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站起身来,微微地朝着四下点了点头,谦虚地说道:“各位好。可能是因为恰好在美国的缘故,使得我对国际金融大鳄的威力有着很直观的认识,这才侥幸地成功预测英镑和墨西哥比索的崩溃。”
他首先自谦了一番,随后话锋一转,毫不客气地说道:“首先,我们必须放弃幻想,不要天真地认为索罗斯所谓的‘亚洲货币危机已经结束’这种毫无可信度的话是真实的,要知道逐利是资本的天性,只要有利润的地方就会有他们的身影,这无关道德。其次,香港作为一个资本自由流通的国际性金融中心,又是实行固定汇率制的地区,毫无疑问会受到国际资本的重点关注,这无关乎香港经济基本面的好坏。”
“现在的核心问题我个人认为只有一个,即国际游资何时会进攻香港,接下来就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进攻香港的汇率市场乃至是资本市场,两者之间的逻辑联系度在哪?我想,这才是以对冲基金为首的国际游资想要找出的东西。”
“但是,香港和其他东南亚地区不同。根据我的测算,包括土地基金在内,香港金管局至少拥有超过七百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或许更多,这些远比东南亚那些已经被冲垮了的国家的外汇储备要多。这一点不得不是对冲基金们要考虑的现实问题。”
“除此之外,还要考虑到汇市和股市的关系。毕竟如果对冲基金不能在汇市上获利的话。必然会将资金转移到证券市场。这可能是他们对冲策略的一部分,也可能是利用其中相关性在操作。毕竟,一旦汇率市场的压力过大,金管局方面很可能会抬高拆借利率的水平,这样无疑对股市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在这一点上,其他国家的股市也都相应地验证过了。”
“因此,我认为,除了要密切地关注港币远期合约的数量外,还要关注恒指空头的动向。同时对各支权重股的认沽权证、期权甚至是直接的沽空股票数量都要有相应的警觉,这些都可能为我们提供下一步国际游资的动向。”
“最后。我要提醒各位的是。人民币币值是否存在高估,恐怕已经是对冲基金考虑的问题之一。尤其是在东南亚出口国家的币值普遍贬值的情况下,作为华夏政府,出口方面必然会受到一定的波及。这种波及的影响到底有多少。需不需要通过人民币贬值来增强出口的竞争力。这会是未来一个阶段的重点话题。而在这个过程中,国际游资尤其是热钱会不会已经通过合法或不合法的手段流入内地,进而借着人民币贬值来达到做空人民币的目的。这恐怕也是中央银行需要考虑的问题。”
虽然华夏的资本账户并未对外开放,但是通过地下钱庄的方式将美元兑换成人民币,进而进入内地,利用黑市汇率搅动官方人民币汇率的手段逼迫人民币贬值,这种方式尤其值得注意。
刘华自然对此深知肚明,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基本上所要说的就是这些!”钟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拿起身边的水杯猛喝了一口后,最后总结道。
会场一时间寂静无声,众人都在默默地消化着钟意的言论。和之前的争论相比,钟意的言论无疑给了众人当头一棒,使得他们重新思考起来。
趁着众人思考的空当,钟石朝着钟意微微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讲得非常好,而钟意则悄悄地眨了眨眼睛。
“有两点还请钟先生解惑!”半天后,那名叫宋凌的人站起来说道,“首先,你对新台币的看法是如何的?要知道夷洲的经济模式和之前宣布贬值的东南亚一系列国家的经济模式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如果国际游资想要进攻的话,他们的首选也是新台币,而不是港币。其次,香港股市尽管在九月初有着一定的波动,但是总体来说仍然欣欣向荣,如果对冲基金选择攻击香港股市的话,那么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尤其是在imf等机构已经向其他国家伸出援手的情况下!”
