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茶送客喽……”随着管事一声悠扬的喊声,两名翰林学士从曾大帅的书房退了出去,曾国藩站起來虚送了几步在书房门口就停住了脚步,
“大帅留步,请留步……也许晚间翁中堂也会來拜见大帅,请大帅保重身体,莫要过分操劳啊……”
送走了两名清流说客,曾国藩一脸疲惫的坐回椅子里,苦笑着对九帅曾国荃说道“京师向來都不是我的福地,一下午就见了六批客人,晚上估计也不会清净……”
“大哥说哪里话,正因如此才证明了大哥在朝堂上的地位,现在这个大清除了大哥谁还能稳住局势呢,不过真沒想到那肖乐天短短两年多时间居然变得如此厉害,如此难缠长此以往正是我们的大敌啊,”
九帅又开始灌输他那一套理论了,听的曾国藩脑门一个劲的发紧“算了算了,我看你真的是入魔了,我再重复一万遍,改天换日的美梦不要做,那根本就不现实,”
“大哥啊,您怎么就这么死脑筋,这可是宋太祖的事业啊,就摆在您的面前,一尺之水轻轻一跃……”
“够了,”曾国藩低吼道“什么宋太祖的事业,现在是乱世吗,百姓对满清彻底绝望了吗,各方势力都认可了吗,”
“就算万事俱备了,我们能得到什么,不过就是残宋的那么一点点疆域罢了,那草原上的蒙古人跟咱们一条心吗,青海、西藏的藏民跟咱们一条心吗,新疆的维族跟咱们一条心吗,关外大片的土地跟咱们有关系吗,”
“如果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换來一个内战不断的残宋局面,那我曾国藩就是个罪人,”
“大哥……”九帅一时语塞,他实在是拗不过曾国藩的这股奇怪的思想,每次谈到这个话題曾国荃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中国传统文人精英中,对待国家疆域其实是有两个极端的,在保守主义者眼里,汉人的传统疆域就应该是长城以内,塞外和青藏高原还有新疆那都是蛮荒之地,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汉人的国力强大了,自然就会向外扩张,占领一些蛮荒之地目的也就是获得一点战略缓冲罢了,其目的不过就是维护住汉人的土地安全罢了,
而另一种精英就如曾国藩一样,属于有野心的汉人精英,他们心中装的是一个大国梦,想的是汉唐雄风,
在他们的眼里,开疆扩土不仅能够拓展汉人的生存空间,也同样可以得到十足的利益,汉唐经营西域换來了数不尽的财富,
明朝前期的海洋贸易也让国库一时充盈无比,在这些精英的眼中,蛮荒之地或许一时间沒有什么大的用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勤劳的汉人只要苦心经营三四代,也不难建造出一个个鱼米之乡,
想当年炎黄二帝只不过是黄河边上的几个小部落,春秋战国时期楚国、江南包括北京还都是蛮夷之地呢,最后不也一样成为了汉人的家园,
在曾国藩的心中,就连白脸奸臣曹操都知道远征乌恒,震慑的塞北游牧民族终曹操一生都不敢南下,难道自己连曹操的胸襟气魄都不如吗,
更何况那乌恒在什么地方啊,不就是热河过了现今的朝阳吗,哪里满汉杂居,汉人数量已经非常可观了,
曾国藩和曾国荃他们的想法都有一套理论在背后支持着,这么多年了谁都说服不了谁,每当这个话題被提起之后,兄弟俩总是不欢而散,
“哎……大哥你就这么糊涂下去吧,早晚给肖乐天那个混小子做嫁衣裳,现在看他崛起势头已经势不可挡了,如果您不早早正名分,等肖乐天抢险了,您就等着后悔吧……”说完九帅扭头就走,
曾国藩摇头叹息的说道“你不懂,那肖乐天跟我是一类人,他甚至看的比我还远,就看这次进京后的谋划,这哪里是个年轻人的样子,这分明是个积年的老贼,夺人心的大寇……他的胸襟大的不可想象,你是理解不了的……”
九帅走了,曾国藩休息了一会就到了晚饭时间,结果晚宴刚上桌恶客就登门了,苍老了好几岁的翁同龢前來拜访,
翁同龢毕竟是清流领袖,身份和一般读书人不一样,曾国藩请他入席饮酒,可是一看翁同龢那样子当时就愣住了,
“常熟何至于此,怎么几年未见苍老成这个样子,如果我沒有记错的话,你要比我年轻二十岁吧,”
翁同龢深深一躬,行了一个后辈的大礼“大帅好记性,大帅年长小子十九岁,您是看着我长大的……”
“哈哈,坐吧坐吧,我于你父也是世交了,你就当今天是家宴,不用客气,”
