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上座
一路北上，李凡很快抵达了霸府。
霸府一词本指旳是将军藩王的府署，在艮州被尊称霸府的则是一座藩镇，自然，专指当年大司马北伐军的大本营。
此城正是当年专门为北伐大军所筑的军营，城址选在一片盆地之中，四面环山，中间低平，盆地北面，山形曲折绵延，本地称作龙山，缘山有一处大型湖泊，自然也称作龙湖，湖水南注，又有一条龙水，河川贯中而过，将平原分作东西两边。
自西北面玄女山脉之中，也有一条岚河，两水浇灌，因此盆地土地格外肥沃，人口密集，经济发达，是理想的城建之所，霸府城就筑于两水交汇处。北面可依山建寨，南面还能就地屯田, 筹集军粮, 可谓进可攻，退可守，正可以成就一番王霸的基业。
当年的霸府城就能供养北伐大军，如今自然也是天兵大军的根据地, 高家经营多年的龙巢。
龙巢还真不是胡吹的, 因为天兵军确实在北面龙湖龙山养龙呢。
李凡才到霸府城郊外，就看到六条黑龙, 八条赤蛟, 张牙舞爪得从云端飞驰而过，这些妖龙和当初他牧过的蟠龙差不多, 也就长得更粗壮一些, 有上百金丹境界的藩兵也就能看押住了。夹风带电的，声势还挺浩大的。
记得以前听说，养龙也是仙宫的绝活, 不过三垣的藏龙司早就卷入争斗灭门了，墨竹山有个苍龙峰好像是失落的传承，看来霸府这里也多少留下了一些传承。
而除了在北边牧龙，南边屯田，西边道观，东边佛塔, 城中也是华夷分治，兵农相离。这霸府城各族各军都分营聚居, 虽然各族矛盾没那么容易调和，但眼下一看, 倒也治理得井然有序，并不像棣州那般藩镇动不动打得头破血流。
看来这个天兵军节度使高兴能被王屋山选中，确实是有点气度和手腕的，起码李凡到过的其他藩镇，都非常排外, 外来的商队无论哪族的，都在城外驻扎，时不时还会纵兵劫掠屠杀。
但这高家倒是对异族并无多少欺压，反而还敢大量任用胡虏佣兵。城内的农商手工业也不算落后, 至少能依靠北伐军遗留的工坊进行生产，自我整备武装, 不止粮饷不缺，连兵甲弓矢都可以自给自足, 相比其他藩镇，自然是潜力巨大, 看来真的能成就一番王业。
李凡在霸府城中逛了两圈, 仗着刚学的一门外语，找了些胡族的商人和牧民，换购了些毡衣, 截几段马尾, 粘在嘴上头上充当假发假胡子, 逢人自称符离部流民阿鲁巴, 同那些牧民们询问草原上的事情, 单于王庭的所在，打探冰原上各部的情报, 为出关做最后的准备。
不错, 出关, 从天兵军的驻地霸府往北，其实就已经要进入草原了，十节度中的清夷，岢岚，北平，静塞，朔方五军，都有大军驻边，在被胡虏称作‘阴山南’的大草原上巡查游击。
由于南来的季风水气和北下的寒流被会被阴山山脉阻隔，山南便形成了天然的富饶草场，当年整个阴山南北都被仙宫化作坎国的领地，后来由于仙帝遇刺仙宫内斗，这片南方草原, 一度长期被崛起的胡虏单于王庭占领，胡虏经常以此为桥头堡，南侵艮国。
再后来经过大司马三次北伐, 仙宫才夺回了‘阴山南’的广大区域，把胡虏各部再此驱逐到‘阴山北’的冰原上去。回想起来大概玄天封坎国公的也是这次了。
那些愿意臣服王化的部落氏族, 三垣也允许他们在‘阴山南’为仙宫牧马。后来艮国造反, 袁阀还专门武装这些山南胡成为骑兵。如今这些氏族部落又强大起来了，并且依附在十节度麾下卖命，有一些时常反叛，甚至勾结‘阴山北’的部落入寇。
如何处置这些山南胡虏，节镇将军们的意见也不一样。要斩杀殆尽，自然会把他们都逼到对手那边。可单纯招募，只怕对方又心怀叵测，桀骜难治。
天兵将军高兴自称袁阀的后继者，主张将更配合的山南胡部落收为己用。他高家实力雄厚，倒也确实能镇压得住这些归化的小部落。
而北边的朔方将军张济则主张杀光，好吧，这偏激了些，但也是有原因的，北平，静塞，朔方三军可是直接处在阴山大单于入寇的压力之下，谁特么有空甄别你是山南的山北的，王化的蛮族的，哪个旗哪个部的，反正不是中原人就一律杀光是最简单的。
因此阻碍天兵将军高兴统一北方十节度最大的阻力，大概就是这个朔方将军张济了。这一次主持北伐的也正是此人。两个将军争锋相对，不过是因为地盘并不挨着，才没有大打出手罢了。
而不止是两边将军内斗，从李凡和牧民打探下来的情报，好像也有点问题。