“这家伙还真是讨厌!”钟石在心底暗暗地说了一句,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声地说道:“关于这两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宋凌朝着钟石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洗耳恭听。”虽然话说得很客气,但脸上轻藐的神色任谁都看得出来。
钟石心中大怒,但脸上却未显露半分,他知道在这种场合意气之争毫无用处,只能让对方更看轻自己。强压了一口胸中怒气,钟石淡淡地说道:“目前各位的逻辑陷入到一个怪圈当中,即认为某些地区的政府会坚守固定汇率制度的政策。但是不要忘了,如果放弃固定汇率制度的正面效用大于固守固定汇率制度的负面效应的话,这些地区或国家的决策层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固定汇率制度,也就是主动选择弃守。这一点索罗斯在他的香港演讲中已经很明确地提到了,他们曾经给了泰国政府主动放弃固定汇率制的机会,只是当时的泰国政府没有做而已。”
“其次,现在香港股市已经不再是由经济的基本面来支撑了,而是整个大环境下,包括各种因素来共同作用。以我个人的观点来判断,目前港股的指数偏高,根本就不反映整个地区经济形势的真实走向。至于说港股目前为什么这么高,相信应该是有资金在其中托市的缘故,我想这一点宋先生应该很清楚吧。”
他恼怒宋凌的明知故问,自然想给他一点教训,就毫不客气地将内地政府支撑香港股市的举动说了出来,虽然说得很隐晦,但在场的人一点就透,很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对于这一个月港股的异常,在场的人虽然很清楚有这么一股资金力量在股市中运作,但是并不知道这些资金来自何方,到底是个什么目的。现在被钟石一口点破后,他们才恍然大悟。
宋凌勃然大怒,冷冷地看了钟石半天,突然说出一句让众人大为不解的话:“既然钟先生清楚托市的行为,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钟先生就是做空香港股市的一员,又或者大点来说,你和你背后的资金正在筹划着做空港币或恒生指数呢?”
在成熟的资本市场,做空和做多都很正常,投资者只有通过不同的方向才能够第一时间准确地在市场上反应上市公司的真实价值。而在内地,政府对股市的思维还停留在只能涨不能跌的古怪思维当中。(即便是现在也如此)
因此,当宋凌的话一说出来之后,深知香港方面股市运作的人就非常不解,即便是纯粹以买卖股票为主的基金,在认为一个公司的股价虚高的时候,也会选择通过券商沽空一部分,或者买入一些沽空权证。因此这种做空的话在他们看来稀松平常,根本算不上什么。
而那些内地的经济学者,在听到宋凌的话后则是脸色大变。宋凌的话虽然不咸不淡,但其中却是暗藏了一个认知上的偏差,即如果钟石承认了这种说法的话,就是在和内地政府作对,往大了说,甚至可以安插一个破坏香港繁荣稳定的大罪名。
钟石冷冷地看了宋凌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说:“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根据我们的研究结论,即便国际游资不对香港有任何的动作,我们也认为目前的恒生指数偏高,即存在泡沫的现象。不过让你失望的是,我背后的资金并没有在香港市场哪怕是做空一张合约,这样的回答你还满意吗?”
听到钟石的话,大部分人脸上又不解了,既然认定研究的结论是港股存在泡沫,那么为何不做空?只有少数几个人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宋凌见钟石化解了他的陷阱,眼珠一转,又冒出一计来,说:“钟先生这话又让人费解了,既然你们认为港股存在泡沫,那为什么不付诸行动呢?莫非你们是某些国际游资的马前卒,专门替他们造势放风?”
虽然做空又或者造势放风并没有什么过错,但在目前的大环境下,这两种行为无疑是站立在一些人的对立面,至少在影响上,这种行为是非常不好的,尤其是在恒生指数大跌的情况下,这种行为可能会导致口诛笔伐的恶果,这就是所谓的社会影响。
钟石微微一笑,对宋凌的几次三番的“欲加之罪”也实在是感到厌烦,说道:“不,宋先生,你的猜测完全是错误的。我们虽然关注香港市场,但我们并不准备现在就介入香港市场,而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至于是什么时候,恐怕就恕难奉告了。总之,以你对经济形势的判断和分析,是不会猜测出我到底要做什么的!”
宋凌勃然大怒,狠狠地看了钟石一眼,极不甘心地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均极其有默契地不再发言,而研讨会也在古怪的氛围中结束了上午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