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鸟没鸟的鸟人

兄弟,你不是老大了,一言九鼎的时代过去了,你现在是大宋的臣子,是赵氏皇帝的一条狗,当然了,说你是一条狗确实遭践了你,你应该是一头吃人的老虎,但就算你是头老虎,也是大宋的老虎,不再是独来独往的嗜血猛兽了。你现在虽然还在牢笼外面,但脖子上已经拴上了铁链,脸上已经烙上了铁印,无论你怎么挣扎,就算挣脱了铁链,你也是一头大宋的老虎,放眼四周,都是敌人。你若想活着,就乖乖听话,否则后果必定是灰飞烟灭。

宇文虚中盯着李虎,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冷凛,仿佛一个猎手正在看着掉进陷阱里拼死挣扎的猎物,“宋金毁盟,你知道后果有多大吗?首先受到影响的就是幽燕战场。我北伐军尚未展开攻击,宋辽还在谈判,此刻宋金毁盟,金军必定南下燕京,我大宋极有可能失去收复山前的最佳机会,功亏一篑。其次就是代北战场,正如你所说,代北战场的形势已经演变为南北之战,宋金毁盟,女真人必定要和大夏人联手,甚至有可能就此放过契丹人,把契丹人都拉到一个阵营里。几十万北虏一泄而下,在我大宋未能占据幽燕的情况下,后果不堪设想。”

李虎冷笑,“童太师、种都统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麾下战将如云,大宋更是倾国所有,粮草武器数不胜数,如此实力,难道还收复不了山前七州?”他这话明显就带有嘲讽的意思。我李虎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都攻克了西京,你北伐军自然不在话下了,你瞎操心什么?

宇文虚中暗自叫苦,对这个耶律奴哥更是恨之入骨。他想说耶律奴哥是诈降,是女真人诱使义军攻击以毁弃盟约的奸计,但李虎正好要将计就计,他巴不得耶律奴哥是诈降,所以这话说了等于白说。

北伐军的事他清楚,他是宣抚司的参军事,对北伐军的底细一清二楚,他知道大宋皇帝为什么寄希望于谈判,更知道北伐军为什么迟迟没有发动攻击。

这一仗皇帝或许敢打,但童贯和种师道肯定不敢打。童贯有皇帝撑腰,打了败仗大不了致仕回家养老,但种师道怕,这一仗打败了,他被解职是小事,西北军损失惨重是大事。现在西北军还剩下多少?这一仗打败了,西北军的精锐就更少了,但北伐不会停止,皇帝要收复燕云十六州啊,他还要从西北调兵。如此一来,西北边防怎么办?

皇帝高高在上,听到的假话远远多于真话,在他眼里,或许西北军还有四十万,这些年根本没有任何损耗。不过实情也的确这样,西北各路帅司为了吃缺额,都是满额上报,即使军队没有得到补充,也是按满额领俸。这事即使有人密告皇帝,皇帝也不会信,他只信任自己的亲信,而西北军的事就是童贯的事,童贯说的话,皇帝绝对信任。

这次北伐只动用了十万大军,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只调用十万大军,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你想想,在西北打仗,动辄就是十五万、二十万,征方腊也是十五万,如果加上江南各路的厢军、地方军,征方腊至少调用了三十万左右的军队,但北伐呢?只有十万,满打满算十万,完全不当一回事嘛。

是皇帝不当一回事吗?肯定不是,皇帝为了完成这个丰功伟业,巴不得调集全国的军队去打。是因为李虎已经拿到了山后九州,两军可以联手夹击吗?不可能,谁会相信李虎?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都是钱惹的祸。

李虎拿到山后,宋军北伐只要拿到山前就行了。按道理,三十万军队是需要的,毕竟那时候中京、燕京都在耶律淳手上,辽军人数还是不少的,但大宋急切之间凑不出来这么多军队,因为全国二十六路帅司都在吃缺额,从全国各地调的话,各路帅司都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予以拖延,这事如果闹大了,皇帝知道了,从上到下都有人倒霉,所以枢密院很聪明,一帮宰执们也心照不宣,异口同声告诉皇帝,十万军队足够了。因为按海上之盟的约定,金军打中京,拖住了一部分辽军,另外李虎又切断了代北和燕京的联系,代北辽军下不来,而燕京的几万辽军还要分守辽西和平州路,尤其重要的事,幽燕的百姓都在翘首期待,幽燕一带的义军也会踊跃相助,幽燕辽军里的汉人听说天朝军队到了,也会纷纷倒戈,渴望回到天朝的怀抱。宋军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十万军队开过去,燕京指日可下,山前旦夕可收。

皇帝一听很高兴,那就调十万军队吧。北伐是大事,上面的宰执文臣可以自欺欺人,但下面的率臣肯定要上奏的,十万军队不够啊,这仗不能打啊,奇怪的是,下面的率臣一言不发。原因很简单,十万北伐军的军资是按三十万军队来调拨的,这场大战预计耗费五千万贯到六千万贯。这么多钱,见者有份,上至中书省、枢密院、三衙,下至军队的率臣和军官,层层盘剥。至于负责采购、制造、调运钱粮武器和各种战争物资的官员、商贾更是赚得盂满钵满,唯独苦了可怜的百姓和士卒。

