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异口同声地答应岑印权的要求,但任毅刚和沈连涛并没有遵守承诺,而是事先早早地就和钟石碰了面。
原本在他们的设想当中,两人只是打算说服钟石,让他来支持自己一方的观点。不过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钟石除了和他们意见相同之外,居然还提出了极具震撼性的提议。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任毅刚居然被这个提议给打动了。
虽然他是“金融皇帝”,手握上千亿美元的外汇储备,随便说一句话都能造成整个市场的动荡,在香港的地位就如同于美联储的格林斯潘,但任毅刚肩上承担的压力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想象的。别的不说,就说正当壮年的他,才五十来岁,可早已经是满头银发,皱纹丛生了。
如今有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摆放在他面前,一来可以缓解他肩头上的资金压力,二则可以摆脱政府干预的骂名,第三还可以联合金管局内其他不同的声音,一石数鸟的游戏,让久经风浪的任毅刚这下也不由得不动心。
至于钟石所能捞取到的好处,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不过对此他无能为力,因为即便是金管局方面不答应下来,对方也可以自行行事。而如今对方既然愿意主动提出,说不定真是存了想要帮助港府一把的心思。
只是其中的某些细节,还需要他和财政司司长岑印权共同协商,一起拟订好一个完整的作战计划后。上报给特首批准才行,所以在和沈连涛等一干人等紧急协商之后,他就拨通了岑印权家中的电话。
……
在结束了和任毅刚等人的会议之后,岑印权想了想,便走进了特首位于顶楼的办公室,他需要向特首说明一下当前的经济形势。
说来也是好笑,虽然上任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但特首治下的香港已经面临过数次经济上的大劫难了。其间虽然特首屡次露面讲话,试图提振投资者的信心,但几乎每一次特首对股市“指手画脚”后不久。恒生指数就会朝着他所讲的反方向发展下去。几次三番之后。特首就在民间有了“最差股评家”的“美誉”。
“好的,谢谢首长,我一定会不负您的希望,努力维护香港的安定繁荣。不让这个大好局面被人破坏!”
当岑印权走进特首的办公室内。正看见特首站直着身子。拿着话筒对着红色电话机点头哈腰地讲着什么,神态姿势活脱脱如同受训的小学生一般。当看到岑印权走进来的时候,特首只是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就继续聆听着话筒里的声音。
岑印权一下子意识到,特首可能正在接听来自燕京重要人物的电话,这个发现让他顿时不自然起来,左右四下看了看,又实在是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他只好走到房间的一头,假装专心欣赏起墙壁上的紫荆旗来。
位于皇后大道的港府办公大楼是港英政府留下来的,97年之后的香港政府继续在这里办公。在相邻的不远处,分别有保安局大楼、律政司大楼等众多政府机构建筑。因此这里又被称为政府山,是香港中环最核心地带,堪称香港心脏中的心脏。
原本行政长官办公室是在港岛中环的亚厘华道,也是港英政府时候的总督府,后来被称之为礼宾府,是特首办公的地方。只是这一天恰逢礼宾府的开放日,所以特首临时转到政府总部来办公。
因为这里并不是特首日常办公的地方,所以装饰设备略显简陋,宽阔的办公室内只有一张书桌和一排书架,其他的办公物品基本上没有。在特首的办公桌上,摆着华夏和港府的两面小型旗帜,在旗帜的一边,则是颜色各异的数座电话,另外一些就是普通常见的办公用品。在特首的左手边,则是一叠厚厚的文件,这些文件处理过后会直接送到行政司相关部门,就在同一座楼中,倒是省去了工作人员不少的腿脚功夫。
特首一如既往地穿着深色西装,系着大红鲜艳领带,整个人显得既年轻又有活力。尽管他早已经不年轻,两眼帘下的眼袋也是大得惊人,但一旦出现在公开场合,保持一定的形象还是有必要的。
特首今天有公开活动,因此留给岑印权的时间并不多。
放下电话后,特首缓慢地坐回位置,淡淡地瞥了岑印权一眼,又抬腕看了看表,随即垂下眼帘,拿过一份文件看了起来,边看边说道:“时间不多,你赶快拣重要的部分说,待会我还要出席一个公开活动。”
“是这样的,特首先生!”岑印权赶紧慌忙地坐到办公桌对面的座位上,飞快地梳理一下思路,就开口说道,“金管局方面对目前的经济形势判断产生了分歧,他们大致上有两种看法,每一种看法都有不同的应对策略。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国际炒家再次来袭的话,他们很难达成统一的做法。”
“国际炒家?”