两人落座,自有侍女给翁同龢布菜倒酒,酒是三十年的女儿红,菜是麻辣鲜香的湘菜,不过两人的心思都不在吃喝上面,三杯酒过后翁同龢就忍不住直奔主題了,
“大帅啊,您现在就是朝廷里的定海神针,国朝究竟能不能度过此劫就看您的态度了……那肖乐天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屠戮八旗子弟,强攻北京城,太和殿演武,甚至还企图拐走陛下,大逆不道啊……”
翁同龢添油加醋的把肖乐天给痛骂一顿,身上一丝名臣的气度都沒有了,曾国藩看着一桌子被喷上唾沫的菜肴,气的哭笑不得,
可是他还沒法阻拦,毕竟自己还顶着一个大清忠臣的牌子,面对翁同龢的攻击也不得不点头应和,
整整喷了一刻钟,翁同龢的气色才见好了一些,他用筷子夹了几口菜,又干了一杯美酒“大帅怎么不吃啊,难道也是因为肖乐天的暴行而义愤填膺了,”
曾国藩鼻子差点沒气歪了,心说老子我才不吃你的唾沫呢,
“叔平啊,你对国朝的一片拳拳之心,兄弟我已经听明白了,你就明说吧,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大帅痛快……”老翁翘起大拇指夸赞道“学生那就明说了,那肖乐天必须撤出京师,带着他的兵滚回塘沽、琉球去,国朝的洋务事宜不能交给他,应该由大帅领导起來……还有陛下的胡思乱想必须要义正言辞的拒绝,堂堂天子去游历天下这算怎么回事,”
曾国藩听着老翁嘴里的条件,心中长叹不已,这不就是彻底否认肖乐天所做的一切吗,让他哪來的回哪去,朝廷不杀他的头就算是大大的恩典了,
这群清流真的是无能、无耻的表率,指望这些酸丁大清朝早晚要完蛋,
耐着性子听完了翁同龢的鬼扯,曾国藩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沉默的气氛让老翁有点心虚,好半天后他终于按耐不住了,
“大帅……大帅,您倒是说句话啊……”
曾国藩看着翁同龢浅笑着说道“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这是何意当然是实话了,”
“呵呵,实话不就在你的心里吗,你自己说说你的条件肖乐天能答应吗,你來我这里其实就是冲着我手上的兵吧,想让我们湘军剿灭肖乐天,”
翁同龢老脸一红“哎……大帅啊,现在国朝能对付肖乐天的出來您还有谁啊,早知道他的新军这么能打,朝廷之前就应该去热河避避风头……到时候调集全国勤王兵马,用人海战也淹死他了……”
“哎……现在可倒好,四九城已经被他给封锁了,满城都是刺刀,朝廷实在是冒不起险了……”
“哈哈哈,你们沒有实力了,冒不起险了,就要推我上台吗,让我背上一个开启内战的罪名,”曾国藩笑的眼泪都出來了,
“大帅何出此言,那肖乐天本就是叛逆,怎么能说是内战呢,”翁同龢老脸微红的说道,
“哼……”曾国藩一声冷哼“老夫血战长毛、捻军都无所谓,因为他们都是明目张胆的叛逆,是要建国的野心家,那些人我杀多少都无所谓,”
“可是肖乐天算什么,朝廷一而再再而三的派兵攻打他,可是肖乐天到现在都沒有推翻朝廷的统治体系,塘沽的官员他可曾杀了一个,他可曾举起造反,”
“从头至尾,肖乐天都死死的抓着他藩国丞相的身份,一直都是以委屈臣子的身份來面对一切的指责,就连这次进京都是有东太后的懿旨才來的,这样的人你让我怎么清剿,”
“我曾国藩可以杀叛贼,可以杀异族,但是我就是不会杀同殿之臣……老夫才不会背那个千古骂名呢,”
翁同龢已经被曾国藩骂傻了,他呆呆的说道“大帅啊,国本不能动摇,肖乐天是逆贼啊,您怎么能说他也是大清的臣子呢,”
“怎么不是,”曾国藩声音拔高了好几度“他又沒有扯旗造反,遵从太后懿旨带兵进京,在北京城里保护府库,建设民生,这难道也是逆贼的所为,”
“你叔平那么厉害,请问你怎么沒有把龙须沟大变样,你怎么沒有把京师米价稳定在40文,这样的臣子如果说是叛逆的话,那我真希望整个大清朝廷全是叛逆,”
翁同龢都被大帅给骂傻了,他站起身來哆嗦着嘴唇说道“大帅您学贯古今,难道这都看不出來,那肖乐天是邀买人心啊,他是要从朝廷手里挖百姓的心啊,他是逆贼……永远都是逆贼,”
曾国藩冷冷的看着翁同龢轻声说道“就算他是逆贼,他也是掏出真金白银去安民的逆贼……百姓到底是要40文一升的米价,还是要你们的大义名分,这个选择題,好象并不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