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吕哲并不太想见冯劫,他打探之后听说冯劫是一个很能说会道的人,其语言充满了尖锐的攻击性,一度曾经把始皇帝的发小宠臣蒙恬逼问得哑口无言。
蒙恬是谁?是公认的中华第一勇士啊,一个能带着三十万秦军将二十来万南侵匈奴骑兵打得远遁千里的猛将,又是始皇帝的发小和宠臣般的人物,胆气大又受宠如蒙恬都竟然被冯劫几句话逼得掩面而去,可见冯劫这人一定是个得理不饶人的狠角色。
吕哲记得董翳是赵高那一系的人,派人私下偷偷问始皇帝派他们来有什么目的,董翳也不知道是脱离了赵高还是变得无比的忠贞,竟是不漏半点口风的同时将派去的人痛骂了一番。
董翳是谁?一年前不过是北疆的一名军侯,军侯的职位似乎还是在赵高的帮助下才得以坐稳,这么一个人竟然痛骂自己姑爷派去探口风的人,什么情况这是?
冯劫已经求见三次,都被拒绝之后再拖下去眼见是不行了,吕哲只有选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在不是那么正规的场合派人将冯劫和董翳请来。
当然不能在正规的场合,所以兴建到一半已经能住人的宫城是绝对不能去的,吕哲选择的所在是在城南的城楼之上。
在冯劫和董翳来之前,吕哲已经眺望了很久的南陵城。
自兴建到现在,经过一年的时间南陵城的各个城墙段已经差不多完工。欠缺的不过是城西和城东的城墙段完全砌上青砖,城内的基础设施在后续的萧何主持下,大力聘请民玞也将城北和城中心的排水系统修建完毕。
现在的南陵城有十八万居民。基本是居住在城北那一块,从吕哲所在的位置看过去,远远的只能看到排列整齐的一栋栋建筑,不过很少能看到两层的民房,倒是在城东位置两层和三层的阁楼建筑比较多。
事实上城池的居民分布从来都是有严格讲究的,一般情况下黔首是分布于北,官员体系的住宅则是靠东。而市集一般是在西边,南面很多时候是用来处理牧畜和作为屯粮之地。
当然了。怎么分布也没有绝对,看得就是城池所在地和统治者的态度。所谓的所在地讲的是地理位置,比如喜欢刮风沙的北方城池,城市内的民居一般不是在北方。在北方居住也会是社会的最底层,毕竟有点条件的人谁愿意住在一个一刮风就要吃沙子的地方?而统治者的态度就不用多说了,让住哪就住哪,都只有乖乖听从的份。
南陵城是建立在长江边上,有部分城墙是紧紧靠着河段,因为靠近长江且有渡口。江风吹来太过寒冷,再有渡口装载运送物资需要就近的囤积地,南陵城的南边当然是不能作为民居所在的。
吕哲对长江很重视,连带水运系统也被充分的利用起来。从南陵城运完衡山郡、九江郡、庐江郡的物资大部分走的是水路,节省了并不富裕的牧畜,同时也能减少陆路上的人力和粮食的损耗。
冯劫和董翳被请过来的时候。吕哲已经看完城内正在观看长江上的舟船,南郡的春天正是挂季风的时候,来来往往的舟船数量非常多,以至于长江水面上的舟船川流不息。
吕哲治下有八个郡了,现在能够成熟造船的地方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汉水边上本身就有造船历史的竟陵。
有船一百二十艘。舟七百的吕哲水军,主基地就设立在竟陵。汉水连着长江,可是想要走水路到南陵却是需要绕将近四百里的水路,最近吕哲一直在思考既然长沙郡夺回来了,是不是在南陵这边也设立一个造船厂,毕竟南陵就在长江边上,因为靠近苍梧郡的关系想要获取造船的木材也比较方便,省的竟陵需要木材还要多走将近一千两百里的路程,极度限制了造船业的壮大,工本也无形中被提高了许多。
有了相应的心思,从地理和发展需要也符合实际,可是吕哲并不能因为起了心思就一言而行,他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其中就有关于南郡本地豪绅、氏族的态度。
南陵建立造船厂相当有利,可是竟陵那边呢?与造船有相关利益的本地势力为什么效忠于吕哲,还不是因为吕哲在利益的分配上做得地道和公正吗?
