩刚才不够亲密吗?”
我笑笑,说道:“你们俩能不能在镜头中深情地吻一下?”
“什么?!”
“不会吧!?”
别说蒂姆两个人,就是旁边的格里菲斯和斯登堡等人也被我的这句话炸得目瞪口呆。
以他们现在的道德标准以及如今的社会风气。电影中出现同性恋就已经够先锋地了,竟然还要让两个男人公然亲吻!?
“老板,我没听错吧?!”格里菲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没有听错。”
“这个,这样的镜头也太那个了吧!”
“哪个呀?!很正常嘛!”我大声道。
蒂姆脸都绿了,和身边他的那个搭档相互看了一眼,欲哭无泪。
“老板,必须要这样的镜头吗?”蒂姆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像一只将要被宰杀的小绵羊看着磨刀霍霍的屠夫。
我点了点头。
“有问题吗。你们两个?”我尽量使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丝善意地笑容来。
“没,没问题。”蒂姆低声说道。
于是在全剧组的悉心准备下,蒂姆两个人重新补拍爱德华王子和皮特在花园里亲热的戏。
不过,遇到的困难却大大出乎了我的意外。
其实需要补拍的,最多也就五六个镜头,但是不知道怎么地。蒂姆两个人在镜头前好像是突然傻掉了一般,表情、动作变得十分的机械僵硬,那个亲吻的镜头更是让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浪费了十几分钟,蒂姆连把嘴凑上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蒂姆,你们两个家伙给我过来!”我火掉了,彻底火掉了。
周围的人根本没有见过我发这么大的火,都齐齐看着蒂姆两个人,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我把导筒往地上一摔,走到两个人跟前。怒吼道:“不就是个亲吻镜头吗!?就这么难拍?!难道比杀你们还难吗?!演员,你们知道演员是什么意思吗?!你们知道入戏是什么吗?!不要告诉我你们知道!即便是你们说了我也不信!你看看你们俩的表现。扭扭捏捏,像是咱们梦工厂的演员吗!?你们让全剧组的人陪你们浪费时间!先生们。我们拿出一点职业精神来好不好,你们就不能理解爱德华和皮特之间地感情吗?我告诉你们,同性恋之间的爱,也是爱!不像你们想象地这么龌龊!不就是个亲吻的镜头吗?!”
我像个疯子一般在两个人跟前走过来走过去,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这个镜头,我不是随便加地,因为今天拍了一天婚礼的戏,前面的所有戏都是为最后伊莎贝尔的震惊作铺垫的。婚礼越是隆重,越是庄严。到后来就越能衬托出伊莎贝尔的愤怒和失望,而你们的这个吻戏,会使得一切都有一个解释的理由,有了这个吻戏,观众可以深刻体会到后面伊莎贝尔为什么会帮助华莱士最终喜欢上他!你们知道我地苦心吗?!”片场回荡着我的怒吼声,连刚才还纳闷我突然加戏地格里菲斯和都纳尔也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
“老板,你别生气了,我们保证这次完成任务!”蒂姆看着我,沉声说道。
“好吧,过去准备一下,酝酿一下情绪,我们再开机。”我冲他们摆了摆手。
再次开拍之后,前面的几个镜头,蒂姆两个人果然一扫原来的扭扭捏捏,表演得让我很满意。在拍那个最让我担心的亲吻时,蒂姆仿佛融入了爱德华王子的那个角色中,他的眼神中满是柔情,然后抬起皮特的下巴,深情地吻了下去。
“cut!很好!很好!”一
蒂姆在众人的掌声中,脸红得仿佛熟透了的西红柿一般。
“老板,我们合格了吗?”蒂姆走到我跟前。
我重重点了点头。
拍完了这场戏,看了看表,晚上十点。
这个时间,不是很晚。
“老板,要不要继续下面的戏?”格里菲斯拿着分镜头剧本对我说道。
我摇了摇头:“算了,让大家休息吧,我看他们都累了。”
格里菲斯点了点头,然后宣布收工。我从片场出来,一个人走进了城堡的高台上。那里是整个建筑的最高点,可以把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清风徐来,虽然有些冷,但是让我昏昏沉沉的头脑一下在清醒了不少。
“怎么,心情不好?”一个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我转脸看来一下,是嘉宝。
