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逼你选择

吴家虽然是商贾人家,但十三行不是普通商贾,迎来送往的达官贵人多了去了,所以对这等官面文章倒也自有一套应对的理路。

光儿也是广州顶级富豪出身,大家子的去路,平时闹起来小孩子气,这时正经起来也是行动有礼的,当下由吴承鉴领着,开香案接了顶戴、官袍、封诰。官袍虽然赐下,却是成年人的尺寸,显然是库房里随便拿出来的,光儿穿不上,回头得另外定做,当下光儿连同顶戴、封诰一起捧着,由吴承鉴领着向那典簿答谢。

那典簿十年苦读,却只在京中混了个从八品,所以对商户人家一下子买了从五品顶戴很是反感,但看在钱的份上,脾气总算好了点,再说了,吴承鉴是正五品郎中,光儿是从五品员外郎,如果不是京师来人的身份,他反而要向吴承鉴低头呢。

当下循例以钦差的身份,对光儿勉励了几句便要走了,穿隆赐爷又暗中塞多了个红包。

那典簿临走前道:“以后好好做人,别以为攀上了和中堂,就能一辈子顺风顺水。官场上的门道,可没那么容易走!哼!”

吴承鉴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

他早就怀疑事情与和珅有关,现在和这个典簿漏的口风一印证,怕是果然如此!

送走了那典簿与礼书,蔡巧珠欢天喜地的,对吴承鉴说:“三叔,光儿得了封诰,竟然成了从五品员外郎,这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我们赶紧开祠堂,向列祖列宗报喜吧。”

吴承鉴心中烦躁,但眼看蔡巧珠满脸高兴的样子,一时不愿拂逆她,又还没将事情弄清楚,便敷衍道:“让人选个日子去吧。”

蔡巧珠这时满心欢喜,一点也没留意到吴承鉴的语气:“我这就去。”

吴承鉴看着嫂子兴冲冲离去的背影,口中却喃喃道:“这官如果真是和珅处来,可万万不能做的。”

他正急着要与和珅逐渐保持距离,甚至破掉关系——这事本来去年就该做了,因周贻瑾失踪而有所耽搁——现在如果光儿再得一层来自和府的荫庇,那吴家与和珅就更加牵扯不清了。

他叫来几个心腹,让他们即刻分头从总督府、粤海关、广州府、江湖道等分头进行调查,又派人去请一位熟悉礼制朝书的老学究来鉴定封诰。

吴家的情报网还是很发达的,尤其是吴承鉴上位之后,对神仙洲这样下层的消息渠道有所略,而对各种上层的消息渠道则更加倾重,所以不到半日时间就有了消息,知道这次封官各个环节全无问题,封诰文书经过仔细鉴定也是真的,然而这就更叫吴承鉴心中不安了——和珅没来没由地突然来这么一出,究竟为的是什么?难道是自己的图谋被和珅看破,以至于对方先发制人么?

吴承鉴虽然心里要跟和珅保持距离,甚至有意要跟对方破裂关系,但这里头有两个难处:就是既要保持距离,又不能露出痕迹,若要破裂关系,还得选好时机——若是在和珅风头尚劲的时候就暴露意图得罪了他,吴家将死无葬身之地,可要是事情做得太晚,万一和珅倒台自己还没撇清关系,那就迟了。因此上此事极难,简直跟行走在万丈悬崖上的钢丝差不多。

所以在北京那边周贻瑾早有布局,虽然周贻瑾失踪后事情有所耽搁,但这些耳目还是有在继续起作用。就这样居然还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明明北京那边有吴家的店铺在打听消息,但给光儿的封官吴家事先竟没得到一点消息,吴承鉴就能想见此事对方必定做得极其机密,而和珅会把事情做到这般机密,所图当然不会简单!