正在纸上划划点点的笔停了下来,特首摘下老花镜,深深地看了对面的岑印权一眼,“他们又出现了吗?真是一群不消停的家伙。既然有两种不同的看法,那么你简要地将两种看法和应对策略都说一下,分析一下其中的利弊。”
三分钟后,岑印权用最简洁的话语将两种看法和应对策略都说明之后,特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当中。此时的岑印权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自己会发出响声打搅了特首的考虑,房间内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了。
“你知道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吗?”足足过了五分钟,特首才再次开口,他先是望了一眼窗外维港优美的风景。也不等岑印权回答,就自顾自地说道,“是诸葛馆总理。他刚才在电话里透露,根据某些消息汇总,美国的资金已经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香港身上,诸葛馆总理要求我们做好充分的准备,势必要维护好香港的繁荣稳定。”
“或许你还不知道,诸葛馆总理对我们香港非常关心,他一再嘱咐我,要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甚至还透露。如果香港方面有困难。国家已经准备了一笔资金,随时能够抽调到香港,对国际炒家进行迎头痛击。”
“其实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最让我感到压力的是,诸葛馆总理暗示说。香港可以适当地放弃某些东西。也不能让国际炒家的意图得以实现。”
“他的意思是……”
岑印权一下子愣住了。他不是笨人。自然很快就明白了特首话里的意思,这是中央在暗示,或者说要求更为好一点。港府在适当的时候可以放弃不干预市场的政策,也不能再任由国际炒家肆意地破坏香港经济。
“我也是这个意思!”
特首点了点头,面无表情,“虽然会因此产生相当数量的不-良反应,招致很多的批评,但是和这些比起来,我们作为七百万市民的行政长官,还是要以市民的福祉为先。有时候,如果某些事情不得不为的话,那么就让我们来做吧!记住,这不是我们在乎名誉的时候,因为他们所要的,不止是金钱,还有香港金融制度的稳定和七百万的人心。”
失魂落魄的岑印权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等到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即将和索罗斯等人正面对战,不止是在港币市场,同时也要在港股、恒生期指等市场上来个你死我活。
这是一场战役,不止是关于他所信仰的自由经济政府不干预理念的破灭,而且还因为这场战役的后果无法预测,因为他即将动用的是整个香港市民的资金,如果万一输了的话,整个香港就要赔进去了。
一方面是巨大的压力,另外一方面则是避无可避。岑印权很清楚,香港经济良好,没有外国负债,财政预算平衡,没有赤字,国际贸易也是进口和出口相当。这样一个经济体和其他出现危机的国家或地区有着本质的差别,理论上是不应该成为攻击的目标,但事实上香港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国际炒家的攻击,所以即便是想置身事外,岑印权也无法办到。
就这么想着,精神已经恍惚的岑印权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声,岑印权猛然从床铺上坐起身来,不住地大口喘着气,竟然是从噩梦当中惊醒了过来。
“达令,你怎么哭了?”
被吵醒的岑夫人打开床头灯,愕然地发现,惶恐不安的岑印权竟然泪流满脸,这一发现顿时让她慌了手脚,连忙起身去找毛巾。
“哭了?”
浑然未觉的岑印权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抹了一下脸,这才发现脸上尽是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泪珠,此时他顾不上认清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在心中不停地想着,“我到底是有多久没有哭过了?”
就在这时,床头的铃声突然大作,岑印权懵然地看了一眼之后,下意识地接起了电话,“喂,你好,我是岑印权。”
“……”
“什么?你再说一遍?”
“……”
“这是真的吗?你可以确定吗?”
“……”
“太好了!我现在就过去,一定要留住这个年轻人。记住,不管他提出什么条件,先答应下来再说。等我来了之后再具体讨论,就这样!”
说完之后,岑印权也不听对方的解释,猛然就挂断了电话,随后就往床下走,边走边褪下睡衣,准备换上外出的衣服。
“达令,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刚从卫生间拿出毛巾的岑夫人,一出门就看见岑印权一副喜滋滋的模样,正穿上衬衫往卧室外走去。
岑印权此时哪里顾得上答话,匆忙地将衬衫和外套穿上,又胡乱地打了一下领带,这才在妻子的脸上“吧嗒”地亲了一口,喜不自禁地说道:“亲爱的,或许我们有了转机,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公事方面的事情我不过问!”岑夫人拿过毛巾,温柔地替岑印权抹了抹脸,随后又将他全身上下的西装等整理干净后,这才轻声细语地说道,“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不要等了,或许我今晚都不回来了!”岑印权笑眯眯地说道,“你知道吗?我们香港真的有富人,而且是超乎想象的富有。如果可能的话,我想香港这一次的难关就算是真的渡过了。上帝啊,感谢你在如此危急的时候给我送来福音。”
说完之后,匆忙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岑印权就在他夫人的满脸不解中急匆匆地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