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子在学校里面收小弟几乎已经成为了道上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或者说是一种潮流。就连我们兄弟都不例外,当年贾义、胡玮一伙人就是被我们从学校中发掘出来的。
大哥们之所以喜欢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因为相比街头的小混混而言,这些学生要更加的单纯、义气、忠心、好用。开始那两个小子一看就痞里痞气的,很像流子,也应该有大哥,我们四个也都知道他们一定是去叫人了。
但是我们不怕,这所技校和我们的迪厅在一个区。自从来到市里,在廖光惠旗下随着他做生意以来,别的区不敢说,这个区大大小小说得上名号的流子,基本上都算熟悉了。叫来了,最多打个招呼,能把我们怎么样?
何况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球都还没有看见人来,只怕两人也只是一时面子上过不去,虚张声势而已。所以,我们完全安心了。打完球之后,已经是晚上快八点的样子,口干舌燥的我们就在技校旁边找了家看上去不错的夜市摊子,叫上几瓶冰啤酒和几个菜,坐了下来。
刚开吃没有多久,变故发生了。那两人居然真的叫来了人,他们叫来的大哥也的确是我们这个区的流子,我们也确实相识。
只是,是不打不相识。
我们当时坐在那家夜市摊靠着街边一排店面的位置,正前方是一条大马路,左边是一排并列而去的消夜摊,右边十米左右就是技校的大门。正当我们充分享受着汗如雨下之后,冰凉啤酒所带来的淋漓爽快感觉的时候,耳边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女孩子的惊恐尖叫声。
声音来自左边,那一片消夜摊的位置。
他们三个都没有怎么注意,我也只是下意识循着声音来源看了过去。一个熟人马上映入眼帘。
班长。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而残忍的笑意,手上拿一把明晃晃的日本武士刀走在最前面,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染着黄毛的人。我的心猛地一下抽紧,剧烈跳动起来。
不过随后,我察觉到了三个现象,三个顿时让我放下心来的细小现象。
一、班长很帅!相当帅!
他一个人走在最前方,刀是这样拿的:右手持刀,刀尖向下,斜后四十五度。以一种类似于侠客一样不紧不慢、胸有成竹的速度朝我们走来。
二、刀。
那些人手上拿的刀,除了班长的武士刀之外,还有那种街上到处都可以看见的西藏人卖的很漂亮的砍刀,以及几把不同的西瓜刀、马刀之类。
三、这些人也不急,他们随在班长身后,一样用那种风吹长衣摆的姿势走过来。
看到这些的时候,我笑了起来。
出来打流不是一天两天了,砍人与被砍我都见过很多次。所以,我也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经验。其中一条就是,如果存心要去办一个人的话,或者如果是一伙有种的人要去办一个人的话,他们一定不会是这样拿刀。也一定不会是拿着这些花里胡哨的刀,以同样花里胡哨的步法走过来。
所以,这不是砍人,这是装逼。
一个不久前被你打成了斑马的人在你面前摆帅,你会怕吗?我不怕。
我站了起来,正准备招呼自己的兄弟时,突然又听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就是这些狗杂种!”
当首先传来的那声叫骂从右边校门方向传过来的时候,我们四兄弟都看了过去。
发出骂声的人就是开始和我们打架的那两个学生,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伙人。如果说班长那伙人的家伙是时尚化的话,那么眼前这批人手上的家伙就是多元化。西瓜刀、铁棒、木棍、板砖……什么都有。不过,比起班长那边而言,这些人表情要狠些,脚步要快些。
我们被围了!
方才几秒钟之前还有些轻松写意的心情消失了。看到班长几人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好笑。再看到这伙学生之后,我已经笑不出来,我开始明白接下来的会是一场苦战,必定要吃大亏的苦战。
但是,真正让我们四个人都觉得事态严重,甚至意识里只剩下逃命的原因,是另外一个声音——尖锐的刹车声。
两张飞快刹住的车停在了我们正前方的马路上。一张红色的士,一张银色小面包。
几乎在车刚停稳的那一刹那,两张车的车门立刻被打开了,冲出了一伙人来。
这伙人一点都不帅,灰头土脸低着脑袋,甚至都看不清大部分人的面貌。因为他们实在太快,下车之后没有丝毫的犹豫,连话都没有听到一句,黑压压一片直接就扑向了我们这边。
每一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样黑灰色,看上去有些邋遢不堪的东西。我们兄弟也相当熟悉的东西。
杀猪刀!
这不是在砍人,砍人用不着拿这么多把杀猪刀,他们是要办我!
那一刻,从小二爷、地儿、简杰的眼中,我看出了极大的惊恐,我想我自己也一样。一如那天我们打班长时,他眼中的惊恐。
山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所幸,有一个很重要的不同点是——我们不是刚出道打流的这个班长,我们是刀口舔血、道上讨生活讨了好几年的九镇六帅。我知道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和沟通,小二爷他们也一定会明白我想要做的是什么。这是我们兄弟多年以来,在刀和血里面培养出的默契。
所以,我马上作出了一个决定。
我端起桌上熬得滚烫的一钵红烧田鸡,连汤带钵对着左边的班长那伙人泼了过去。顾不得误伤无辜,在周围的食客和班长一伙人的躲避、痛呼之中,我再抄起座上的一瓶啤酒,尽最快的速度往左边冲了过去,边冲边大喊了一声:“走!”
