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
黎渊抬头看了看天,四轮弯月高悬,夜色颇晴朗,显然无雨可下。
「你看什么?」
沙平鹰下意识后退一步,这抬头望天的动作,怎么那么像……
「没,今天月色很好。」
黎渊想起了那日高台上的见闻,心中微动,询问:「师傅是要对赵家动手?他老人家没去平勾县?」
「你先收拾一下,路上说。」
沙平鹰口风很严。
黎渊心下好奇,却还是回屋收拾了一下,主要是换了身衣服,顺便装作从屋内换了把长柄锤兵。
「黎师弟还用的寻常利器?也是,韩老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带你去神兵阁挑选兵刃……」
瞥了一眼黎渊手里的长柄瓜锤,沙平鹰微微一怔,旋即不在意了。
当然不会问‘锻兵铺难道没有上品利刃这种话。
他足下轻点,已翻身上了屋顶。
黎渊则是将掏出破布蒙上脸,才翻身跟上,他改易的根骨中有两门步法,速度颇快且灵活,足下几点,已追上了沙平鹰。
呼~
夜色中,两人贴着阴影穿梭,一前一后。
沙平鹰对于府城巡夜路线很熟,每每能提前绕过,一路穿梭了数里地,都没惊动巡夜。
「府城六大家族里,赵家势力不算大,但拜入宗门的弟子却不少,内外门,甚至神卫军中的一位副统领都是他们的族人。」
夜风中,沙平鹰低声说着:「其实,韩老许久之前就盯上赵家了……」
他的声音不高,黎渊却可以清晰听到,这显然又是一门他不懂的武功。
他此刻淬体初成,加之根骨九形,自忖正面放对也能轻松打杀曹焰,但他的武学底蕴比之沙平鹰这些宗门精锐却要差了不少。
他就没办法将声音控制到这么精细。
「要动赵家,只怕不易吧?」
黎渊想了想,那日高台上,可很有几位长老偏向赵家,其中还包括了辈分最高的秋正雄。
「韩老哪在乎这个?当然,该调走的人,这次他也都调走了。
之前没动手,也只是不想真和秋老撕破脸皮而已。」
沙平鹰微微摇头,低声说着:
「韩老出身农家,幼年就丧了父母,全靠他哥一手拉扯大,生活很困顿,直到秋长老路过收他入宗门,才改了命……」
沙平鹰适时住口,黎渊却有些了然。
家境困顿的农家孩子,大多一辈子都未必去的了县城,而且,缺衣少食,营养不良的情况下,九形也未必外显。
‘难怪老韩对那秋正雄颇有退让,原来是伯乐……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这个道理,黎渊当然明白。
「韩老带队离开蛰龙府,这是人所共知,自然,今夜发生什么,就与他无关……」
夜色中,两人一言一语,多是沙平鹰在交代,黎渊也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
府城六大家族,哪个都是和神兵谷有着紧密联系的,即便是韩垂钧,也要等机会。
呼!
风声微顿,沙平鹰停下脚步,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长街尽头坐落着的大宅子。
黎渊余光扫过四周,夜风呼呼,阴影中,似乎有人蛰伏其中,沉默如铁石。
「老韩真杀伐果断,说动手就动手……」
黎渊攥紧锤兵,心中咋舌。
韩垂钧不可能知道平勾县的动乱,但得知这消息时,就果断出城,并‘恰好抽调
了不少赵家弟子。
「待会儿动手时,千万跟着我,韩老让我带你长长见识,可没想让你动手……」
沙平鹰低声说着,心里也着实有些艳羡,韩老对他可就没这么上心过。
说什么长长见识,不就是要让他来分润功劳,以及之后的战利品吗?
赵家这等体量,分润一毫,那也是一大笔的银子……
「师兄放心。」
黎渊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对了,这次是哪位长老坐镇?」
「是我!」
黎渊话音未落,就察觉到了背后似有微风起灭,一回头,就感觉夜色更黑了。
卧槽?
黎渊只觉汗毛都竖了起来,这还是个人?!