她连服装都没有换下,站在我跟前,笑得很是灿烂。
“原来是伊莎贝尔王妃,请原谅我没有发觉你的到来。”我有模有样地施了一礼。
“别贫了,我还担心你心情不好呢,现在看来这担心完全没有必要了。”嘉宝翻了我一眼,走到我旁边抓住上面的栏杆探出了半个身子出去,身上的丝纱在风中飘飘扬扬。
“你就不怕掉下去?”我笑道。
“我掉下去的话,你会救我吗?”嘉宝突然转过身问我道。
“不会。”我摇头道。
“为什么?!”嘉宝失望得都快愤怒了。
“你要是掉下去的话,我根本来不及拉住呀!”我无奈道。
“那你会怎么做?!”嘉宝大声道。
“我呀,顶多陪你跟着你掉下去。”我
笑。
嘉宝听了这话,脸色才舒缓过来,得意地冲我扬了扬下巴。
“不过嘉宝小姐,我可是很重的,难道你不怕我跟着你掉下去正好掉到你身上压折你几根肋骨?”
“哼!我倒怕硌折你的腰!”嘉宝对我做了个鬼脸,然后顺着楼梯噔噔噔地走了下去。
“你干嘛去?”我问道。
嘉宝背对我晃了晃手:“睡觉去,明天继续接受你这个大导演的调遣!”
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我原本低沉的心,突然之间轻松了很多。
当天晚上,我在自己的帐篷里为明天的戏做准备的时候,斯登堡钻了进来。
“怎么了?”看着他那低沉的表情,我心里一紧。
斯登堡看着我,一句话不说。
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担心起来。斯登堡是个异常豁达的人,一般的事情,是不会让他有如此大的反应的。
“是不是你的电影出问题了?!”我抓住他的肩膀,摇了两下。
斯登堡摇了摇头,然后眼眶里闪现出一道泪光。
“说!快点说!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老板,咱们出去再说吧。”斯登堡哽咽了一下,掀开帐篷的门,走了出去。
我把分镜头剧本放在桌子上。跟着斯登堡来到了外面。
在我地帐篷前,站了黑压压一片人!
格里菲斯、都纳尔、斯蒂勒、巴拉、胖子等人都在,他们看着我,所有人脸上都是那么的悲伤,不少人低着脑袋,看着脚下的地面。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胖子,你说!”我圆睁着两眼望着胖子。
“老大,我说了你不要难过。”胖子吸溜了一下鼻子。
“你说!”
“刚才甘斯打电话过来。说吉斯去世了!”
“吉斯去世了?!开什么玩笑,我们来加拿大的时候他还不是有说有笑的吗?!”我抓住胖子的肩膀,根本不相信。
虽然吉斯早已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离开,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声音敦厚动作缓慢甚至还有点唠叨地老头。他是公司里一直在身边照顾我的人,就像老管家一样!
来的时候。他还乐呵呵地送我,跟我开玩笑说让我下一部电影一定选他做男主角,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去世了!?
“老大,谁拿这种事情糊弄你呀!甘斯说今天早晨大家没有发现吉斯下楼吃饭,就派人上去叫他,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都已经僵硬了。”胖子昂着脸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关切。
我呆住了,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渐渐模糊了视线。
剧组所有人都清楚我对吉斯的感情。这个可敬又可爱地老人,对于我来说。既是演员又是朋友,及时料理我生活栖居的仆人。又是我尊敬的长辈,可现在,他竟然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去了,甚至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老大,人死不能复生,你别难过了,进帐篷休息吧。”胖子走到我跟前,低声说道。
“把飞机叫过来。”我呆呆地看着地面。
“老大。休息吧。”
“我叫你把飞机叫过来!”我站起来,冲着胖子大声吼道。
“你叫飞机干吗?”胖子问道。
“回公司!”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现在?!”
