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元亮带来的名字是“潘美”,这就是他叔父石守信推荐的人。
赵德昭在上辈子就听说过这个名字,此人是宋初名将,但真正让此人名扬后世的,还是因为《杨家将》。
潘美就是《杨家将》中大反派、大奸臣潘仁美的原型,赵德昭并不清楚历史上的潘美到底跟杨家将有什么仇什么怨,但他跟杨家将的瓜葛显然还没发生,因为第一代杨家将杨业眼下是效力于北汉,都还没有归顺到大宋这一边。
此人既然是历史留名的名将,带兵的本事自然是不会差的,让他作来辅佐打一个弱鸡南汉应该是绰绰有余,赵德昭对于石守信推荐的这个人选还是十分满意的。
赵德昭一早就心里有数,举荐一个什么样的人担任南征副帅,是用来衡量石守信的一把尺子,能够把潘美这号人物端出来,应该算是这老家伙很有诚意了。
当日下午,赵德昭进宫,把石守信举荐的人选报给皇帝老爹。
“潘美?”赵匡胤面露诧异之色,狐疑看着赵德昭:“潘美也算是重将了,但近年以来已经甚少领兵,你是如何会想到用潘美来做副帅的?难不成是有人举荐给你的?
面对赵匡胤的质问眼神,赵德昭一时有点慌神,心念急转。
皇帝老爹自己正是靠着在军中拉帮结派,再发动兵变上位的,因此对于军中拉帮结派的行径肯定是十分忌讳的,不然石守信也不致于怕成那个样子。眼下真要说了实话,不光石守信要倒霉,就连潘美也要跟着吃挂落,这事儿必须有一个能圆得过去的说法。
好在脑筋转得不慢,赵德昭总算是及时想到了一个说法:“爹爹,正是因为潘美近年以来甚少领兵,儿子才想到要用他啊,有将才之人就该起用,不可偏废。”
赵匡胤“哦”了一声,淡淡道:“潘美跟谁都不大合得来,只跟石守信处得不错,我还以为是石守信是给你推荐的人选,要真是石守信的手脚,那他可就真的是活腻了。”
赵德昭心里猛地打了一个突,也不知道老爹是真看破了自己跟石守信搞的那些勾当,还是仅仅在试探而已?
当下定了定神儿,说道:“爹爹,儿子想的是,越是近年甚少领兵的将领,越是应该多给些建功的机会。如此一来,各位军中重将的威望影响,方才能够大致均衡,不令到某一人一家在军中独大。”
赵匡胤低着头没有吭声,不停来回走动,似乎对于儿子的说法仍然没有深信。
赵德昭想了想,笑嘻嘻道:“当初能够发动兵变,取前朝而代之,不就是因为周世宗太防着自己家的亲戚,破坏了禁军之中的均衡,令到爹爹您一家独大的嘛?儿子眼下启用潘美便是吸取当年周世宗教训的意思。”
当年陈桥兵变是一个极为的敏感话题,毕竟欺负周世宗留下的孤儿寡母是什么光彩之事,倘若有哪位大臣敢在朝堂上拿这个跟赵匡胤开玩笑,那纯粹就是想要用肉身体会一些赵匡胤的暴躁脾气。
但做儿子跟老爹私下里说笑提一提,那就并不是很要紧了。
而且拿这个陈桥兵变说事,会产生一种“打断正常思路”的奇效。
果然,赵匡胤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打断了,抬脚朝着儿子虚踢一脚,板起脸孔骂道:“你小子还真是翅膀硬了,敢拿你老子来取笑!”
“爹爹,那潘美这个副帅人选,您是准了吧?”
“老子一开始也没说过他不行!”赵匡胤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
“事情宜早不宜迟,那就请爹爹早些颁下正式的旨意,让兵部做好出兵筹备。”
赵德昭飞快地说完这句话后,赶在老爹的耐心耗尽之前,马上溜出福宁宫,径直去了宫学。
自打薛居正过世后,经由赵匡胤的特许,赵德昭可以不必到每天宫学上课,其实也就等于是取得了免于上课的自由。
但赵德昭只要能抽得出时间,仍然隔三差五到宫学里逗留一会,跟那里小伙伴们扯一扯淡,主要是给他们上一上地理科,顺便讲述一下海外奇闻故事,全世界统共七大州四大洋,目前已经讲完三大洲、两大洋了。
赵德昭抵达宫学里的课室门外的时候,一个负责授课的中年儒生,正在给台下的一帮青少年们做文章义理的讲解。
自打赵德昭在课堂上怼翻了薛居正后,宫学课堂上的教学习惯改变了许多,不再要求学生们死记硬背,而是先做讲解再背诵,戒尺还是有的,但基本是不用了。
赵德昭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讲的似乎是《孟子》中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篇。
“域民不以封疆之利,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应该如何理解这句话呢?”
讲台上的中年儒生环视台下的青少年们,却无人应声作答。
“在德不在险!”赵德昭在门口咳嗽一声,说道:“若为君不修德,则舟中之人尽为敌国。”
这句话是《史记》中吴起对魏武候所说的一句流传极广的名言。
当时,吴起陪同魏武候乘船巡游国境上的西河,魏武候感慨说西河天险是魏国之宝,吴起就来了一句“在德不在险”。
意思是大王您若是不修德行,山河之险是没有屁用的,就连这条船上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您的敌人。这话的主旨,跟孟子的这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十分吻合的,用在此处非常应景。
“殿下!”中年儒生循着声音望去,这才注意到是天水郡王来了。
他连忙堆起满脸谄笑迎了出来,丝毫不敢摆师长的架子,恭恭敬敬朝着赵德昭一揖到底。
这一位先生没有先前薛居正的风骨、学养与地位,当然也就不会得到赵德昭的特别礼敬,当下只摆了摆手示意免礼,含笑说道:“先生,本王今日突然有了一些讲学的兴致,可否让本王代替先生给学生们上一上课?”
中年儒生神色不禁一呆,看向赵德昭的眼神颇有些古怪。