他问了好多山南胡的部民，商人也好牧民也罢，似乎并没人发现左贤王翻越阴山入寇南原的迹象。也没有人听说有北方的归附部落，躲避兵灾南逃的。
阴山南草场肥沃，牛羊成群，物资更加富饶，但左贤王的大军却舍近求远，兜了个大圈子，绕过高兴的防区去打横野军。
那乌籍都也对朔方聚集的大军不屑一顾，觉得单于本部就能轻松对付了。同时还认为突袭横野军，其他藩军并不会来援。
种种迹象看来，这次北伐八成要出大事。最坏的可能是天兵军与鲜卑单于达成了某种协议，签了停战协议之类的，联起手来对付共同的敌人朔方军。
就算高兴不是直接和单于联手，但冰原上玩个失期不至，坑一把队友，大概也没人能拿到他的把柄。
反正从李凡对仙宫这些王侯将相的了解，这些野心勃勃的枭雄搞出什么奇葩举动，他都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倒也谈不上有啥心理不能接受的。
而且某种意义上，李凡也懒得干预高家的事情。一则是这种支线太麻烦了，又臭又长，他自己离国的皇帝都不做，哪有兴趣来管艮国的破事。
其二么，是李凡也不得不承认，仙宫设计的十二国这种制度，确实对于守护太平，有一定玄而又玄的正面作用的。王侯将相一小撮人的私德能力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秩序的稳定。
如果高家能再建艮国，结束藩镇的杀伐纷争，重新封神镇魔，编撰仙籍，使得山河气数重回正道。那死生之门那种害人无数的劫数也就无法成型了。黄天死门黑莲这些邪教分子只要几个捕快就能捉拿归案，也不会生出几十万几百万的流民乱匪，更不会有什么非物道祖降世了。
不过既然已经是乱世了，高家虽有机会，大概也不会那么顺利就是了。
眼下李凡就自己做自己的准备，主要还是学习模仿胡虏部民的风俗习惯，为潜伏到部落中偷吃人家守护神的计划做准备。现在语言外貌和风俗的问题，努力学习学习倒也好解决。比较麻烦的是他的修为太高，已经很难隐藏了。
虽然通过天衣真气，把溢出体外的真气幻化成仙衣护体，又追加了一层层皮袄，现在脑袋已经不至于和霓虹灯那样闪烁，肉眼看着已经和普通蛮子无异了。
但如果以玄门望气之术，依然能看到李凡神庭颅顶，有元婴级数的道息，破霄绝尘，直冲天际。
元婴真人本来都难得一见，更何况李凡一到霸府，就窜过来和牧民们窝在一起，一蹲就是一整天，高家的又岂能不心生戒备，果然一见他这外来的元婴真人，待了一天都不肯走，当晚就有个将军带着上百精兵，主动来请人了。
“某家段铁，天兵军武卫都督，不知阁下怎么称呼，来天兵霸府有何指教。”
这段铁相貌堂堂，不怒自威，而且居然又是个元婴武神！
哇，离国也就两个武神，还有一个是太监好吗！这天兵军真是人才济济啊！
李凡也有心试试伪装成果，故意怪声怪气得装道，“窝！符离！阿鲁巴！萨满！找安达！勃金！泥捡过么！”
然后他还把衣领一扯，露出胸口的双头狼，恩，他自己用油彩画的……
“北胡符离氏……”段铁眼中精光一闪，抱拳道，“阁下修为高深，很好！我家明公素来胸怀大志！正招揽天下英雄！不如来府中一叙……”
李凡摆摆手，“不叙不叙！窝饿了！要吃肉！这就出去打几条龙吃吃！走了走了！”
段铁，“这个好办！正巧今日莪将军府设宴，就现杀一条，阁下如果闲暇，不妨过府享用！”
哎呀？这么大方？还真杀条龙吃吃？乖乖，高家这么大方的吗……
“好！走走走！叙叙叙！”
李凡还真想尝尝龙肉的滋味，便大摇大摆得跟着段铁前往天兵将军霸府，过了结界，进入防备森严的将军府，李凡立刻感觉到了压力。
结界外头还感知不到，但这府中聚集着许多奇人异士，除了天兵军本家的藩军，还有各路散修，僧侣，萨满，光是金丹境界的就有数百人之多，元婴境界的真人也有数十个，虽然实力良莠不齐，大部分都是垃圾，但有王屋山的支持还不满足，还要招募这么多修士来做爪牙，高家的财力和志向，果然非同小可啊。
“尊驾请随我来！”
段铁也是有经验的，知道李凡这个级数的不比一般真人，万不能怠慢了。直接请他到最里间的院子里，那院中还各有八个元婴修士落座，分列两侧正等开席。
李凡略一感知，再用眼角一扫，见这几个高矮胖瘦，奇形怪状的，就知道都是些妖魔鬼怪，邪门歪道。能在玄门天下活到今日，大概不是泛泛之辈，显然是高家拉拢的散修供奉。
