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给我顶住!给我顶住!”李宗保骑在高头大马上,脸色铁青,一双眼里似欲喷出火来,挥着手中的弯刀,大吼大叫,吼得个山响,跟打雷似的:“谁后退一步,我就砍了谁!顶住!顶住!”
李宗保放眼一望,只见漫山遍野都是西兵。此时的西兵跟疯了似的,不要命的冲上来,大吼大叫着要杀光西夏狗,要为安定五城的百姓报仇雪恨!
“杀光西夏狗!”
吼声如雷,惊天动地,震得地皮都在颤抖。
这种吼声,李宗保听得太多了,要是在以往他压根儿就不会在意。可是,眼下却是不行,因为西夏军队已经到了快山穷水尽的地步,一旦给西兵冲上来,西夏军队必败无疑,杀光他们很可能成为事实。
“这还是西兵么?跟鬼似的,粘上了就甩不掉。”梁熙望着铺天盖地冲来的西兵,很是苦恼,又有些不解:“从陕州开始,西兵一直追着我们,一追就是好几百里的路,眼下追到横山了,仍是不放。与西兵打了一辈子的仗,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西兵!”
“太难缠了!”李宗保一回想起这一路上的见闻,不由有些惊惧:“他们个个跟疯了似的,不要命,不吃不喝,不歇不睡,他们哪来的力气?”
“他们口口声声要为安定军复仇,要为安定五城的百姓复仇,你说,是不是我们做得太过火了,激怒了他们?”梁熙扶着额头,有些惋惜的道:“安定五城之事,的确是过火了。我们本无屠城之意,无奈弟兄们没见过如此富饶的城池,一抢就不可收拾了!”
屠戮安定五城,李宗保和梁熙本无此意,按照他们的打算,不仅不屠戮,还要施展恩惠,收拢民心,把安定五城打造成西夏在关中的战略基地。哪里想得到,西夏兵穷疯了的人,一来到安定这等花花世界,再也不受控制,大抢特抢,最后演变成了屠城。
“我们与汉人打了数十年,却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有血性。汉人并非没有血性,只是没有激发出来。一旦给激发出来,那是相当的可怕。”李宗保脸上掠过一抹惧色:“想想前朝在西北之地做过的事,就足以让人心惊的了。前朝大军在河西杀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冲锋起来一往无前,气势惊天,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自从前朝灭亡之后,汉人就丢掉了这种血性,今天,他们的血性又激发出来了。还是我们的愚蠢举动,是我们在安定五城的屠戮激起了他们的血性!”
汉人的血性有多可怕,只需要想想唐朝在河西之地打过的仗就知道了,吐谷浑、吐蕃、大食都是唐朝的手下败将,在河西杀过的人尸骨成山,李宗保他们这些西夏人最是清楚不过了,至今不会忘记。
而重新激发汉人血性的竟然是他们的愚蠢行动,是他们在安定五城的屠戮造成的,二人回想起来,很是后悔,万分后悔,却是没有后悔药可买。
“汉人的血性一旦给激发,他们就由羊变成了虎,变成了猛虎!”梁熙苦涩的道:“早知如此,我们当日就该严令,禁止屠戮。”
“哎!后悔何及!”李宗保回想起这些时日的仓惶撤退,不由得叹息起来。
自从离开安定后,西夏军队就没有一刻安宁,他们逃到哪里,哪里就有西兵追来,大吼大叫要杀光他们,要报仇雪恨。西夏军队是吃不好,睡不好,一个不好就要丢掉性命,士气大降,军心不稳。
这是宋夏战争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西夏军队上自李宗保和梁熙,下至普通兵士,无时无刻不是在惊恐中度过的。
他们一开始想凭借横山的险要固守,哪里想得到,他们刚退入横山,西兵就到了。横山是西夏的南大门,控制在西夏手里,李宗保和梁熙还不在乎,准备象往昔那样,依托横山的险要把西兵打败。
让他们意外的是,以往西夏无往而不利的杀招,如今竟然不管用了。西兵在横山里行军,不论有多险要,总是挡不住西兵,哪怕是绝险之地,以往西兵望而却步的山崖、险峰,如今在西兵脚下如同平地,就没有挡得住西兵的地势。
能挡住西兵的,可能唯有鬼门关了!
李宗保他们防得了东,却是防不了西,防得了南,防不了北,西兵总是出其不意的钻出来,给西夏军队沉重的打击,下手狠辣异常,绝不留情。
在西兵的凶狠打击下,李宗保他们守不住横山了,只得再度踏上撤退的道路。
一旦踏上撤退之路,李宗保他们这才知道,西兵以前的追击不过是热身罢了,在横山中的追逐战才是要命的。
西夏兵熟悉横山,跟熟悉自家后花园差不多。可是,这没用,因为西兵太勇猛了,他们悍不畏死,只有一个心思,干掉西夏军队!
