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忆 (1)

当年我们刚出名的时候,通过小敏的介绍,贾义和胡玮带着几个兄弟自己找上门来,要求跟着我们混。当时,随着贾义和胡玮一起过来的人里面就有张志威。

在我的印象中,张志威留着小分头,话不多,说话声音也很小。但是说起话来,急急火火,一字一顿,有些像当兵的回答长官时的口气,很有特色。而且为人颇有礼貌,不管多远,只要让他看见你了,一定会跑过来打个招呼。

他的胆子并不是很大,跟着我们的那一段日子里,甚至都没有参与过一次打架,除了偶尔喜欢随在我们屁股后面跑前跑后之外,他全身上下,可以说没有一处地方像是一个流子。所以,我一直想不通,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杀人犯,而且是一个极度老辣、狠毒的杀人犯。

聂尘认识张志威也是通过小敏,那个时候,聂尘刚出道不久,张志威也还在跟着我们一起打流。虽然实力和名气比不上小敏,不过按辈分,张志威和小敏却是平起平坐。所以,当年聂尘见到张志威,都要毕恭毕敬地叫声“威哥”。

那个年纪的人,尤其是那个年纪就开始在江湖上打流的人,往往对于钱财看得都不是很重。张志威尤其是这样一个人。他的父亲是九镇菜市场的一个屠夫,屠夫的收入一直都是不错的,家里又只有张志威这样一个独子。所以,只要张志威想用钱了,父母给的一般都还是相当宽裕。

张志威家里条件好,却并不是每个流子家里条件都好。打流打出名堂了,你当然不会差钱用,只不过,打出名堂来的人并不多。一般的小流子们日子都过得有些紧紧巴巴。于是,在某段时间之内,有些老实、木讷的张志威俨然成为了小流子圈的财神。钱虽不多,偶尔没有烟抽,没有饭吃了,找下张志威还是没有错的。

聂尘家里条件就不好,他们第一次金钱上的来往是一次偶然。

聂尘在学校敲诈的时候,找错了人,敲了当时跟着三哥混的,一个叫做新钢的流子的表弟二十元钱。

当天晚上就被新钢在游戏室找到了,拿着游戏室老板做饭的一瓶酱油敲在了聂尘头上,红的血,黑的油,流了一身。聂尘不敢回去,也没有钱,只得在商贸城坪子里面的一个水龙头下冲洗血迹油渍。张志威下晚自习,过来玩游戏,就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张志威出钱,带聂尘去医院把头包扎了一下,并且请他吃了一顿夜宵。

小敏曾经告诉过我,在吃夜宵的时候,聂尘和张志威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威哥,今后,你就是我的哥哥!只有你和敏哥对我真的好,亲戚朋友都是假的。威哥,你要是想搞什么,给我讲一声。哪个对你不舒服,就是对我不舒服!”

“好,聂尘,我反正也没得老弟,今后你就是我的老弟。没得饭吃,没得钱用了,你开个口!”

我相信两个人说这个话的时候,一定是真诚的。

就像记忆里的那些年,在很多的场合下,很多个时间里,我和三哥也曾经无比真诚地说过类似这样的话。

然而,人生的曲折变幻又岂是一个真诚可以了结?激情过后也不仅仅只是平淡。

我和三哥不能例外,无数对因为真诚相爱而结婚却又最终离婚的男女不能例外,聂尘和张志威也一样,不能例外。

何况张志威还说了一句不应该说的话,一句很难做到却又给了聂尘莫大希望的话:“没得饭吃,没得钱用了,你开个口!”

后面接下来一段时间,聂尘无数次地找张志威借钱,却从来不还。张志威也终于恼火了,烦躁了,不想借了。如果事情只是发展到这里,也许会是另一个每日可见可闻的,好朋友最终因为钱而翻脸的俗套故事。

这样的话,也就不值一写了。

张志威和聂尘的故事,最终发生了质的变化。起因有两个:

一、张志威终归还是看淡了江湖上的尔虞我诈和虚情假意,再加上屠夫父亲的严厉管束,中学毕业之后,退出了为时并不太久的打流生涯,子承父业,安安静静做起了一个正经屠夫。

二、聂尘开始吸毒。

张志威当屠夫之后,就不用再向家里要钱了,每日杀猪卖肉所得的收入在十来二十岁年纪的人里面,算是相当丰厚。比之一事无成、十五六岁的小混混聂尘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而吸毒让聂尘对于金钱的需求更加强烈。虽然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了向几乎全九镇的小摊贩和某些没有人罩的妓女的敲诈,但是所得的钱还是满足不了他的毒瘾。

于是,他终于再次瞄上了张志威,这个曾经被他视为兄长的人。

一开始,他还是找张志威借,张志威借了几次之后,看到这是个无底洞,终于狠下决心不再与他来往。

某一次,张志威破天荒拒绝了聂尘的要求,并且骂了他。要是以前,骂了也就骂了,聂尘不能怎么样。但是现在不同了,张志威不再是个流子,而仅仅只是一个屠夫。

当时,聂尘就说了这么一句:“张志威,你个狗杂种,你是不是不义道,又不是没有钱,老子而今落难了,借个五十块钱,你会小气死啊?”

“……”

“好,你记着,我要找你的!”

第二天,聂尘就带着他身边同样打流的几个小混混找到了张志威。张志威不再打流,当然不想惹上太大的麻烦。于是这次,聂尘在张志威身上破天荒拿到了一笔大钱——五百元。坚守的堤防终于决口,聂尘对于张志威的敲诈也就一发不可收拾,往日的情谊真正消失无踪,而变成了一出敲诈勒索的丑剧。

最后的一次敲诈是因为张志威买了一个新款手机,拿着手机在网吧上网的时候遇见了聂尘。闲聊几句之后,聂尘借口说拿手机打个电话,结果一去不回。

当天,几乎在九镇找了一整晚,张志威都没有找到聂尘,直到三四天之后,早就把手机当在了老鼠所开当铺里的聂尘,才又拿着根甘蔗晃晃荡荡出现在了张志威的面前。

和聂尘一起去的还有一个小混混,通过这个小混混的口中,九镇人得知了他们当时最后一段为人所知的对话。

“聂尘,我的手机呢?”张志威一见面就问道。

“哈哈哈,威哥啊,我一个朋友拿着玩,他****居然搞掉了。真的不好意思,都怪我,我过几天有钱了赔给你。”聂尘依然是毫不在乎,嬉皮笑脸。

“……”张志威完全沉默了下去,我想这一刻,也许就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哎,威哥,给你说一声啊。老弟最近两天没得钱了,搞掉你手机的那个****和我有笔生意,又还没有搞好,我也不好意思找他催钱。不过,你放心咯,我聂尘说一不二,等两天,最多下个星期,我就把钱一起给你。”

“……”

“威哥,你想办法给我随便借点钱好不好?这次真的是借,我帮你开个借条,要不要得?我真的有急用。阿林的那个婆娘不听话,不上班悄悄跑了,我们要搞点路费,把那个婆娘抓回来。帮个忙,要不要得?只是转两天,不会拖你的!”

“没得钱,没得钱!聂尘,我们一起玩也这么多年哒,你莫找我了,九镇这么多人,你找别个去借唦。我没得哒,有老子也绝对不借你哒!”张志威终于有些发火了。

“威哥,给个面子唦!”

“没得钱!有也不借!”

“……好,张志威,你个小麻皮,老子给你脸喊你声威哥,不给你脸,你什么麻皮都不是的。一个杀猪的,你个****!老子讲哒,有急用,你最好灵活些,给老子搞三四百块钱来,不给老子搞死你!你信不信,你个杂种!”

那个小混混说,聂尘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张志威站在他的肉案前面,低着头一言不发,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聂尘两个人的再三催促,甚至踢了他的案板一脚之后,张志威才一脸平静地抬起头来:“聂尘,我们兄弟一场,你也莫逼我逼得太紧哒。这么搞好不好,明天晚上你再来,我给你钱?我求你这是最后一次,给我个面子,要不要得!”

聂尘听到这个话,露出了笑容,一把搂着张志威的肩膀高声说道:“要得!要得!威哥,我就晓得,你打小就对我好。哈哈,谢谢你哒啊,威哥。那我先走了,你慢点忙,慢点忙!”

第二天,聂尘去张志威那里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叫。为什么呢?