随后,我很欣慰地看到小二爷他们三个人领会了我的意思,在我身形刚动的那一刹那,身侧的三把凳子也带着风声飞了出去,砸向班长那伙人当中。
四个人人手一支啤酒,跟在凳子后面冲了过去。
记得我在看黄易的《大唐双龙传》时,有过一个情节:唐太宗李世民打天下时有一支人数很少的精锐骑兵,叫做玄甲精骑。每逢对战,他必定亲自率领这支部队,以狂风般的速度去冲击对方最强最硬的部分。每战必胜!
这叫做擒贼先擒王,又或者叫做夺人之势。
我想这一定是对的,不然李世民不会得天下,更没有开创大唐盛世的资格。但是这是兵法,是用来打仗的,而不是打流。我们是打流,是打架,绝对不是打仗。所以,这样做必死无疑。
如果我们学李世民,装玄甲骑兵冲向那伙拿着杀猪刀的人,我相信结果一定是谁都跑不掉。还会被砍成真正的玄甲骑兵!
我的经验告诉我,这样的情况下,只有一个方法:看准了哪一伙人最好欺,把某样东西,对着好欺的那伙人里面扔过去,造成混乱,然后人马上跟在后面突围。
这样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眼前三帮人,拿杀猪刀的那帮家伙,只有险儿这样的人或者是真正的傻逼才会去惹。
我们不是险儿,更不是傻逼,所以只能另外选择。
那伙学生,他们也许打架不行,但是他们刚被打不久,还有一股火气在!所以,他们的表情要狠些,脚步也要快些。那么最好打的就是班长以及他的那几个战友。他们那种英俊潇洒的身形步伐,适合泡妞、阅兵,但就是不适合砍人。
所以,我选择了他们!
果然,在我的田鸡钵和小二爷他们的三把凳子甩过之后,班长他们整齐潇洒的步伐乱了起来。同一时间,我们也冲到了面前。
当一个小子手上那把类似于金丝大环刀一样华丽的刀劈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手上那一整瓶装着啤酒的酒瓶也嘭的一声在他脑袋上爆开。当我正为没有及时侧身避开这一刀,感到微微后悔的时候,被这把“金丝大环刀”砍到的肩膀下方传来了一阵疼痛,但是这种疼痛却不是刀划过皮肤之后的尖锐痛感,而是一种类似被棍子打过的钝疼。
实在忍不住这种诧异的感觉,有史以来第一次,我在打斗发生的时刻,用那么零点几秒的时间低下了头去瞟了一眼我的伤口。诡异的是,我的肩膀还在疼,但是光着的膀子上看不到一丝出血的痕迹,皮肤上留下的只是一道清白的痕迹。
在我好奇的目光中,这把“金丝大环刀”的主人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带着一斤啤酒的玻璃酒瓶砸在脑门上还是有重量的。
当时没空多想,但是后来我想通了。刀砍上去却像棍打,原因只有一个:那把刀没有开锋!拿一把没有开锋的刀去砍人!虽然这是一个神奇的国度,但是能比这个事更离奇的,也就只有躲猫猫躲死人了。
我们和班长那伙人纠缠到了一起。我的眼前再也没有了别人,那一瞬间,小二爷、简杰、地儿、班长、消夜摊、食客、街道、马路全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是手上那半截闪着寒光、滴着酒液的玻璃瓶,和眼前那一个个肉晃晃的脖子、脑袋。
我的心中没有了其他任何的想法,我只想要插,用手上的唯一可以救我的这半截酒瓶去插,插出一条属于我,也属于我的兄弟的活路。
时间仿佛特别快,又好像过了无数个世纪一样的漫长。我只记得我不断地伸手抓人,抓到了之后,根本就不考虑对方的攻势,只顾对着脑袋、脖子、腹部等好下手的部位猛插。
不知道插了多少下,插了几个人,突然嗡的一下,有那么一两秒钟,除了一种好像大钟柜发出的嗡嗡报时声响彻脑海,以及感到脸上淋到辣的液体之外,我什么也感觉不到。看来并不是每个人的刀都没有开锋的。
然后,一股力量把我推得向前跨了一步:“走!!”
地儿的声音。
我醒了过来。前面除了一排七倒八歪的桌子之外,已经空旷起来,只有小二爷正在向前快速奔跑的背影。回头看过去,地儿和简杰也就在我身后一步之遥,拿杀猪刀的那几个人也跑到了离我们最多四五米的地方。
那伙学生则有人加入了进来。
我转身,一把抓起背对我,正举刀砍向地儿的一个人的头发,毫不犹豫,一酒瓶对着脸部一侧就插了下去……
“啊——”
剧烈的惨叫响起,我再一把将那人推向追兵,猛地一下把简杰扯了出来。
“走!!”
身后惨叫依然,在人们短时间的呆滞中,一头是血的我带着同样鲜血直流的两人,随在小二爷背后,转身向着学校旁的一条小巷跑去……
我们四个人都受了大大小小的刀伤。
我的脑袋顶上靠近右侧的地方被划拉开了一条大口子,还好,不是杀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