“现在!”
听了我这话。格里菲斯、都纳尔等人一起围了过来。
“老板,已经半夜了,后半夜说不定有大风,你不能这么做呀!再说,我们的电影正在拍摄,你这么一回去就会耽搁不少时间,吉斯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呀!”
“是呀,老板,你就听大家伙的劝吧,等电影拍完了,我们回去大家一起给吉斯扫墓!”
“都给我闭嘴!我说把飞机开过来!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吗?!”我吵着众人大吼一声,声嘶力竭。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去叫飞机。”嘉宝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然后向驻地外的临时停机场跑去。
“斯登堡,你继续带领人拍《杀人鳄鱼潭》,斯蒂勒和都纳尔留下来照应剧组,等我回来再拍吧。”我无力的说道。
“老大,我陪你回公司吧。”胖子对我说道。
“我也回。”格里菲斯也走了过来。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这天晚上,我把剧组留下搭乘飞机离开伦敦连夜赶往好莱坞,陪我回去的,只有嘉宝和霍尔金娜两个人。
一路上,想着吉斯和我之间发生地点点滴滴,我就泪如泉涌。
嘉宝在我身边一句话不说,她只是把手帕递给我,然后轻轻地拍着我的手。
外面大风呼啸,但是我地内心却是死寂一片。
在别人看来,吉斯只不过是公司里的一个打杂地老头,可是在我眼里,他早已是我的一个亲人,他的离世,让我在情感上很难接受。
飞机降落在洛杉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天还没亮,光线很暗,暗得像我的心,漆黑一片
从机场出来,走到门口就看见外面停了一排车。
甘斯、雅塞尔、山立格等人站在车外,后面还有杰克,大家见我出来,齐步迎到跟前,全都默然无语。
“老板。”杰克喊了我一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在公司里,除了我,吉斯和他的关系最好,杰克也一直把吉斯当作尊敬的长辈对待,所以他现在的心情,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什么都别说了!回公司!”我钻进车里,坐在后排捂住了眼睛。
车子从洛杉矶驶向好莱坞,在哈维街口就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我问道。
“老板,我们要在这里下车了。”霍尔金娜低声说道。
从车窗里,我看见哈维街上一片灯火通明,人们聚集在街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地车。
“老板,他们从知道吉斯的死讯就这样了,听说你赶回来,大家都想见你一面。”杰克解释道。
我推开车门,走向街里。
吉斯生前几乎是哈维街每一个人地朋友,如果能看见现在大家集
点燃蜡烛,估计也会很欣慰的。
人群满满地为我让开道路,他们都不说话,看着我,目光中多了几分关心,也多了几分悲伤。
当走到公司的大门,看着旁边的那个门房以及门房上的那个钟的时候,我就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滚滚而下。
院子里早已站满了人,只留出一个过道来,那个过道,通向二楼。
吉斯的房间,在我的办公室旁边,很小的一间,平常我要有什么事情,他就从这个门走出来应答我。
推开他的门,我看见吉斯平静地躺在他的床上,神色安祥,仿佛熟睡。
“老大,医生说吉斯是自然死亡,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痛苦,是在睡梦中离开的,你看,他脸上还挂着笑呢。”甘斯指了指吉斯,声音抖动
我坐在吉斯的床边,把他搭在床边的右手握在手里,轻轻地抚摸起来。
他的这双手,给我倒过茶,给我添过衣服,也给我端过饭,如今,变得冰凉僵硬,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个时候,他混在应召的人群里,衣衫破烂,眼神混浊,几乎丧失了对生活的任何希望,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站在我的对面,让我根本无法拒绝他。
“老人家,叫什么名字?”
“吉斯。吉斯•;海顿。”
“现在是干什么地?”
“柯里昂先生,我是墓地看门的,已经干了快有30年了岁了。”
“导演他撒谎,他今年已经有76了!”