还是需要沟通的,包括因为地盘的扩大,各郡的豪绅们和大大小小的氏族,牵扯的利益是越来越多,吕哲崛起的时间还短矛盾没有爆发出来,可是时间长了总是会发生利益纠葛产生内斗,最好的方法无外乎在时间还短的时候召集各地的豪绅、族长们,在吕哲的主持下来互相倾诉一下,该利益重新分配就分配,到时候就看谁倒霉了。
“难怪我等来了吕侯都不知道,原来是看船帆如林看入神了。”冯劫在离吕哲不远处的地方也在看长江。
秦国身处西北,水系总得来说并不多,可是自春秋以来秦国却是列国中最为重视利用水系的国家,先后从水路入侵了相当多的国家,到了战国时期巴蜀那边的造船业也相当的发达,因此发生了华夏历史上第一次主要以水路运兵偷袭一国的首创,那一次直接就把黔中给拿下了。
冯劫的父亲冯去疾做过秦国的右丞相,分工职责的时候恰好管过水利,冯劫自小就被冯去疾亲自教导,耳濡目染过相当多的公文,在他的记忆当中并不缺少关于舟船的印象。
董翳官小位卑,他一直身处的地方都是在西北,基本是没有看过川流不息的舟船,听冯劫那么说以为是在责难吕哲见堂堂大秦九卿之一的御史大夫来了都不招呼,不由就提高音量:“是啊是啊,吕侯看入神了。”
吕哲会不知道两人来了吗?他要是不知道的话冯劫和董翳就不会上了城楼,要是冯劫和董翳能在吕哲不知道的情况下上了城楼,护卫吕哲左右的甲士就该全部拉下去砍了。
听说,只是听说啊,冯劫是一个非常能说会道的人,吕哲见这么一个口齿锋利的人一开始就展现出这种态度,那个做作的董翳也有胆子在吕哲面前高声说话,下意识就认为两人来意不善。
“你是什么身份?”转过身来的吕哲盯着长相粗犷且身材高大的董翳:“见到彻候不知道要行礼吗?”
董翳立刻就懵了,他看了看笑吟吟的冯劫,见冯劫没有什么暗示,只能恭恭敬敬地对着吕哲执礼。
现在大秦的彻候并不算少,不过因为始皇帝执行中央集权,大秦的彻候除了一些皇室的老牌公子(指与嬴政同一辈分)还有封地,始皇帝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没有进行分封,因此彻候听上去很好听,可是实际上对于封邑只有“获利权”并没有“管辖权”,更没有所谓的私军存在。所以吕哲拿彻候的身份压人,说实话并没有多少威慑力。
从董翳前倨后恭的态度看来,吕哲大概也知道这个副手人物所知道的东西很有限,不然也不需要看冯劫的态度才做出选择。
城楼之上风大,吕哲也没有特意令人围起挡风的围帘子,在城楼的正台之上摆着三条长案,主位背后有屏风,左右两边则是插着几杆下垂式的旌旗。
旌旗是有流束的,也即是特意留出了长长的布条,大风吹来的时候旌旗发出猎猎响声,长长的流束也在狂舞,冯劫和董翳分为左右坐下的时候,背后狂舞的旌旗只差一点点就能拍在两人身上。按照他们的位置看去,不用想也能知道耳朵里一定全是旌旗的布片被风扯动的声音。
不用多想,这么一幅场景不是吕哲这种不喜欢耍小心机的人安排,会做这种举动的人只有站在主位旁边一副恭敬模样的燕彼。
“本卿来到南陵之后看到了许多,最让本卿迷惑不解的是士卒们身上的战袍更换了颜色,可是城头上的战旗依然是大秦的。”冯劫屈膝跪坐的时候腰杆很直,他做出一脸迷惑的姿态:“本卿能问一句,吕侯这样做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按照现代的说法,冯劫自称“本卿”不是在装逼,他是九卿之一,按照现在的场合,就该是这么自称。
秦国的彻候能开幕府,所谓的幕府就是可以建立一套行政班子,可以任命自己的文官武将,可是那已经是“过去式”的事情了。在夷陵还没有爆发叛乱,天下也还没有大乱的时候,始皇帝就已经改分封为集权,律法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彻候的一切待遇,彻候不再有对领地的管辖权,同时只有被委派的将军才有权利建立幕府,可是一旦不再是将军后幕府就要取消。
“没有记错的话,本侯能自己做主。”吕哲看似在谈征南将军的权利,可是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冯劫笑容不变,抬手执礼:“也是呀,吕侯还是征南将军。”
燕彼脸色变了,他“咳咳”两声,也就只能咳咳那么两声,在这种场合他是不能说话的。
强调吕哲是征南将军,那就是说秦国没想翻脸咯?
燕彼在着急的也正是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