一念及此,吴承鉴心中更是烦躁,不由得又想:“贻瑾要是在就好了。”

他为人颇多远谋急智,但遗传了一些吴国英的性情,易怒易躁,之前每次出现情绪波动,往往都是周贻瑾将这情绪抚平的,可惜现在周贻瑾不在了。

这段时间他的心力都放在海外的危机上,对其它事情一时间难免分心乏术。而蔡巧珠-蔡父蔡母-魏老实-潘有节-和珅之间的联系都是单线往来,更不牵涉其他人,而要凭一点蛛丝马迹而猜到事后之事、情内之情,这等功夫除了周贻瑾,吴家可没第二个人有这能耐,因此吴承鉴竟被全程蒙在了鼓里。

便在这时,吴七进来说:“昊官,大兴街那边,蔡老太太来了。”

吴承鉴呆了一呆:“这才半天功夫,她怎么来得这么快…”忽然间他眉头皱起,喃喃:“这个乱子,不会是这老婆子惹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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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鉴这边烦躁紧张,梨溶院那边却欢喜交加。

这时光少得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吴家园,整个吴家园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都炸了。

光少因为吴承钧的贡献被朝廷封官了,而且还封了员外郎这样的大官,虽然下人们一开始不知道员外郎是个什么官,但经过口耳相传的普及后知道是比知县老爷还大三级的从五品大官,这一下子所有人看光少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从仰恩堂到梨溶院,虽然只是短短一段路程,但蔡巧珠还是感受到了这个变化。回到梨溶院,进了屋子,蔡巧珠要抱光儿,忽然想起儿子如今是从五品的大官了,可得尊重些,便把一些亲昵动作都收了,对光儿说:“往后你也是朝廷命官了,可得更生性些才行了,别再当自己还是个孩子,坏了朝廷的体统。”

光儿得了封诰,正在新鲜期呢,想起自己做了大官,也就有模有样地点头:“好。”便到厢房读书去了。

蔡巧珠见光儿连走路的姿势都更端正了些,心中更是欢喜:“好了好了,果然生性了。”

这时屋内只剩下吴六、连翘、碧桃,三人同时向蔡巧珠恭喜。

这事蔡巧珠满得紧,连两个丫头都不知道,但打小伺候的少爷有了出息,连翘、碧桃自然是极欢喜的。连翘说院子里要挂些喜庆的物件添加喜气,碧桃说要赶紧找西关最好的裁缝为光少赶制一套合身的官袍。

蔡巧珠道:“这事啊,我原以为没指望了,不想却是喜出望外。得赶紧给阿爹阿娘报喜去。”

碧桃道:“我去。”

吴六道:“还是我去吧。”

蔡巧珠想想,这事有些前因后果吴六更明白些,便让吴六去了。

吴六去得快,回来得更快,不半日功夫载蔡母的小船就进了吴家园的私港,跟着蔡母径入梨溶院,进了屋子后,蔡巧珠把不相干的人都打发了,便见蔡母满脸欢喜道:“这事是真的了?光儿真的得官了?还是那个比知县老爷大三级的大官?”

蔡巧珠笑道:“真,珍珠都无咁真(粤语俗语,珍珠都没这么真)。”

蔡母哈哈笑了起来,老怀大畅:“乖女啊,你可不知道,我刚才进门的时候,吴达成跟着我小跑了一路,又把我奉承了一路,往日我来,什么时候他这么狗腿过?看看,看看!我说的没错吧,这就是人心世情!”

蔡巧珠道:“这都多亏了阿爹阿娘,那中间人也要好好谢谢。还有那五万两银子的冰炭敬,回头我会凑一凑——这事内里的因缘,我还没跟昊官说呢,不好动家里行里的钱,这笔冰炭敬,我看看私底下能不能凑齐吧。”

“不说这个!”蔡母道:“咱们家准备买房子的钱还没动,正好先挪一块来填这个口子。只要我外孙出息了,这些都是小事。”不知不觉间,蔡母的口气也大了不少。

蔡巧珠听得点头:“我已经跟昊官说了,择个良辰吉日,开祠堂给列祖列宗报喜。要不阿娘你回大兴街的时候让风水黄帮我看个日子吧,他的日子挑得最好了。”

蔡母又说:“应该,应该。”母女俩又说了一会梯己话,蔡母便回去了。

吴六送了蔡母上船,回来就见到吴七,笑吟吟道:“哥哥,蔡老太太来了啊,怎么不留梨溶院吃饭。”

吴六道:“老太太是听说光儿封了官来欢喜的,现在要将喜气带回大兴街去,让亲家也欢喜欢喜。”

哥俩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吴七随口道:“光少得官这门路,是蔡老爷帮忙找的吧。”

吴六被他突然冲了这一句,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硬生生忍住了,但这一来不免神情有些僵硬。

吴七常说吴六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的想法没法瞒住吴六,其实他兄弟俩的“蛔虫效应”是相互的,吴七瞒不过吴六,吴六也瞒不过吴七,所以见了吴六这神色,吴七就知道自己诈对了,不等吴六出口便笑道:“哈,我就知道!”

