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短短的两句话,却掀起了我心里的滔天浊浪,我无法控制地再次被情绪所左右。当时的我下了一个决心,只要事情还有转机,就一定不和他翻脸,所有恩恩怨怨都让它随风。
盖在被单上的电话里传来了三哥“喂、喂”的询问声,我勉强控制了下情绪,拿起手机,说出了我片刻前作出的一个临时决定:“三哥,我把买码的事给你搞!蛤蟆我也不管他了,我们就这样算哒?”
这句话显然出乎了三哥的意料,买码和蛤蟆本来是导致今天这一切恩怨的起源,两帮人争来争去也无非就是为了这个。三哥应该没有想到,我会到了现在这步,决定完全地放弃。
听着电话里的又一次沉默,我知道三哥在纠结,我也知道我的条件相当诱人,所以,我满怀信心地等待,等待着那一个圆满的结局。
“小钦,你也打了这么多年流了,你晓得我是个当大哥的流子。”三哥的声音终于响起,虽然不是我企盼的回答,却也没有给我坏的提示,甚至还破天荒地叫了我一声小钦。所以,我有些意外,却还是热切地企盼三哥下面的话。
“当大哥就要做当大哥的事,这由不得我。这件事你想要就这么算了也可以,但是光买码,只怕也要不得。”
听到三哥的话,我心里涌起了隐隐的一丝不祥感,赶紧接口问道:“你的意思还要怎么搞?”
“第一,你今后回市里去,不要来九镇哒。”
我感觉心开始直接沉了下去,这句落差太大、完全出乎意料的话,实在让我不知说些什么。我艰难地张了张嘴,说出了一句:“嗯,然后呢?”
“那天吃饭的时候,我当着好多人都说了,哪个动蛤蟆我就要办哪个。这件事是险儿引起的,你把他给我,这件事就算完哒!”三哥的口气坚决干脆,不容置疑。
我的心完全沉到了谷底,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脚都是一片冰凉。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我挣扎着想要劝服三哥:“三哥,险儿是我结拜的兄弟,和你也是……”
“胡钦,我开始说了,在办黄皮的时候,该做的我已经帮你做了。而今这是打流!”
而今这是打流!这句话说得多么透彻,却又多么无奈。打流,自古到今,这条路上都只有大哥与马仔,只有混得好与吃不开。打流有打流的规矩,而这些规矩是容不下人情的。
无比的绝望向我袭来。恩恩怨怨这么多年,还是躲不过今日的一战,我和三哥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为了和解,我可以放弃很多,唯一不能放弃的就是兄弟!放弃兄弟才能得到的和解,不要也罢。
既然如此,那就战吧!
“三哥,你刚刚说过,当大哥就要做当大哥的事,险儿是跟我混的!”极度的绝望终于让我从感情里面走了出来,对着电话,我说出了这样的一段话。
虽然只有短短一句,但是我相信三哥完全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因为他也马上作出了回答:“那好吧,那就这样吧!”
他的语气一扫开始的压抑与克制,终于完全变成了平时的冷静平淡,再也没有掺杂一丝的感情在内。
听完三哥的话之后,我默默地挂上了电话。任何的回应都已是多余。
而今这是打流!
万籁俱寂的午夜,站在窗边,我突然想起了那天与三哥分手之后,一个人待在风雪飘摇的大街。天上的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混沌,没有黑白,亦无是非。雪,一片片迷蒙了我寻路的双眼,让我再也看不见来路,找不到归期……
虽然先天晚上很晚才入眠,第二天一大早却就爬了起来。这是很繁忙的一天,我和小二爷、地儿三个人都是不停地在打着电话,为明天将要发生的所有事情,做着一切应做的准备。
九镇的马仔都得到了明天集合的通知,留在九镇的几个得力的小弟,也在这一天准备好了小二爷交代他们的一切事务。
地儿在邻市道上的一个朋友,也早早地开车把我们需要的三把大家伙送了过来。中午时分,我又再次给樊主任打了个电话,确定了在他接完险儿之后,我们见面的地点。
一天的时间就在这样的忙碌之中匆匆而过,昨晚发生的一切,我没有给任何人说起,小二爷和地儿都是一无所知。甚至包括我自己,也好像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变得坚强冷酷,偶尔回想起昨晚与三哥的对话,也感觉仿若梦中,未曾发生一样。
所有的伤感与情怀,在生死胜负面前都已是水过无痕,不值一提。胡钦又变成了白天的胡钦,那个大家都希望见到的胡钦!
