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在那几乎看不到光线的地下酒窖里面待了好多天,除了那个从来都没有表情的男人之外,中间再也没有人进来。
当她意识到他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白冰能感受到自己的胃在艰难地蠕动着,没有任何可以提供消化的东西,只能平白发出咕咕的响声。因为好久没有开口说话,白冰的舌头紧紧地黏在下颚上面,长时间的缺水使得她每次干咽嗓子里面都是火辣辣的。
白冰突然想起来那个男人看起来似乎比她还要虚弱,这样漫长的煎熬,他能撑得过去吗——似乎那边已经好久没了声响。
她慢慢走过去,借着从封闭的木窗缝隙里面透出来的微弱的光线,白冰很努力地终于看清了男人的面庞。似乎比刚开始的时候更加消瘦了,男人的眼帘紧紧地闭上,嘴唇惨白。
白冰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却感受到一片冰凉的温度,已经毫无生命的气息。她被吓了一跳,心脏在胸腔重重地跳动,白冰连连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想起老头子离开之前说的话,他似乎就是要杀死他的。
难道这就是老头子杀人的方式吗?所有时间漫长的煎熬,都是惨绝人寰的。白冰渐渐冷静,她决定不要再当那个老头子的徒弟了,她不想学这些折磨人的手段。
白冰甚至能猜到,老头子之所以这样做,把她和这个男人关在一起,无非是想要让她亲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怎样一点一点死去的。这就是他收徒前的考试卷。
木桌上有一把锋利的刀。现在摆在她面前有两个选择,第一,拿起刀子将男人杀死,就可以快速地完成这考试题,她也不会有同样被饿死的风险。第二,她即使不杀人,也要看着这个男人渐渐死去。
这两个选择,无论她怎么做这个男人都会死。
而老头子之所以给她设计了这项考试题,一方面是为了考验她,但更加重要的一方面是为了通过这怎样都是杀人的考试题来从此控制住她的心智。
其实这种见死不救,冷漠旁观的事情白冰从前被困在躯壳内的时候也没少做。她可以亲眼看着自己的躯壳痛苦,也可以冷漠地望着另一个和自己相似的灵魂渐渐被吞噬,自己却站在最安全的地方看着这一切。
但是现在的白冰更多的是不想被别人用这样的手段这样轻易地控制住。
她不仅要自救,她还要救这个男人。并不是为了什么善意,而是她要告诉老头子,即使是最艰难的题目,她也要答出不一样的答案!
另一边,到了深夜。
首光集团是A市最有名的家族企业,它占据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在这不眠的夜晚,注定要发生一些事情。
当一辆世界限量款法拉利从首光集团的地下停车场行驶出来,陈皓轩将其车牌号默默记在心里,一旁的张辉怀里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在飞速地查找着资料,突然,他说:“快跟上!这就是梁一南的哥哥梁文彪的车!”
可是陈皓轩却没有动,他说:“查首光集团和贩毒组织的关系,不必从梁文彪身上下手,还容易打草惊蛇。”
张辉急切道:“你再不跟快点,难道你就不怕把大蛇漏掉?”
“真正的大蛇还在洞里面呢!”陈皓轩说:“要是你是个毒贩子,你要藏身,你会开着那么好的车招摇过市吗?我现在啊,哪怕是看着蹬三轮的老大爷都觉得很可疑。”
张辉哈哈大笑几声:“其实我真的没想到,那么大的打击你竟然可以这么快就恢复过来,还回警局继续工作,和我们一起谈笑风生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白冰不是自杀,她有可能还活着。”陈皓轩固执道。
张辉看着陈皓轩坚定的样子,心中以为他还承受不了打击在自欺欺人。于是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就好好干吧,早晚有一天你会找到真相的。”
只有陈皓轩自己心里面最清楚,他并不是自欺欺人。
最开始,令他相信白冰自杀的缘由是痕检科的报告,一切理论都足以证明那身份不明的尸体是白冰。可是现在,由宋洛拿出来的报告来看,现场的新发现也足以将痕检科的报告做出的理论完全推翻。
也就是说,那被烧得黑焦焦的尸体也有可能不是白冰的了。
既然她没有自杀,也无法证明现场尸体的身份。那么白冰就有很大的可能性还活着。
“啊对了,我记得他们不是在现场发现了什么……很有年代的琉璃材质的物体吗?那会是什么?”张辉忽然想起来便问道。
陈皓轩毫不犹豫地说道:“女性的配饰,吊坠或者耳坠。”
张辉大惊:“何以见得?!”
