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蹲在地上看塑料袋里面的东西时,胡玮却突然走过来,把我拉到了一边,说道:“钦哥,不好意思,我嗲嗲(土话,爷爷)刚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我奶奶的晕病又发了,和隔壁几个人一起打麻将的时候,晕倒在地上,把脑壳磕了一下,我想去看一哈。要不要得?”
“狠不狠啊(土话,厉不厉害)?那你快点去吧,要是狠你就别回来了。不要紧的,该送医院就送医院,没钱了你再打我电话。”
胡玮的奶奶我也认识很长时间了,老人家平时身体都相当不错,就是有着一种怪病,经常会一言不发地突然晕倒,过一会儿又会自己醒过来。去很多医院查过,一直查不出什么名堂。后来人年纪也大了,就没有再去管这个病,一直那么拖着,任它隔三差五地来一次。
只是不曾想到,这一次来得却这么不是时候。
“不碍事!不碍事!我奶奶的病你又不是不晓得,一下就来哒,一醒来又好哒。不要紧的,我主要是想看哈她脑壳绊得重不重,应该不要紧。我最多回去看下,马上就出来,在十字路口等你们。啊?”
“那好吧,你去吧。没事就来,有事你就在家里。人也够了,你奶奶要紧。”
“那要得。还有哦,钦哥,要不,我和简杰他们一路去?开始在车里,简杰、元伯就说肚子有点饿哒,刚好我们先去,他们就在十字路口烤点东西吃,我们就在那里等你们?”
胡玮说要喊简杰他们一起去的时候,我感到了一丝不对。但是当时我仔细一想,以为是胡玮怕回去照顾奶奶之后,我们不等他,自己走了,担心错过为贾义报仇的机会。所以,专门叫上简杰几个人做人质,好让我们甩不掉他。
这个念头也确实是符合胡玮做事一贯的风格。
所以,我当时这样想之后,也感到有点好气又好笑,转头望向简杰他们:“简杰,你们是不是饿了啊?”
“是的啊,钦哥,不碍事。搞完了消夜就是的。”简杰马上回答道。
晚上七点多吃晚饭之后,到现在已经凌晨两三点了,中间又马不停蹄地赶路,干的都是体力活,我自己也感到有些想吃东西了。听到简杰这么一说,也就没有再多想,反正九镇也只两分钟的路了,他们先去,我们随后再来并没有太大关系。
于是我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那好吧,你们哪个想要吃东西的就先和胡玮一路去九镇,就在十字路口随便烤点东西作数!啊!千万不要喝酒啦!我们几个马上就来。”
“好的。”
“要的,钦哥。”
好几个人都高声应答。
我摇了摇头,转过身回到了小二爷他们那边。当时心里还在想:这些家伙还是搞不得正事,办个事,不是吃饭就是拉屎的,这么多名堂。
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再加上还要和小二爷几个一起办正事,所以我也没有太多的注意。不然,我一定会发现很奇怪的一点:肚子饿要去九镇吃东西的人居然不多不少,算上胡玮刚好十二个,一直跟着我们在砸场子的那十二个。
胡玮、元伯、鲁凯、周波、简杰、康杰、小敏、姜明、张飞、炉子、小黑、洪波。
不过要是当时我发现了,并加以阻拦的话,诚然不会有那么多人出事,却也一样不会有日后的九镇十三鹰。
所以我说,有些东西是注定的。
把猪小都清点好之后,我们准备上车走,狂龙他们一伙人却也闹着,想要跟我们一起去,被我和小二爷一个骂一个劝,才最终安静下来。
大家一定会觉得奇怪,为什么办事,还不要人多呢?这里可是有几十人啊!
其实道理很简单,这是砸场子,不是摆场子!
砸了场子,炸药一响,那么大的动静,我们一定要马上跑掉,人太多是绝对不方便逃跑的,只要一个被抓住,我们就完了;而且万一砸场子的时候遇到了三哥那边少数的人,很有可能动的就不是刀,是枪!人少点,我也好控制,不至于闹出人命来,人一多,失去了控制,无论两方是哪一方死人,我们也完了。
再有一个就是三哥现在绝对也得到了消息,却还没有见到他有一点点的行动,甚至连岩场的人都撤走了。人去哪里了呢?所以,今晚随时也都有和三哥一伙人大规模火拼的可能性存在。
火拼比的就是人多,不管我们这十几个人做什么,狂龙这边的几十个人绝对不能散。万一和三哥那边短兵相接,要火拼了,就要靠他们,而且绝对是要一喊就到,不然我们十几个必死无疑。
这些理由,都注定了他们绝对不能跟着我们四处跑,而是要在三哥方面不知情的情况下继续待在这里,安静等着我们的消息再来决定怎么行动。
我和小二爷好说歹说了半天,安抚住了狂龙他们的好战情绪,这才转身上车,开向了九镇。
我们比胡玮他们晚动身最多一刻钟的时间,当然也就不会想到一刻钟之内会出多大的事,产生多大的变化。所以在去九镇的车里,我们的心情都还是很放松的,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生气。险儿当时就在边开车,边说:“这些小伢儿啊,还是办不得事!遇到个事了,尽是名堂。今后要搞大事,还是只有我们几兄弟来!”
