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用这双手抠掉你的眼珠子,如何?”她似笑非笑,话落手起,手已经砸向了常守的脸。
一扔即中,正中他的眉心。书顺着他的鼻梁一路向下,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已经全部散架,书页纷飞。
常守紧张到不行,语序颠倒:“主子……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恕罪啊,请您恕罪。”
洛钰锁眉看了他一会儿,直立起身子,慢慢朝他走去,“找到我说的那页,告诉我你今日看到的路况。”
常守几近匍匐,在一大片纸片之间寻找那一片书页,他慌乱的很,手下动作也就没了轻重,好几页书纸在他手掌之中破碎。
找了有半炷香的时间,他才勉强找到洛钰手指轻点的那个地方。
此时,洛钰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朱红的短靴出现他余光里,让他更加张惶。
“今日有看到这里吗?”
这个地方是个险崖,积雪甚厚,一旦雪势过大,就会全然堵塞整条道路,行人稍不注意,不是葬身悬崖就是被雪困住。
无论哪种,都实在危险。
常守尽可能的回忆,但他被吓的不清,额头生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大脑飞速运转,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出口:“积雪好像已经全部掩埋道路。”
“什么?”洛钰声音发厉,“所言属实。”
“卑职应该没有看错,哦对了”他话锋却又突然一转,“还看到马蹄印子,想来是有人已经走过,如果不再下雪,旁的人再按照先前的马蹄印走过就好。”他瘪着眉头,细细思索。
看着洛钰的神情,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您要这么走吗?要是您打算这么走的话,卑职再去看看。”
洛钰在听到常守所言的,路上有已经过去的马蹄印子之后,神情明显放松。她抬头望向这好不容易闪出半个牙的月亮,心头的忧虑还是萦绕。
“不用了,你先退下。”
主子终于放他走了,他紧绷的情绪突然放松,不等身体站直就急匆匆的朝着相反的方向奔走离去,他很冒失,没看到对面走过来的人,与来人的肩膀狠狠地相撞。
“咚”的一声,光听声响就知道很疼。
“克……总领,我……我”常守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好不容易过了郡守这一关,又撞上克总领,克总领平日里不苟言笑,比郡守看起来还不好惹。
索性克勤没有大的起伏,脸皮都懒的抬,丝毫没有将目光吝啬在他身上,看他呆呆愣愣守在原地,克勤才皱眉,“走吧,下回小心一点。”
他道了一句:“是”,就慌忙奔离。
洛钰已经坐回到原地,在火苗上方伸出手烤着。
克勤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是弯腰坐在她一边,没行礼,也没有寒暄的客气话。
“主子还是担心付公子。”克勤从一边称拽过来几个盘子,用手心擦了擦,才将一直背手拿着的野鸡放好。
“尝尝吗?烤得最好的一只。”
“竟然是野鸡,”声音里带着些欣喜,洛钰伸手接过,手指刚刚触及,就被野鸡表皮的温度烫的缩回了手。
克勤忍不住笑了,“你还是跟小时一样,吃个鸡都这么急。”他用手指帮她把烧焦的那一部分去掉,又不知从哪里变了一双筷子出来递给她。
洛钰听不得他取笑,打算不动声色把话题转了:“这寒冬腊月的,你们能搞到这些野味也算不容易。”
今日将士们的兴致很高,克勤也被这兴致所感染,有些兴奋过头,平日里谨记的尊卑礼仪全都抛到脑后,他说:“那郡守回府之后一定要好好奖赏我们。”
洛钰吃开心了,也就一应许了,“那是自然。”
克勤看着她心情稍微有所好转,便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今日找哨兵过来是要询问付公子所走的路线吗?”他看似漫不尽心的语调,拳头却在不经意的握紧。
她嘴里嚼着肉,话语含糊:“差不多,但我也不确定他走不走那里。先前,他只是向我建议军队可以走那条路回府,走那条路回府的话路程将会缩短一半。”
“你觉得他还是会去边境吗?”
克勤问出这句话,成功止住了洛钰的咀嚼动作,但也只是一刻而已,她伸出手,看着克勤,只冒出一个字:“水。”
克勤锁眉看了她一会儿,将一旁的水递到她手里,“慢点吃,又不是没吃过,”他煞有其事的东张西望两下,“叫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我就是没吃过啊,野味,野鸡,娘亲从来不让吃的。”她顺下这口气,跟克勤顶嘴。
克勤还在皱着眉看她,她大概了解了,今夜付正晔这个话题是绕不过去了。
她沉沉的叹出一口气,将还有大半块的鸡放回到盘子里,正色敛神,“先前,付正晔与齐杓见了一面,齐杓唤他殿下。”
克勤大惊,“竟然真的是那位深居简出的大皇子。”
洛钰继续说着:“先前,我们设想过,如果是大皇子,如果是一个有复国大业的大皇子,他来北境,极有可能是寻求边境外族支持,但我们当时对这种想法报了极小的可能性,毕竟他手无缚鸡之力。”她一顿,突然苦笑。“却没想过,一个有复国报负的大皇子怎么可能轻易外露才华。没有识破他的伪装,是我们大意了。”
克勤良久没有言语,洛钰朝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这次算是我引狼入室了,还好他够自觉,已然离去,不然齐杓反叛大荆,我们贵胄要跟着一起陪葬。”
“若他真的可以寻得北部外族的帮助,洛老郡守说不定会很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你现在还无需这么自责。”克勤见她愁容满满,尝试安慰。
她扬扬手,表示自己并无是很在意,“回去跟爹爹禀明这件事,再做定夺吧。”
她垂下头,在克勤看不到的视线盲区,眼神暗了又暗。
都已经知道付正晔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怎么还是会担心他的安危呢?这样的感觉,让洛钰觉得不适,她已经压抑了心性,却还是忍不住叫来哨兵询问路段情况。
她又抬头望了望天,夜色如墨如绸,半角的弯月也隐匿起来,不见半毫星点。
她问克勤:“明日还会下雪吗?”
克勤不明白她所问的是何,单纯的以为她只是询问天气状态来判断明日是否可以行军,便很是认真的估略了一下,才回复:“大雪从傍晚就停了,今夜又出了月亮,看起来要止住了。”
她“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那他的路,他独自一人的路,也就会好走一些了吧。
她眼眸暗了又亮,不知道还会不会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