夜色下,阴影中,赫然走出来一尊‘庞然大物。
今日之前,黎渊所见的人中,体型最大的是邹魁和秦熊,都是两米二开外的巨汉。
但那两人与眼前之人比起来,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阴影中走出的巨汉,已近三米,体型魁梧却不臃肿,反而显得精悍,肤色古铜,犹如铜铁浇铸出来的神像。
随着走近,可见其五官粗犷,满脸虬髯犹如稻草般乱长,眼若铜铃。
尤其是,这巨汉还扛着一口与他体型相符的巨大长柄锤。
一眼望去,除了狂猛就只有彪悍!
「八师兄。」
黎渊敏锐的察觉到沙平鹰在发抖,而他自己则怔了一刹,这巨汉扛着的,赫然是一把上品名器级的巨锤。
【擂鼓浑金锤(五阶)】
【上等寒铁混杂青金而成的长柄重锤,曾受千种烈火焚烧,七十二种灵兽血淬火,灵性渐生……】
【掌驭条件:千钧之力、九形熊虎之体】
【掌驭效果:重若千钧、举重若轻、破甲横练、吞牛之气、兵道斗杀锤圆满】
五阶重锤!
仅次于韩垂钧那口风雷如意杵,而且是长柄重锤!
黎渊倒吸一口凉气,也认出了来人是谁。
神兵谷十二真传之中排名第三,韩垂钧首徒,锤兵堂,八万里!
其肩扛的巨锤,名列神兵榜第五十九位。
「八师兄!」
「师兄!」
「师兄……」
……
随着八万里扛锤走出,整条长街的阴影中都有神兵谷的弟子走出,神情恭谨。
「大师兄!」
黎渊有些牙酸,微微躬身。
同为真传,但两人在其余神兵谷弟子心中的地位就完全不能相比。
八万里早三十多年前,就已名列真传之位,韩垂钧久不在山中,他几乎就算是锤兵堂主。
易形大成的高手。
「嗯。」
八万里应了一声,声音好似塞外风沙。
他缓步走近,他身形魁梧,脚步却轻缓到听不到声音。
黎渊顿时感受到了首次直面秦熊的巨大压迫,顿时有些懂得韩垂钧说的‘易形非人的意思了。
这位大师兄,真非人……
他余光扫过,对方的五根手指根根都有胡萝卜那么粗大,有一尺多长……
「都到了?」
八万里扫过众人,在黎渊身上微微一顿。
高罡微微躬身,态度恭谨:「回大师兄,全部六十三,嗯,六十四人,全部到齐了!」
多出的一人,自然是黎渊。
「九形虎熊之体……
」
黎渊仍是有些震惊。
他记起关于这位大师兄的一些信息,据说他是蛰龙府城人,天生四形虎熊之体,天生神力,筋骨粗壮。
他之前似乎听王佩瑶提起过,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如此‘粗壮……
「嗯,一切依计划行事,不能走脱一人,否则,师傅那,你们自己去解释……」
八万里拄锤而立,面色冷煞,一干神兵谷弟子都不敢抬头。
「计划,很简单。」
看了一眼黎渊,八万里沉声复述了一遍:
「我自正门杀入,你们守住四方,有人逃跑格杀勿论,其余人,无须你们理会!」
就这么简单?
黎渊嘴角抽搐一下,这和老韩的行事风格可不一样啊。
太莽了……
「嗯!」
八万里扛锤缓行,又似想起什么,瞥了一眼沙平鹰:
「黎师弟交给你了!」
「是!」
沙平鹰肃然应下。
「好!」
八万里轻轻点头,下一刹,黎渊就听到了一声炸响,八万里脚下像是有雷炸开,
一步跨出,就是三四十米,一眨眼,已跨过长街,重锤破空,至砸向赵家大门:
「赵蕴升何在,滚来见我!」
轰隆!
千斤重锤,以极速砸下,恍若霹雳雷霆,只一下,赵家那厚重的实木大门,连用小半个门楼子,就轰然坍塌,烟尘滚滚!