道理很简单,四百元钱,一个人买飘飘,可以玩三四天,两个人也许就只有两天了。

再后来的事除了警察就没有人清楚了。唯一知道的是,张志威说要散散步,带着聂尘去了九镇旁的神人山,在路上还遇见了几个相熟的流子。那几个人说,两人边走边笑,很是亲热。

就在神人山上,张志威用一把蝴蝶刀(注:就是电影里面经常出现的一种折叠小刀,有三把刀身,一个刀柄,可以拿着刀不断甩来甩去玩花样的那种),极度残忍地插入了聂尘的咽喉。

杀人的手法就是他跟着他父亲学来的,赖以谋生的杀猪方法:从锁骨部位向上斜插入咽喉,然后往一侧横拉,气管、血管全部割开——屠夫的术语中叫做放血。

前后三刀!刀刀放血。

第二天,案子就破了,张志威当天早上就被父母带着去了派出所自首。

按九镇风俗,死者要入屋停两天,葬礼过后才入土。聂尘却根本就没有进入自己家门,在当天就被火化,草草埋葬了事。除了爷爷奶奶,父母都没有出现。

张志威被抓之后,以九镇的小摊贩和学生为首,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万人签名狂潮,为张志威上书求情。我还记得给法院的求情信上,头一行大字就是:为民除害!法理当容!

张志威只被判了三年,二○○四还是二○○五年的时候就出狱了,现在早已成家立业,生了小孩,继续在九镇安稳而又平静地守在一方肉案前,杀猪卖肉。生意谈不上更好,但也并不比以前差。

只是不知道,在每次杀猪的时候,他是否还会偶尔想起当年那个晚上,那张扭曲的脸,和那道也曾滚烫的血。

对了,那天张志威真的给聂尘带出了四百元钱,还有,那把蝴蝶刀并不是张志威所带,而是聂尘所有。没有人知道,在神人山上,这把刀是如何到了张志威手上,并最终发挥了作用的。

一条人命,三年牢狱,四百元钱,万人上书!

留下的也许只是半声叹息!

自古以来,春节都是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没有之一。本来,这个节日代表的是团圆、幸福、快乐、吉祥……但是在我的一生之中,在九镇人的记忆当中,曾经有过一个非同寻常的春节。这个春节给很多人留下的印象也许是刺激,是震惊,是举手称快。

对于我,留在心底的却是永远的后悔、内疚与伤痛……

险儿走了大半年了,胡玮也开始完全适应号子里面的生活,剩下的人们都各自过着自己原本的日子,不知不觉,转眼之间就到了二○○二年的春节。

人们开始从远方回家,开始筹备年货,开始面带笑容,开始计划来年。一九四九年国民党撤退到台湾之后,两岸民众之间从来没有通航,也就在这一年,在内地经商的台湾商人和知名人士,提出了两岸春节包机的构想。

春节,这是一个政治开始破冰的时刻,当然也是一个忘却江湖恩怨情仇的日子。于是,九镇的流子们也都纷纷收回漂泊了一年,早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心,回到了自己的家。

我们兄弟也是一样,腊月二十七那天,迪厅没有营业,我事先在巨龙大酒店包下了整个三楼,叫齐了手下跟着我讨生活的几乎所有小弟,一起在那里吃了一顿过年饭。

人一辈子大大小小会做很多的事,这些事里面当然难免会有让你悔断肝肠,却又忘不掉、追不回的事情来。那天和兄弟们吃年饭的时候,我就做了这样的一件事情。

我记得那天有很多人,三楼的一间包厢和大厅里所有的餐桌都几乎坐满,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坐在包厢里面的是我、地儿、小二爷三兄弟和十三鹰里面大部分的人,以及专门叫过来一起热闹一下的红杰、****。

那天大家都喝了很多的酒,说了很多的话,一向老实本分的元伯喝得尤其多。胡玮被抓了之后,我就让元伯顶替了胡玮原来的位置,很多重要的事情,例如高利贷、帮樊主任收账等,都交给了贾义和他两个人来管。再加上十三鹰那一战所遗留下来的声威,今日的元伯已经与当初那个有些微胖、有些龅牙、非常老实胆小的小孩子不可同日而语了,无论在整个九镇的黑道还是自家兄弟的小圈子里面,他都建立起了一定的威严,拥有了一定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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