北伐军有没有实力收复幽燕,皇帝和朝中的宰执、大臣们或许很有信心,毕竟这些年西北战场上捷报频传,造反的方腊宋江也给扫平了,宋军所向披靡啊,但北伐军的将帅们心里很清楚,西北战场上的捷报一半都是假的,方腊和宋江的军队基本上都是老百姓,土匪就算是绝对主力了,而辽军这些年打了不少仗,又是以马军为主,实力不容小觑,宋军在幽燕这块平原之地作战,没有任何优势,更要命的是,兵力严重不足。

军队不敢打,包括童贯也不敢打。如果没有方腊造反,如果江南平叛没有过大损失,调十万西北军到河北,他有把握打,但现在他一点把握都没有,为此他举荐和自己关系一向不好的种师道出任北伐军前线统帅,指望靠种师道的军事才能创造奇迹,然而,战场上的奇迹是靠实力创造的,种师道即使有天纵之材,也打不赢这一仗。

正当童贯愁眉不展的时候,好运降临了。耶律淳在燕京称帝,并向大宋献表称臣。童贯高兴啦,终于看到曙光了,于是上奏,极力要求和平收复幽燕,谁知汴京的皇帝在主战派的极力怂恿下,提出了一个极其苛刻的议和条件。童贯气得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这帮鸟人懂个屁啊,坏了俺的大事。”

目前看来,议和肯定失败,仗肯定要打,至于能不能打赢,只有天知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啊,童贯既然把种师道请到了河北战场,当然就要指望他了。种师道拟定了攻击之策,把兵力集中于一处,用一个拳头打人。童贯主掌西北军事前前后后也快二十年了,就算不会打仗也看会了,就算狗屁不通也知道自己的部下哪些能打哪些不能打。比如这次陕西四路帅司都来了,都是统制(军以上级统帅),其中刘延庆和辛兴宗还是童贯一手提拔的亲信,但童贯还是毫不犹豫的举荐种师道为都统制(统制以上级统帅)。老种经略相公虽然倚老卖老,看不起童贯,但他会打仗,该用的时候就得用。

童贯主掌北伐军事,种师道是北伐军的统帅,种师道要听童贯的,童贯要听皇帝的,皇帝听谁的?听一帮瞎扯蛋的。种师道的攻击之策报到朝廷,一帮宰执们当即否定了。一个拳头打人要打到什么时候,如果受阻燕京怎么办?当然要兵分三路,先扫清燕京外围,然后会师于燕京城下。

童贯接到圣旨,气得差点晕了过去。我手上就这么点人,一个拳头打人还有点希望,三路出击,那不是找死吗?“这帮鸟人害死俺了。”

童贯是什么人?打仗或许不行,但在朝堂上,他是行家里手,就连蔡京都栽在他手上,更不要说一帮有鸟没鸟的鸟人了。北伐的仗不管是输是赢,北伐的目的一定要达到,那就是收复燕云十六州。如今云朔在李虎手上,李虎投宋了,算是收复了,接下来只要把幽燕搞到手就行了,至于用什么办法搞到手,那并不重要,只要搞到手就行。于是童贯想到了李虎,于是他请宇文虚中到大同去。

童贯不会因为厌恶一个人就把他赶走,童贯也是宰相级的人物,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他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否则也不可能混到今天这个份上。他请宇文虚中到大同的目的就是预防万一,一旦北伐失败,就请李虎出手。李虎是汉虏,野心勃勃,不能相信,假如他同时占据了燕云,地盘大了,军队多了,和大宋对着干怎么办?没关系,还有女真人,凭借海上之盟,凭借女真人对中原的垂涎,大宋只要稍加撩拨,必能让这两只老虎打起来。李虎这只老虎羽翼未丰,最后必定求助于大宋,于是燕云必能到手。

话说得很简单,做起来很难,世上的事时刻都在变化中,要想达到最终目的,难啦。

宇文虚中带着这个使命来了,和李纲整天泡在一起合计,怎么控制李虎,用什么办法才能给这头老虎套上铁链子。世事无常,老虎也有虎落平阳的时候,李虎走投无路,最终还是把铁链子给自己套上了,但李虎怎会让一根铁链子套住,他时刻都想挣脱而出。

他要反攻,他要把大宋和自己捆在一起反攻,宋金联盟一旦破裂,代北战场必将出现新的变化,然后他的机会就来了,但宇文虚中好不容易给他套上铁链子,岂肯放手?宇文虚中于是用上了缓兵之计,“你先和耶律奴哥保持联系,但若要反攻,必须等到宋军北伐结束。”

李虎现在粮食问题还没有解决,当然不会急于反攻,他的反攻时间在雨季来临前,只要把金军拖到雨季,女真人就有麻烦了。

四月下,从燕京传来消息,宋军北伐了,首战告败,被耶律大石打退了。

李虎傻掉了。真的假的?被辽军打败了?我把金军主力拖在代北,幽燕战场只有辽军,而且只有几万人,这样宋军还打败了?老爹故事里的宋军北伐失败,难道是败在辽军手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燕京是不是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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