「走!」
黎渊还想看,沙平鹰已是拉住他的胳膊,飞速窜向了赵家的院墙。
长街上的其余神兵谷弟子,也都纷纷动身,向赵家四面院墙而去。
「太猛了!」
快步翻上院墙,黎渊眼神仍是不由得瞟向赵家正门所在。
那一锤的力量,比起一般的攻城锤都要巨大,主要是,速度极快。
「速度,力量!」
只看了这一锤,黎渊已经猜出了这位大师兄的路数。
易多形,且多为熊虎,也有风雷之大形……
「千钧气功,千斤重锤,还天生神力……真猛将兄啊。」
黎渊翻上更高处,遥遥望去,夜色中,八万里持锤而动,其速快绝,其力磅礴。
短短时间,已从正门打到了三进院,所过之处,无论家丁、护卫还是赵家的高手,全都扛不住哪怕一锤。
真正的摧枯拉朽!
……
……
「不要,不要杀我!」
赵家某处院落,赵蕴升从睡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梦中梦到黎渊多年后打上门来杀自己。
「还好是个梦,是个梦……」
赵蕴升长出一口气,正准备睡时,突然听得一声大喝‘赵蕴升,滚来见我!
「谁?!」
赵蕴升猛然色变,刚推开门,已经听到了前院传来的声声惨叫。
他听到了房屋倒塌、地板碎裂的声音与震动,像是有一群大象狂暴着冲入赵家。
「八万里!!」
突然,前院传来凄厉的声音,赵蕴升浑身一抖,目眦欲裂:
「爹!」
惊呼半声,赵蕴升转身就走,无比狼狈的冲向后院。
「住手!」
远远地,他看到了内院灯火亮起,一身着黑衣的老者拔地而起,翻上屋顶。
「爷……」
赵蕴升刚想开口,只觉肩头一沉:「柳管
家?」
「孙少爷,快跟我来!」
赵蕴升都来不及询问是什么时,就被拖拽入后院,塞了个包袱给自己后,就硬给推进一个隐秘的地道里。
地道阴暗潮湿,只有点点灯火,赵蕴升错愕转身,却见地道里居然已经有了不少人。
「十五叔、六哥、十二哥……」
赵蕴升快步跟上逃窜的人群,心里更懵了,虽然地道阴暗,但他也认出了地道里的人。
很好认,因为他们同名同姓……
……
「八万里,你敢杀我族人!」
「畜生,畜生!」
「杀,杀了他!」
赵家大院内,火把摇动,人声一片片响起,不少人目眦欲裂的冲杀而上,又化为肉酱平摊在地上。
除却进门时那一声大吼,八万里就再没出声,只是挥舞着长柄重锤,犹如飓风般席卷而来。
他的速度极快,锤法也早已圆满,加之那一身磅礴巨力,一锤之下,
什么横练、内甲全部粉碎,骨肉成泥!
「一起上!」
有高手挥舞重兵,带着诸多护卫子弟杀向八万里,又被水缸大的锤影淹没在内。
砰!
院墙坍塌,有老者持刀暴起。
这老者对于时机的把控极好,正是八万里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时,
出手更无比狠辣,一刀化作数十刀,直刺向八万里周身各处要害。
「易形?」
感受到背后的刀芒,八万里冷笑一声,于不可能中陡然转身,巨锤轰然砸下:
「大爷等你多时了!」
……
「真,摧枯拉朽啊!」
黎渊找了处很高的屋顶,俯瞰着四处起火的赵家大宅,听着接连不断的锤声,也觉牙酸。
八万里不止兼具速度与力量,其锤法也已至圆满层级,大开大合间,颇有章法。
那暗中暴起偷袭的老者,躲闪几招后就被砸成了肉泥。
「这赵家人悍不畏死啊!」
沙平鹰暴起一棍,将欲翻墙而走的赵家高手砸翻在地,回来房顶。
赵家真正的精锐,不少被控制在神兵谷,不少被韩垂钧抽调而走。
但内宅内居然还养着不少死士,此时纷纷悍不畏死的杀将出来。
「那老家伙呢?」
沙平鹰环顾四周,没见到那位号称赵家第一高手的家主赵蕴升。
「逃了?」
「来了!」
黎渊眸光微凝。
大宅内,一身穿黑色大褂的老者缓缓走出,他踩着满院族人的血肉,面皮抽搐:
「好个韩垂钧,老夫还是小觑了他的狠毒……」
砰!
重锤落地,砸出大片烟尘。
「嗯?」
八万里拄锤而立,神情冷然中带着慎重:「你居然,已成通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