而上座主人位，则坐着个外丹假元婴境界的世家公子，此人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虽然实力不算高强，但英姿美貌，仪态从容弘雅，与身边这些元婴高手谈笑起来，戏话说笑，犹如亲朋挚友，举手投足之间气度颇为不凡，身边这些供奉也并不因为此人是世家子弟而轻视他，相互间虽然眼神都不服气，但与此人说话之时却颇为礼貌，仿佛真的诚心相服，或许不单纯是拿工资打卡的。
李凡有点猜到此人的身份了，果然段铁也介绍道。
“拜见世子，这位是符离氏勇者阿鲁巴。听说今日有全龙宴，特来与会。”
“哦？竟是阴山来的勇士？果然修为深不可测！”那世子眼前一亮，便起身相迎，抱拳见礼，“在下高明，领渤海县侯，家父天兵将军征伐塞外，现由小侯代领霸府行军总管，节镇天兵诸军。”
高明，这就是高兴的长子，送剑丸给顾盼盼订婚的那个世子喽。渤海县侯，莫非还是三垣赐的爵？那就是嫡长子，天兵军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喽？
这人实力虽然不咋地，属于咔吧一下那个范畴，但阵营领袖还是器量和智谋比较重要，区区外丹能坐稳继承人的位置，还差一点成了王屋山的女婿，看来不是易于之辈啊。
李凡心思电转，有心试试对方的城府，就故意不搭理他，扭头看段铁，“龙肉呢！”
“哼！北虏！”
“蛮夷无礼！”
“见着世子还不行礼！”
“符离氏不过是北极小部，你有甚么本事，也来分一杯龙羹！”
段铁还没说话，当下场中就有四五人，一脸不满得朝李凡瞪过来。可惜他们的神识太弱，李凡脖子上的汗毛都懒得给点反应。
那高明倒是呵呵一笑，一边坐下，一边摆手示意道，“小侯这次摆全龙宴，请的就是河北豪杰，只要愿意落座，那自然是小侯的朋友，都有一席之地。尊驾请坐。”
他虽然说请坐，但也没人来添一张位置，而八人都在冷笑，显然是想瞧瞧李凡有没有入座的本事了。
这有何难？
李凡把眼一瞪，闪身就往高明的位子扑去！
“混账！”“好胆！”
场中当时就有两人起身扑来，要拦住李凡去路，护卫世子安危。
而那高明居然一动不动，全无半分惧怕闪躲的意思。
他这还真不是没反应过来，或者已经懵逼了，而是李凡有意试探此人的胆气，故意没用什么遁术身法，想不到对方确实有那么一点胆略，稳坐不动，胆子还真不小，不算绣花枕头。
于是李凡扑到一半就停下来，扭头一拳，闪过砍到面门的刀罡，一拳把段铁打飞，又侧身两脚，踢胸踏腹，把两个扑上来的护法踹得翻飞。
接着瞬身侧扑，左右横移，也不管其他六人有没有动身，总之这个一拳，那个一脚，谁也不落下，把这些躲在暗处掐诀，咒都没来得及念完的坏逼，统统从席间揪出来一拳打晕了。摞成一叠，眨眼睛全都摆平了，连一合之敌都没有。
总之就那种，我都没怎么用力，你们已经倒下了的情况。
好吧，这么说显得李凡现在特别的挺厉害，其实他就是这么厉害咳咳。
先头出手的三人，都是近战护法。而其他坐着未动的，具都是术士法师一流，咔吧一声就可以把头揪下来的那种。
这些人的修为本领，倒也未必有多差，刚才匆忙之下，依然有好几人反应过来，甩了三张符，下了四道咒，还有各种乱七八糟法咒毒烟幻术什么的，只不过全给李凡的‘非命’抵抗了。
而他们来赴宴吃席的，大概也没带法宝，这么近的距离，或许还顾忌着世子的安危，也不敢用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法术，又没人会遁身跑路之法，那结局自然就这样了。
不过就算用了真本事也无所谓，这院子里大概还布置了结界阵法之类的东西，把李凡的‘尚力’也给激活了。他要是不留点力，只怕场面会变得很血腥……
倒是那个段铁也不愧是个武神体的，挨了一拳还能爬起来，这会儿带了七八个亲兵又冲进来拼命了。
高明却哈哈大笑着鼓掌。
“阴山的勇士果然厉害！请上座！来啊！把全龙宴摆出来！款待北地的健儿！做什么！把刀都收了！让贵客看笑话！”
于是一众藩军立刻又收了刀退出去，只留段铁一个，单膝跪地拜了世子一下，然后捂着被打断的肋骨，请李凡上座，一声不吭得留在李凡身边，用身子遮挡着世子伺候。
恩，天兵军还真不可小觑啊……这龙肉烧的是不错，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