西兵军队的撤退变成了逃跑,在西兵的追击下,西夏军队伏尸千里,不知道有多少西夏军队死在西兵刀下。
“种建中追来了!”
“是种建中!是种建中!”
突然之间,西夏兵士惊惶的尖叫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个个脸上带着惧色。
西兵这次追击异常犀利,让西夏人无法抵挡。不过,最让西夏兵士害怕的莫过于种师道。种师道不愧是未来的大宋军魂,深通兵道,在追击的过程中,把追击战上升到艺术的境界。他率领下的种家军,总是在西夏人想不到的时间,想不到地点,用想不到的方式突然出现,对西夏人以沉重的打击。
一路追击,种师道杀戮极众,西夏军队的损失有三分之一是来自于他。没过多久,西夏军中就流传一句话“宁逢阎罗,莫遇种建中!”
“该死的,又是这个种建中!”李宗保打量着指挥种家军冲杀的种师道,一头的黑线:“这个种师道太不让人省心了,他阴魂不散,跟鬼似的,不,跟鬼祖宗似的,哪里都有他!”
“种建中这是一支孤军,人数不多,不过数千人,我们不能错过这机会,一定要除掉他!此人不除,我们难以退走!”梁熙把情形一打量,马上就有了判断。
“除掉他!”李宗保对种师道是恨得牙根发痒,哪会错过这等良机。
然而,二人的念头刚刚打定,又不得不马上打消了。
“姚平仲在此!西夏狗哪里走!”
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响起,震得人耳鼓嗡嗡直响。只见一面“姚”字旗出现,旗下一员大将,身材壮硕,好象铁塔似的,手中一枝枪如同毒蛇出洞,西夏兵挨着即伤,碰着即亡,手下无一回之将。
正是姚家军的猛将,姚平仲!
姚平仲勇冠三军,数十万西兵中无人是他对手,就是西夏人也是久闻他的大名,一见他杀到,李宗保和梁熙大是气沮,刚刚升起要除掉种师道的念头不得不打消了。
紧接着,又一面姚字旗出现,一个颇为儒雅的年青人,正是姚友仲。兄弟二人,性格各异,姚平仲喜欢冲杀,姚友仲却是善长运筹帏幄,他并没有冲杀,而是指挥姚家军围将上来。在他的指挥下,姚家军阵势整齐,气势惊天,杀气腾腾,对西夏军队的威胁比起姚平仲大得多了,一旦给围住,别想逃走。
“撤!”
李宗保和梁熙二人同时下令,拨转马头,率先开溜。他们一逃,正在苦战的西夏兵立时瓦解,随后逃跑。
一时间,漫山遍野,到处都是逃跑的西夏兵,到处都是从后追来的西兵。
“童贯在此!李宗保哪里走?”
李宗保正逃间,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筋骨似铁的年青人,率领一队宋军拦在前面。
此人正是阳光青年童贯,身材壮硕,身上的肌肉坟起,如同铁疙瘩似的。
“童贯?”童贯勇猛过人,胆量奇大,早就闻名西夏军中,李宗保很是郁闷,今天也太不顺利了,先是种师道追上,后是姚平仲、姚友仲兄弟,再后来就是童贯追到了。
种师道、姚平仲、姚友仲、童贯,是西兵中有名的后起之秀,有名的年青将领,他们同时杀到,说明种谔、姚古、李宪他们就在后面。
西夏军队已经到了生死存亡关头!
“杀!”更让李宗保郁闷的是,童贯一声大吼,率先冲来。童贯武艺高强,力气过人,这一冲杀起来,好象一辆重型坦克在西夏军中横行,手下无一合之将,西夏兵遇着童贯,不是死就是伤。
“拦住!拦住!”李宗保大吼一声,命令亲兵迎上去。亲兵万分不愿,在他的高压下,不得不上去送死。
“隆隆!”惊天的巨响声传来,地动山摇,也不知道是哪支西兵赶到了。
李宗保顾不得别的,活命最重要,一拍马背,朝小路逃去。他一逃,亲兵们再也不愿拼命,跟着逃走了。
梁熙也好不到哪去,正给姚平仲追得仓惶而逃。一时间,西夏军的两大主将只顾着逃命,西夏军队群龙无首,无心恋战,朝着北方逃去。
在他们后面,是不计其数疯了似的西兵,大吼着“杀光西夏狗”,不要命似的追了上去。
此时此刻,若是从空中望去的话,只见漫山遍野都是逃命的西夏军队。在他们后面,是不计其数的西兵,就象海潮一样涌来,西夏兵若是跑得慢了,就会要给海潮卷进去。
就这般,宋朝数十年来一心想夺取而没有成功的横山,就给西兵夺取了!
然而,因为燕云收复,横山的战略价值一落千丈,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