“是啊,办个事,还吃啊、喝啊,都是花样。胡玮的奶奶也是的,这个时候,居然犯病了。真的是有点蛮背时啊,不晓得怎么说他们才好!”小二爷一听险儿这么说,也马上搭了腔。
“算哒咯,去都去了,都还是小伢儿。不过也要的,我们到的时候,他们东西只怕也烤好哒,我也有些饿哒,搞点吃哈。哈哈。”
就这样边走边聊,我们四个人很快到达了九镇。
原本一心以为胡玮他们会安安静静地坐在两张车里,停在十字路口的某个位置边吃边等,甚至我们也许还能沾点光,吃上一些香喷喷、辣乎乎的烧烤。不过现实往往出人意料,当十字路口渐渐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们看到的却是一幕让我们怒火中烧、血往上涌的惨烈景象。
车子刚进九镇的范围,过了药材公司,还没有到十字路口的大街上,我们就看见了三两个正在飞速奔跑的人。
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在街上飞奔呢?兄弟四人坐在车上,都是面面相觑,谁也摸不着头脑。车子继续往前开去,十字路口出现在了眼前。远远地,我们发现那里居然有一大帮人正聚集在一起,由于距离太远,却又看不清具体在做什么。
“险儿,你把窗户开下看看,怎么回事啊?”
随着窗户的打开,涌进车内的除了凌晨的阵阵寒气之外,居然还带着隐隐的打杀之声。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对望一下。我看着他们三个人也带着恐慌和疑虑的眼神,心猛地吊了起来,背上一阵发凉,鸡皮疙瘩布满了全身。回过神来,拼尽全力大叫了一声:“开快点!出事了!”
险儿一踩油门,车子飞速地向前飙了出去。距离越来越近,传入车内的打杀之声也越来越清晰,我清楚地看见了人群里面不断挥动的刀光,和停在离人堆不是太远处的两张车牌号被“百年好合”红纸包住的猎豹越野车。
正是胡玮他们今晚一直开着的车!
车还没有停稳,我一把推开车门,提起手上的双管,狂吼着向正在厮打的人群跑过去,除了还在停车的险儿之外,小二爷和地儿也迅速跟了上来……
事件过后,被我吓得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一下的胡玮,一五一十地说出了整件事情的真相与过程。
事情起因是在我们刚与狂龙见面时候,胡玮所接到的那一个电话。
当时他给我说是他爷爷打过来的,为了告诉他,奶奶打麻将时晕病犯了,脑袋磕在麻将桌上,想要他回去看下。事后的胡玮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告诉我:那不是真的,是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一个好办法。
从砍缺牙齿那次开始,我就视胡玮为弟,他身上有着一股很浓厚的孩子气,这是我最喜欢他的地方。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我心里,从来都把他当做一个孩子。不知不觉之中,我没有发觉,经过这些年道上各种风风雨雨的历练,他已经长大了。
孩子气依然在,却真的长大了。
长大的他为了保护我,用一个非常孩子气的借口,彻底地骗过了我。我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借口编得很好,相当的好!如果不是这个借口,再加上简杰他们适当的配合,在今晚这样的情况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离开我的视线的。
真正打那个电话的人不是他爷爷,而是他的女朋友。
胡玮有过很多女朋友,当时他的女朋友是一个姓陈的小姑娘。女孩深夜打电话给情郎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我自己就曾经历过,相信你们也一定经历过。那么为什么这个女孩的一个电话,却可以引起一次大规模的斗殴,甚至让十三个小流子一夜之间成为有名有号的人物呢?
很简单,因为这个女孩的父亲是个厨子,一个在十字路口开了很多年消夜摊的厨子。
九镇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十字路口,流子最多的地方也是十字路口。一个人如果常年待在那里,就一定会遇到一些别人遇不到的事,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情况。
陈姑娘是一个很懂事的女孩,偶尔的一两个晚上,当不太忙也没有约会的时候,她就会去父亲的消夜摊上给父母帮帮忙,打打下手,一直陪着两老到凌晨收摊。胡玮也正是因为在一个凌晨去她父亲的摊子消夜,而与她一见钟情的。
我们办事的那天,她就在给父亲帮忙。
本来是很普通的一夜,就如往常一样:十二点之前,宾客满座,忙碌不已;过了凌晨一点之后,客人渐渐散去,开始松懈下来。
但是那天,她却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一桌坐在靠街位置的客人,是十一点多来的,快一点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之后,不但没有走,相反的还边吃边打电话,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每一个后来的人都是很相似的表情,到了之后也不点菜,只是跟开始吃饭的一桌人打个招呼,就一言不发地找个位置坐了下来。到了最后,来的人几乎已经坐满了他们全部的桌子,外面还站了一些人。
她知道这是些什么人,因为她认识最初一桌消夜的那伙人其中的一个,是个黑黑胖胖的男人,跟她玩得很好的一个女孩就跟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叫做团宝。
团宝是一个混社会的大哥,团宝的大哥是一个叫做义色的大大哥。
她男朋友胡玮的大哥胡钦正在和这个叫做义色的大大哥闹矛盾,已经是九镇人尽皆知的事情。
然后,她又听到了这些人不断在说今天一定要办了胡钦几兄弟之类的话。于是,她一个人悄悄走到一边,把这件奇怪的事情与她的担心一起告诉了她的男人。她希望她的男人不要出事,却忘了她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她男人这样的人来说,有些事不知道也许还不会出事;一旦知道了,不出事那就真的是出事了!
听完之后,她男人理所当然地着急了。他担心自己大哥马上要去九镇,这些人是安排在九镇伏击他大哥的。这绝对是他不能允许的。接下来,他所有的考虑都只有一个——为自己的大哥扫平这些障碍。他没有更多的想法,只要确定自己的大哥平安健康,他就开心了。
同时,她的男人还有着其他十一个同样一厢情愿的兄弟,当他们全体知道了这件事后,一个决定出现了。他们编了一个善意而又孩子气的谎言,她的男人就带着那十一个兄弟,义无反顾地提前去了九镇。
有一个细节被他们忽略了。在当时的电话里,无意的陈姑娘没有说,粗心的男人也没有问,他们都忘记了一个非常重要和致命的情况——
当时团宝一伙到场的到底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