当天晚上,除了原本就一直随着我们三兄弟躲在宾馆的胡玮、元伯、鲁凯、周波、简杰五人之外,康杰、小敏、姜明、张飞、炉子、小黑、洪波七人也先后从省城或者九镇赶了过来。
当时的我和小二爷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今天晚上在市里的事不需要太多的人,但是需要能办事的人。所以就随机叫上了我们所有手下里面办事最为利落的这几个。没有人想到过,过了这个晚上之后,我们这个团伙除了九镇六帅之外,在江湖上又打响了另一个外号,这个外号属于我们兄弟之外的其余十二个人,后来别人又加上了当时还在医院的贾义,一共十三人,大家把他们称为:九镇十三鹰。
一切准备就绪,当天晚上,我们大喝了一顿之后,各自都早早入眠。没有事情的时候,我每晚都被起伏的心潮折磨得辗转反侧,但是事情来临之际,却什么都没有想,睡得很深很沉。
第二天,醒过来感觉精神百倍,多日里来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吃完早饭,我们兄弟都聚集在一起,安静地等待着樊主任的消息。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心情也随之越来越焦急的时候,电话终于响了起来,拿起手机一看,是樊主任的号码。心噌的一下吊了起来,全身的血液急剧流动,拿着手机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紧张地与小二爷、地儿对视一眼后,狠狠吐出一口气,将电话放在了耳边。
“喂!老子出来哒,哈哈哈!”电话传来的居然是险儿轻松的说话声。
嘘了口气,我抬头望了过去,所有兄弟的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樊主任果然没有辜负我,他平安地接出了险儿。
在电话里面,和险儿简单交谈了几句之后,我就安排胡玮和简杰去事先约定的市公安局大门口接人,一个小时之后,明显消瘦了一些的险儿出现在我们面前。
三哥果然安排了两张车等在看守所大门不远一个路口,当险儿出来的时候,幺鸡和团宝几个人也赶了过来。不过他们没有任何的办法,因为接险儿的樊主任,除了安排自己单位的两个经警之外,居然还额外叫上了他在县法院执行庭的一个同学。
樊主任的车停在了法院,他本人也一直都没有出现,在看守所门口等险儿的是他同学和那两个经警,开的是挂着法院牌照的车。
险儿还没有出来之前,他的同学就先进到看守所里面等着险儿了,陪着险儿一起出来,直到上车。樊主任的同学还专门走到幺鸡几个人的面前,揭开挡住车牌的红纸,记下车牌之后警告他们,要他们老实点。
然后,才在目瞪口呆的幺鸡几人面前带着险儿,扬尘而去。
接下来,他同学直接开车到了法院,险儿上了樊主任的车之后,他的同学又还专门地送了一段路才转头回到县城。
听完险儿说的一切,我们也把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以及今晚的计划都告诉了他。一反常态的是,他听完的第一反应,不是仇恨而是伤心,忍耐不住给武昇打了一个电话,两人大吵一通。
再接下来,他又给医院的贾义打了一个电话:“贾义,这次算你屋里险哥欠你的,记好,一个指头无所谓,男的一样还是男的!幺鸡,我拿他一只手来还你,要不要得?”
一切完结,夜幕也开始降临,本来下午要险儿好好休息一下的,极度亢奋的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其实亢奋的又何止是他,我能深刻地记得,那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夜色越近,眼中的躁动和疯狂之色也就越浓。
一直以来,抢生意、砍贾义、砸迪吧、袭茶楼,件件事我们都被三哥压着打,没有舒舒服服地出过一口气。既然回不了头了,那就战吧,也该我们出下头了。
要死卵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