“我很庆幸他们能够检测出来那黏在地上的东西的材质和年代感。”陈皓轩说:“然后我把近一个世纪的琉璃材质的所有东西都查了个遍,琉璃一般都被制作成装饰物,一般都是大的摆件,是从前家境很富有的人才能买得起。”
“或者就是当时比较喜欢赶时髦又不太缺钱的女性身上带的配饰。只有这两种可能。”陈皓轩说:“可是如果是大摆件的话,即使是在大火中也不会仅仅只剩下那一团粘在地上。所以凭大小和数量来看,更加有可能是吊坠。”
张辉听完,他猜测道:“难不成你怀疑在发生火灾之前有个老女人脖子上戴着琉璃吊坠走进过案发现场?”
陈皓轩不禁白了他一眼,解释道:“我是怀疑,有人随身携带着它进入过现场,却在放火的时候不慎掉落在地。”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透过车窗同时将目光凝聚在一个刚从首光集团台阶上下来,身上穿着面料低调的西装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上。
另一边,老头子坐在房间里面,他看到面前监控视频上的一幕。
透过黑白显示屏,他浑浊的眼睛看到了已经被困在地下酒窖里面长达三天的白冰手中攥着刀子,在墙上似乎在刻些什么字。当他刚想要将视频放大,却看到白冰回头,在冲着坐在房间里面的老头子笑。
紧接着,白冰将监控器的线路割断了。
老头子坐在柔软的椅子上面,他看着一片漆黑的屏幕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他也很没有把握白冰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没有按照他事先准备好的两个选择来抉择。
但是老头子决定静观其变,他到底是活了几乎一个世纪的人,从来都只有别人落入他布置好的陷阱中,从开始到现在,他将贩毒网络上的所有人都掌握在手中,即使是隔了好几个城市,他们也要听他的吩咐。他坚信自己怎么也不至于叫一个小丫头片子把捏住大局。
就在这个时候,老头子习惯性地朝着贴身衣物的最里面摸去,可是掌下却再也没有那冰冰凉凉的触感,而是抓了个空。
老头子整个人一滞,他就像是被弹簧弹起来的一样,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将自己浑身的口袋摸了个遍,他来来回回在整个房间转了好几遍,折腾了满身大汗,却也没有找到那样比他生命还要贵重的东西。
一下子,他整个人都瘫软地蹲在地上。这个年迈的老人终于表现出了一丝苍老无力,老头子的手狠狠地扣着一旁的桌子,才使得自己没有完全坐在地上。
……那一只琉璃耳坠,是支撑着他苦苦坚持下来半个世纪的精神支柱。
那三年,炎暑。
耕地因为缺水而干燥开裂,土壤渐渐变得沙化,更加不要提能结出什么样的粮食了。无论是人还是牲口都又饥又渴,路旁的树木也都是被生生啃光了皮。
在这样的灾难下,三公子没有像自己的长兄和长姐一样连夜出城躲避这要人命的天灾。年轻时候的他固执得可怕,他将家当变卖一空,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掉换成了钱。然后将这些钱换成粮食和水源源不断地往快乐教场里面送。
可是即使是这样,夜莺也终究没有再出来见他哪怕一面。
但是无所谓,只要三公子知道他心爱的夜莺即使是在这艰难的岁月里也能吃饱穿暖,这就够了。他甚至还花重金托老板将一封书信转交给夜莺,那厚厚的一封信上面,就只写了这短短的一段话:我已归来,不忘初心。
也不晓得这封书信到底有没有到夜莺的手里,至今三公子也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可是灾难还在延续,就连快乐教场里面的老板都趁着夜黑风高扔下所有的歌女舞女偷偷溜走了,他走的时候,带走了整整一辆马车的粮食。
到了后来,三公子终于落魄了,他花光了所有钱,也没有力气再资助快乐教场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反倒是被困在城中的饥民得知了快乐教场有大量粮食和水源的库存,他们便抄着家伙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