吴六也知道这时迟早会泄露,反正现在大事已成,就没再遮掩,却也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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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七得到了他要的消息,直回日天居来,对吴承鉴道:“没错,是蔡老爷走的门路。”

吴承鉴大怒道:“蔡士群要搞什么!”因蔡巧珠的缘故,他已经很久没直呼蔡士群之名了,此刻显然是怒气极盛:“去,给我把这条线给挖出来!我要知道他走的是什么门路!让老顾去!”

事情有了个针对性的方向,再打听起来就能将各种若隐若现的线索都给拼起来。当天晚上,老顾就把消息给汇总过来。

吴七道:“顾叔打听到,最近蔡老爷又见了那魏老实,还见了不止一回,第一次见,大概就在先前大少奶生了病、蔡老太太来探病之后。”

吴承鉴气得当场砸掉了一个杯子:“所以…这事还是大嫂弄出来的!大嫂她…”想起白天的时候,蔡巧珠和吴六的神色,吴承鉴一下子都明白了:“她们知道!她们全知道!”

他一时失态,声音就大了。

叶有鱼在外头一边守着,听到了声音,赶紧进来道:“他爹,你小声点。”

吴承鉴怒道:“小声什么,我这就去梨溶院!”

叶有鱼拉住了他:“你这么怒气冲冲的,是打算去找大嫂吵架吗?”

“我,我——”吴承鉴我了好几声,忽然坐倒在椅子上,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又是伤心。

他和蔡巧珠一个从少年到青年,一个从少女到少妇,那段很重要的成长期可以说是一起长大,名为叔嫂,实同姐弟,因此吴承鉴当纨绔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蔡巧珠从来不客气的,而吴承鉴对蔡巧珠也从不见外,感情深厚如此,但这种亲密,最近似乎有些变了。

一想到蔡巧珠竟然瞒着自己,去为光儿谋官,这里头为的是什么,吴承鉴之前只是不愿意去想,这时再骗不了自己了,自然是一转念就很明白了。想起与蔡巧珠之间竟然生了罅隙,吴承鉴不由得心里发苦,这苦味从肚子里一直涌到嘴边来。

叶有鱼看丈夫如此难过,心中也跟着难受,说道:“要不,我过梨溶院一趟?”

“现在晚了…”吴承鉴道:“明天再说吧。”

叶有鱼道:“只是,明天要怎么说?”这是要问吴承鉴此事处理的方向了。

吴承鉴心道:“事情既然牵扯到魏老实,那就牵扯到潘有节。启官想做什么,我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那必定是有后手的!”

想到这里,吴承鉴更是烦躁——这就是此事最麻烦的一点:他若不阻止,任由事态发酵,和珅一定顺水推舟,吴家将更陷入即将到来的那场危机漩涡中去,若是阻止,若是蔡巧珠不能理解,三房与大房就要结仇了——不但蔡巧珠要发他的火,只怕光儿长大之后也要深恨自己,这岂是吴承鉴所愿?

而一旦一切摊开来说,如果事机不密,那与和珅的关系,就要提前破裂了!

如今和珅风头正劲,劲到天下人都以为和珅的权势能天长地久下去,这时候如果跟和珅决裂,那是找死!

忽然他心里一凛:“莫非,这就是和珅真正的目的?他在逼我做选择!”

这时叶有鱼道:“要不,这事就顺着大嫂的意思吧…”

吴承鉴心头一震,脱口喝道:“不行!别的都还好说,这事万万不行!朝廷给了封诰,我们不能不接。但接了之后,却还可以辞。回头我就让人郑老师找个由头,拟表让光儿向朝廷辞官。”

郑老师就是光儿的启蒙老师,周贻瑾失踪之后,吴家的一些文书事宜便由他来处理。

“你这样决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叶有鱼道:“我就怕大嫂她…不能理解。”

“不管理解不理解。”吴承鉴道:“这是生死存亡的事情,她要恨就让她恨吧,时候一到,大嫂总能明白我的苦心,总好一时苟且,让全家万劫不复,那时候再后悔就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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