“柯里昂先生,我是76了,我不是成心骗你的,只是。只是……只是墓地那边嫌我太老把我开除了,我要是再找不到工作就要被饿死了。”
直到现在,我还说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会把吉斯留下来,或许是因为他的一头白发,或许是因为他谎报了自己的年龄被人戳穿了之后那种无奈和满是歉意的表情,或许是离开的时候他对我鞠的那一个躬。我说不清楚留他地理由,可我从来没有为当初的那个决定后悔过。
我记得这一年多中,谁半夜爬起来认真地巡视院子,我记得谁给我端茶倒水毫无怨言,我记得自己剪片累得呼呼大睡时朦胧中看见谁给我盖上了被子,我还记得,是谁在我生命遇到危险的时候,拼着一把老骨头向对手投掷刀具拖住他们让我逃命!
这样的记忆,还有好多好多,多得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柯里昂先生。这样你能给我一口饭吃我就知足了,怎么还能要你的钱!我看公司没有门房。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去,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就给你们看门吧,你放心,我看门看了几十年,不会出什么差错地。”
“柯里昂先生,都半夜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要不要我给你倒杯茶来?”
“柯里昂先生,那是我!那是我呀!想不到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演电影!”
“杰克,你开车当心点!还有要是老板睡了。别轻易叫醒他!他昨天又忙得很晚!”
“老板,有客人找你,我要不要把他请进来?”
“老板!我拖住他们!你快点走呀!不然就逃不了了!”
“老板……”
耳边回荡的,全是吉斯的话语,看着神态安祥的他,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浑身颤抖。
“老板,这是吉斯很早之前就写好的遗嘱。”雅塞尔递给了我一张纸。
一张不大的纸,上面有黑墨水写着寥寥的几行字。
“我叫吉斯•;海顿。伟大的梦工厂电影公司的门房兼演员,特请律师比尔波立遗嘱如下:第一,我一生以加入梦工厂并成为其中地一员为荣,我无儿无女,孤独一人,多亏柯里昂先生收留,才能在行将就木的时候过上开开心心地生活,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有的,是大家对我地尊敬和爱,这段时间,也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梦工厂就是我的家,梦工厂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亲人,因此,死后,我请求柯里昂先生能为我写墓志铭,他是我最尊敬,也是最爱的人,我祝他一生幸福。
第二,我死后,要埋在离梦工厂最近的墓地里,最好能看见柯里昂先生办公室的窗口,那样,我就可以安眠了。
第三,我没有什么财产,床下盒子里放地3美元,是我拍电影得到的片酬,我一分都没有动。我死后,请全数交给柯里昂先生,他办公司不容易,什么地方都需要钱。
第四,我死之后,请柯里昂先生一定要请一位年轻一点地能照顾他的人,我老了,这么长时间根本没有怎么照顾他。
第五,我想对梦工厂的每一个人说,能和你们共事,是我这个老头子最大的骄傲,也请你们和柯里昂先生一道把梦工厂办下去,它,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立遗嘱人:吉斯•;海顿”
看着这份不像遗嘱的遗嘱,再看看吉斯微笑的脸,我嚎啕大哭。
他在遗嘱里,以我为荣,以我收留他让他成为梦工厂的一员为荣,从头到尾,最关心的,是我,最念念不忘的,是梦工厂,一的要求,也只我给他撰写墓志铭!
面对这样的遗嘱,我还能说什么呢!
“老板,这是吉斯的3美元的片酬。”雅塞尔红着眼睛把一个包裹严密的手帕递给了我。
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三万美元的现金。
我还记得当初《色戒》成功之后大家发完片酬之后的谈话,有人要用片酬还债,有人用来买房,也有人要存进银行,吉斯只是微笑着莫默不出声地把钱仔细地收了起来,那个时候,还有人讥笑他想把钱带到棺材里。
可是他却将自己的全部片酬,一分未动都留给了我!
握着那个手帕,那个裹有三万美元的手帕,我的手,感觉是那么的沉重,想抬都抬不来。
或许,这是人世间最丰厚的一份遗产吧,一颗火热的心,一份沉甸甸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